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我的软肋,也是我的盔甲
我的童年是在农村度过的,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父母到县城里面打工,我跟爷爷奶奶住在乡下。每次放假去县城里,都是爷爷用人力三轮车载我上坡下坎,所以那部三轮车上载着的满满的都是我的童年记忆。
以前每天天没亮就去上学,奶奶一大早起床给我做早饭,伴随着公鸡打鸣的声音,奶奶陪着我走在上学的路上。月明星稀的天空上,奶奶陪我数星星看月亮;刮风下雨的早晨,奶奶陪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乡间泥路上。那时候小小的书包里承载了家人对我的希望,他们希望我健康勇敢、坚强向上。
爷爷奶奶没读过多少书,所以从小到大我的作业基本上都靠自己独立完成,当别的小朋友下午放学出去贪玩被父母揪着耳朵赶回家时,我坐在家里的饭桌前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着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有时候老师要求听写新学的词语,我背熟后先认认真真的教奶奶念几遍,然后坐在一边让奶奶念给我听,有的字奶奶也不认识,我一边凑上前去教她读,一边在纸上重重的写下她念出的读音。当老师要求我们回家在家长面前背诵课文时,我往往背得一溜顺,还在奶奶面前显摆“看,我都背好了”。看着奶奶握着书本,在一旁使劲撑着打瞌睡的双眼,我只得自己拿出笔在课本上默默地写下了“背”字。
爷爷可算是我数学科目上最早的老师了,每当我有不会做的题目,我便用粉笔写在门板上,这时爷爷戴上老花镜,用他平日里菜场卖菜的算法为我解答了不少难题。我还记得小时候吃东西吃相难看,爷爷总说要拿个相机给我拍下来,以后看看我自己有多丑。
夏天傍晚停电的红豆树下,爷爷摇着蒲扇给我讲他小的时候,战争纷乱的年代飞机嗖嗖地从他头顶飞过;奶奶给我胡诌年轻时候在粮站上班时看到了鬼魅幻影,吓得我晚上不敢一个人去上厕所。秋天到处都是丰收的景象,奶奶顶着炎炎烈日用镰刀一捆一捆地收割稻谷,爷爷则负责把打好的稻谷运回家去。柑橘成熟的季节,爷爷爬上枝头一颗一颗剪下黄橙橙的橘子递给奶奶,我就在树下狼吞虎咽的咀嚼奶奶挑选的最大最红的那个,甘甜的汁水顺着喉咙流向心里,丰收的喜悦冲上眉头。
长大一点后我去十多里外的小学上学,爷爷给我买了第一辆自行车,每个周一的早上爷爷陪我一起去学校,带着一袋米去换粮票买菜票,这就是我一周的伙食;爷爷载着我去县城爸爸妈妈那儿,遇着上坡的时候爷爷不肯要我下车,我就在座椅上呐喊着“小白兔,加油!小白兔,加油!”,爷爷蹬得更起劲;我的零花钱都是爷爷给的,每次都给我十块二十块,在小孩子眼里可以买好多好多泡泡糖、好多好多铅笔……
直到初中开始我去城里念书,陪在爷爷奶奶身边那大片大片的时光就不复存在。我常常在想今天爷爷可能一大早天没亮就去市场卖菜,奶奶是不是又烈日炎炎在果树林里穿梭来往浇水施肥。
每次放假回去我都很高兴,奶奶不要我做任何家务,爷爷则去赶集买回来新鲜的水果和零食。不过待不了几天我又会返回县城,我每次都在心里面倒计时,“还有两天要走了…一天…五个小时…三个小时…”。每次离开,要不就是奶奶送我去公路边等班车,要不就是爷爷骑着三轮车载着我离开。
而现在,我越长大离他们越远,直到多年以后的现在才知道,小时候有爷爷奶奶陪伴的日子是我目前生命中最开心的时光。有一句话这样说到,青春年少时,我并不曾懂得自己那些快意活法都是来自家人的躬身托起。我迷席慕蓉的诗,做琼瑶的粉,为赋新词强说愁,唯独没有想过他们的辛苦和劳累。众人皆苦,没有人会被命运额外眷顾。如果你活得格外轻松顺遂,一定是有人替你承担了你该承担的重量。
正是他们为我的成长挡风遮雨,才使得我能够茁壮成长。就是这两个愈渐苍老的身影一直一直陪我长大,可我却不能陪他们慢慢变老。从我记事以来,他们就一直是年老的样子,而现在每见一次就觉得他们又老了一次。现在我独自一人在异乡漂泊,每当受委屈时总是想起他们,是不是脸上又多增了几条皱纹,是不是头上又新添了几缕白发;而每每想起他们,都给了我坚持下去的力量。
还能见他们多少次,还能陪他们多久,这些我都不敢去想象,也不敢去计算,只希望能来得慢一点,慢一点,再慢一点。等到我足够好,等到我能时常在他们身边,等到他们最后的记忆里能一直有我,等到他们就算老到糊涂了也不会把我忘记。
我多么想再回到那样的时光:夏天蝉在树上聒噪的厉害,在门外的小水沟插水把新买的白衬衣打脏;没有太多玩具也能用麻将建造一座城堡,还可以用针线给芭比缝一件花衣裳;小商店旁边的小山包我们在那里占山为王,旁边还留下和小伙伴篝火晚会和恶作剧的痕迹;大晚上的可以看台湾偶像剧到凌晨,小小年纪也敢骑自行车去很远的山上摘桂花;也不顾一切去心水的男孩子家里却看不到他一眼,仍旧记得那个小学二年级在池塘边情窦初开的男孩子红透的脸庞和每天下午放学陪我回家的二手单车;也记得每到丰收的季节橘子地里桃子地里满满是我们偷吃的身影,和每家每户忙忙碌碌热热闹闹的情景;傍晚的烟囱冒出的一缕缕青烟被微风打乱,被父母拿棍棒撵着回家的孩子的笑脸;还有那座山头我总爱在那里看夕阳,耳朵里塞满了歌声,可太阳快落山了,爷爷奶奶你们怎么还不叫我回家。
我们房屋后面的那棵红豆树,爷爷说是我出生那年种下的,小的时候歪歪扭扭地往上长着,于是爷爷拿木棍插在旁边给它固定住,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它长得笔直强壮不生枝杈,远远地就能望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