他说,他可怜我
我把刚买的粉色衣服洗坏了,但仍坚持把它洗完了挂起来。水滴,“滴滴嗒嗒滴滴嗒嗒”地掉落下来,站在已不断踏过13年的地板上,想起他刚刚说过的话。
他说,他可怜我。
当然,我相信他说的是真话,毕竟这位朋友以往每次见我都没一句好话。他可怜我什么呢?他说,可怜我这一生都这么折腾。虽说我不信命,但这句话却像是,击越古老尘埃而来的钟声,带着谶语般的色彩敲响在我脑中。一恍间就分出了岔道,但没多久,我就走了回来,带着岔气的感觉。这个人怎么说话的?!
我虽然觉得自己没法活很久,但至少今天之内不会死去,他这句话说得好像人生总结语。有段时间专门找了墓志铭来看,印象最深是司汤达的:“ 米兰人阿里戈·贝尔长眠于此,他写过,爱过,活过。”一个人能说出他爱过,活过,真的是不枉此生。
从他的话看来,如果我将来是土葬,并且有人给我立碑,那么刻上“她,折腾过。”也不错。
拥有这种一语成谶的感觉好可怕,我用力甩甩身体,想把这种感觉抖落掉。
“我这才刚开始,怎么就一生了?”我回答他。同时心里马上就清楚地意识到,这跟时间长度没关系,而是我这个人,不怕折腾。当我在后面的对话中说出“折腾到死”的话时,心里一个激灵,妈的,这比一语成谶还可怕。
似乎能预见到,自己会一个人孤独地,老着老着就死去了,跟《复活节游行》里Emily的境遇差不多。
随着这通电话的持续,我又发现原来他是来给我灌毒鸡汤的。回答他的“还好还好”是实话,因为已经过了那段难熬的时光。好吧,鉴于他这种行为,勉强接受他认为我可怜的话。毕竟他为了安慰我,扯出了一个更加惨烈的例子给我听。
“你看,人家没工作没住的地方还被男朋友甩了……”
我在这边听得津津有味,看来这姑娘是把拥有一个男朋友当成一份工作了,要不然怎么会同时失去?
毕业这半年,我确实够折腾,但并不认为自己可怜,我知道真正可怜的人是怎样的。
俄狄浦斯可怜,因为他永远无法抗争既定的命运。在这片魔幻的土地上,也有好多人无法摆脱命运给他们套上的枷锁,这不是他们的错。
我真的,还好。
其实,他也丝毫不比我逊色,在折腾这件事上,短短半年,换了好几份工作。但我跟他最大的区别是,他趋向安稳,对生活的期望是小而好,如冬日细细碎碎却绵绵不断的暖阳。而我,脑子里似乎没有“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个概念。我真正意义上的可怜,在于此,可能我要花上整个后半辈子学怎么去爱。
他说,他可怜我,但请不要,让我们一起可怜生活在这个时代的自己吧。
跟朋友聊电话时那种暖和以及意识流动的感觉很棒,这也提醒了我,自己有多久没真正让脑子动起来。两个多月了吧,这种感觉很糟糕。但在听到他说自己现在很开心时,被治愈了。即使在电波中,也能感受接收到他的快乐。而我的声音呢?他一开始就说了,比上次听起来还挫。
其实,我只是压低了声音说话,而已。王老师的新年叮嘱仍在耳边,他要我“享受生活”。
最后,我们聊到了“害怕”这个问题。我时常,会勾勒出将来离开后,自己在另一个城市的情景,害怕肯定会有,奇怪的是,在那幅图景中没有“孤独”二字。可即使有畏惧,该做的还是要做。
在深圳快二十年,太久了,尤其是,我并不喜欢这个城市,尽管它已成为了我的家。
这几天在看的毛姆书中有这样一段话:
“我认为有些人诞生在某一个地方可以说未得其所。机缘把他们随便抛掷到一个环境中,而他们却一直思念着一处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坐落在何处的家乡。”
所以,他们就上路了,在路上去寻找一切可能。上面这段话要是说给父母听,他们指不定要说我大逆不道,他们会告诉我,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
但这个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存在。毛姆一直在书中调侃那些没脑子的女人,这个观点我不完全否认。很多女人会为了爱的男人抛弃现阶段拥有的东西,跟着他走。而不放弃不跟着走的女人也有,你不能一刀切地说,看来她并没有很爱他。
趁早拉倒别在那里装上帝,有些女人她们的脑子就是特别清醒。
由一通电话而带来的思考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结论也很明显。
告别我是擅长的,互相道别之后转头离开就好,而挂电话就更简单。以前还有人跟我说过先挂电话和后挂电话的讲究,其实真的没什么的,差不多就好了。
战战兢兢地搞这些人情世故,还不如学会怎么去真真正正地尊重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