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武师的学徒(03)老淫贼与小蠢货
第三章:老淫贼与小蠢货
“……‘国考’通过很难,但相关流程却非常简单。说的通俗一点,也就是所谓的‘打通关’。每年4月之前,各镇武院学生一同参加县里的选拔,3天4轮演武,击败5名以上的同级生就可以获得‘春季市考’的资格,期间不会计算你被击败的次数;4月的‘春季市考’难度加大,同样是3天4轮的演武,却是分组单败淘汰制,在每轮演武中只要被击败立刻淘汰,没有重复挑战的机会,‘春季市考’共分13个小组,每组第一出线,获得‘夏季国考’的资格;‘夏季国考’的地点设立在国都,王立国教本部,获得国考资格的武生首先要在教团里生活学习一个月,每个武生都有一个专门的教使全程指导跟随,一个月后,能够击败指导教使的人获得终考资格,可以在国教本部的‘钢铁穹殿’中下场演武,一天时间内,只要你还站的住,就可以反复挑战不同的考生,最终获胜一场,通过国考……”
主台上,曾公子正侃侃而谈。平心而论,单看在人前的表现,曾炜昌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优秀青年,每年的国考何其之难世人皆知,这期间要击败多少同级的武生高手,每一场获胜基本都是可以拿来吹嘘的资本,但曾公子却真的只说了“国考流程”,他甚至没有使用第一人称,就好像是个旁观者一般,整个叙述过程冷静而客观,配合着他天生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也难怪全场的适龄女子都要为之倾倒了。
魅力这东西,天生有八分的,后天往往使上两分劲就足以玩世不恭风流倜傥了,可偏偏有些天生八分的人后天还使出吃奶的十分劲,搞的那些本就灰头土脸的人更加是满肚子酸水,说起话来全是酸劲。
“一个破流程说的那么详细,还不是为了显摆你打败了多少多少县里的同级生,又打趴了多少多少市里的高手,最后还不忘拿个‘教使’压场,明说出来‘老子一个能打你们十个’不就得了,嘁。”郭去嚼着红烧脆皮鸡的鸡腿,吐出一根骨头。
“这糖醋里脊好酸啊,醋不要钱的么?”魏来继续毫不留情的吐槽。
“这样算下来,曾公子你至少也打到了10个以上的同级武生了,能说说里面谁最厉害不?”同窗席有个大嗓门的男生喊道。这显然也不是郭去安排的“托”,这个问题问的非常巧妙,“说说被击败的武生里最厉害的那个”,曾炜昌仍然完全可以不用吹嘘自己,只要谦虚地把那个“最厉害的人”捧到天上去,就不但彰显了他对对手的尊重,而且更加突出他胜利者的姿态。
“能获得国考资格的无疑都是各地武生中的翘楚,而我只不过是在关骏河手下侥幸赢了半招,实在是汗颜。”曾炜昌平静地答道。说到“关骏河”这三个字时,他的目光不可控制的亮了亮,而台下则早已响起一片惊呼。
“少安白马”关骏河,这位少安城中的白衣少年无疑是中原近些年来最出名的天才剑客。他系出素有“天下名剑”之称的中原关氏家族,从小便展露出了极高的用剑天赋,据闻5岁时便用纸剑削灭烛焰,而纸剑无半分焦损,家中族长隔日便把其送入了少安城中的祖宅,从此悉心栽培。13岁那年关骏河习成“燕転九字回决”,收到了来自谷楼的“玫瑰风笺”,却意外的没有赴谷楼学艺,而于次年以“年龄最小的武生”身份参加了夏季国考,一路过关斩将,战胜了众多年龄大他不止5岁的成名考生,虽然最终止步于国考终战,但“少安白马”的名号已然传遍了整个中原。
就是这么一个少年天才,两年后再次参加国考,居然败在了名不见经传的曾炜昌手下。这第一手的劲爆消息曾公子说的越是淡然,台下懂行的宾客同窗们就越是激动。
“天啊,曾公子居然打败了关骏河,那个十三岁就拿到了‘玫瑰风笺’的关骏河!”
“‘玫瑰风笺’是什么玩意?”
“你这土狗,连‘玫瑰风笺’都没听过??那可是谷楼的最高邀请!每年只会发出十封,由信使送往全国各地,招募最有潜力的武生,撰武者以及洗武师,现在中原最顶尖的武者,10人中有5人是当年收到过‘玫瑰风笺’并前往谷楼学艺的,你说厉不厉害?”
“那既然如此,‘少安白马’放弃‘玫瑰风笺’,只能说明通过国考加入国教更有前途,而曾公子能击败他,则更是厉害中的厉害!”
…………
兴奋的喧哗声此起彼伏,兴致寥寥的郭去唯有在听到“玫瑰风笺”的时候皱了皱眉,他看了眼身边的魏来,后者正专注的吃菜,略显稚嫩的脸上简单而明了的写着三个字——真好吃。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郭去问。
“没有。”魏来答。
“那好,”郭去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竹筷,“差不多是时候了。”
“既然如此,曾公子一定要现场露两手啊!打败‘少安白马’的高招,我们都想见识见识,大家说对不对!”
同窗席中,郭去安排的“托儿”终于开始起哄了,这是一个很合理也很助兴的要求,立刻得到了众人的响应,一众叫好声中曾炜昌依旧平静微笑,目光却直接转向了西南角尚未起身的郭去。正如后者能知道哪些问题是曾家安排问出的,曾公子当然也知道“现场露两手”这种要求来自何人。
“曾公子要下场演武,当然只能由我郭去陪练了。”郭去起身,迎着曾炜昌的目光,笑道。
曾炜昌也没说什么客套的废话,只是点了点头。宾客们的情绪瞬间被点燃,鼓掌叫好者十倍于前,中原民风尚武,看来即便是偏远小镇也不例外。当然,所有叫好声都只冲着曾公子一人,而此刻正缓缓向主台走去的郭去,则只不过是小说影视里面最常见的,注定要败在主角手下的反角罢了。
“那可是击败了‘少安白马’的人啊,”魏来拍了拍自己的右耳,以确定藏在里面的微型耳返收信正常,然后低声笑道,“打到他之后你会立刻名扬四海吧?有没有很兴奋?”
“你真相信他打败了关骏河?”郭去同样拍了拍自己的右耳,低声道。
“一个字也不信。”
“那不结了。”他走上主台,微微张开双臂,宽阔的背肌健硕而充满力量,“让我们干他娘的。”
脱下正装外套,曾炜昌将胸前的银灰色领带扎进了衬衣里,他的动作认真而仔细,仿佛很重视这场比试一般,然而当他右脚撇步上前,成扣步坐定,双手化掌,摆出向前双抄而上的姿势后,台下居然响起了一片低低的哄笑。
他们当然不是在嘲笑这场筵席的主角,事实上这个姿势即便不是习武之人也该或多或少的见过——这是《骚灵长拳》的起手式,“双抄封天”。作为最易学成的一级武学之一,出自骚灵寺的《骚灵长拳》几乎是所有中原武者的第一入门武学。曾炜昌能通过国考,必然熟练的掌握了一门四级武学,可他却用入门武学迎敌,足见对郭去有多轻蔑嘲弄。
郭去却并不着恼,只见他同样是右脚撇步上前,双掌一抄,居然也是一手“双抄封天”。曾炜昌微微眯眼,嘴角浮起一丝极浅的笑意,右脚忽的向前一踏,单掌直推而出,迅猛如风!而郭去的反映则明显慢了半拍,想要继续依葫芦画瓢,可推掌的右臂尚未伸直便已对上了前者的单掌,“啪”的一声脆响,郭去的小臂胫骨险些直接折断,大退半步方才堪堪稳住身形。
“好!”
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叫好了,实际上这种最初级的长拳对掌一点也不精彩,然而在场众人多半先入为主的支持曾公子必胜,他用的武学越低级,越看不起郭去,当高下立判之后,因“轻松虐敌”而产生的快感也就越强烈。
“你跟他的‘武核’存在至少两阶以上的差距,收起你的‘骚灵长拳’来吧,别装逼了。”
借故上厕所而离席的魏来此刻正站在富贵厅外的走廊里,斜倚着玻璃栅栏,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主台上两人的一举一动。
“真扫兴啊……”
郭去狠狠咽下在喉头翻涌的血气,对方在一掌得手后并未追击,显然是准备在这台上把自己羞辱到底了……“武核”差距至少两阶,这对武者而言几乎是无可逾越的鸿沟,然而郭去却并没有绝望,他坚信在魏来的指挥下,自己一定有机会击倒曾炜昌。
一拳,也许只要一拳……
双掌化为拳,右脚收回,虚点于身前,郭去摆出了他最擅长的三级武学——来自谷楼的《春花小碎拳》。
看到这个起手式,曾炜昌嘴角的笑意明显了起来。只见他再次大步踏前,单掌推出,居然还是那招平平无奇的“弓步冲打”。郭去双腿交叉连点,错身而过,左右拳连续快速击出,拳影似要覆盖曾炜昌的整个上身。而后者根本不闪不避,已经直推到尽头的那一掌好似灵蛇一般诡异回绕,直接印在了郭去背心,打得他向前踉跄了两步,所有拳势尽皆落空。
“看起来是最初级的《骚灵长拳》,实际上却是谷楼的三级武学《虚怀掌》啊……”魏来低声叹道。
“他想玩死我?”
踉跄停步的郭去已经难掩尴尬了,他非常清楚刚才那一掌曾炜昌只要再多使一点劲儿或是脚下随便使个绊子,他就会结结实实的摔个“狗吃屎”,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难堪的输掉这场比试。
“这是好消息,他至少还想玩你,”魏来道,“按照演练的来,我们还有机会。”
于是曾公子这一“玩”,就是整整十分钟。
在这十分钟里,郭去一共挨了5脚,受了7掌,中了8拳,收获了10次哄堂大笑,却没能摸到曾公子一片衣角。期间他偷看了一眼苏晴的表情,女孩并没有跟随别人一起哄笑,也没有跟其他花痴一样只盯着身手潇洒的曾公子满眼倾慕,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苏晴反而让他感到更加不安,她看着台上的俩人,姣好的面庞上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就像在看一只猫、一只狗,一朵花、一棵树,又或是别的什么。
其实仔细想想,从4岁时在院子里遇见女孩的第一天起,苏晴看别人的眼神就是这样,她的眼睛乌黑明亮,可一旦你看进去就会发现那是一口无底的深井,里面根本没有任何人。
(可总有傻子不信邪啊,总是想证明点什么)
郭去无声的笑了笑,鲜血浸染雪白的牙齿,从唇边溢出。其实与曾炜昌斗了这么多年,跟在这台上的十分钟没有任何分别,台上的人拼的你死我活头破血流,然而在台下的某些人眼里,都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阿猫阿狗在打架。
但是。
但是!
凭什么每次输的都是我?
“我要赢……”堪堪避开曾公子的又一记鞭腿,郭去吐着浑浊的气息,低声道。
耳返里没有一丝声音,魏来没有回话。曾公子的鞭腿横扫隐藏着一记极为阴狠的后招,不待招式用老直接变横为竖猛踹郭去的左腿膝盖窝,猛烈的神经反应让后者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也瞬间引爆了郭去一直压抑的情绪。
“我要赢!”
一声如雷滚动般的低吼由郭去口中迸发而出。场间的宾客愣了足足有10秒,方才掀起一大片比刚才声势更强的哄笑声浪!
这小子真是被打成神经病了,这样居然还想赢!?
“我……我……我……”
耳返里终于传来了魏来的声音。他好像受了什么惊吓一般,一个“我”字足足念了四、五遍,才最终把那句让郭去整个人傻在当场的话大吼出来。
“我去尼马勒戈壁!”
魏来是一个对自己有着极高要求的三好少年,除了以下两种情况,他基本不会爆粗口:
1、自己辛苦写了一夜的武学程式老板娘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全部回删,然后还骂他一句,“废物,重写!”
2、那个骂他废物的女人穿的跟个站街女似得跑出去跟别的男人鬼混了
今天这情况显然是后者。
丽晶大酒店五层的六个宴会厅呈环形构造,中间是一圈钢化玻璃围栏,透过围栏可以清楚地看到四楼的“夜莺酒吧”——没错,这依然是一个名字俗到极点的营业场所,但却是镇上为数不多的高规格酒吧,酒吧内装潢一流,还聘请了市里的专业调酒师,酒柜里摆着清一色的典藏名酒,镇上爱装格调的人无不以出入这间酒吧为装逼资本。
当那个穿着紫色长裙的女人和一个穿着绿色工装的男人走进夜莺酒吧的时候,魏来恰好看在眼里。少年瞬间就不淡定了,果断抛下仍在“富贵厅”主台上拼死拼活的好友,头也不回的朝楼下冲了过去。
可怜的郭去此刻还毫不知情,他咽着自己的鲜血苦苦支撑,巴巴盼望着魏来能够指挥他完成奇迹逆转……
魏来已奔到“夜莺酒吧”门口。穿着黑色小马甲的服务员站在过道上,礼貌地伸出一只手,挡住了什么都不管只想往里冲的少年。
“不好意思先生,请出示一下您的身份证。”
这只是一种礼貌地拒绝方式,魏来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成年人,而中原对烟酒这方面的管制还是比较严格的,一些没什么门脸的小店或许还敢卖烟酒给未成年人,但有营业执照的正式场所多半不敢冒这个险。
少年涨红了脸,进退不得,只能鼓着腮帮子,踮着脚拼命朝店里张望。
(让我看一眼!只要看一眼那奸夫的脸!)
幸运的是老板娘跟那奸夫没有深入到酒吧的包厢里,而是直接坐在了吧台上,透过大门右侧的棕色玻璃窗大致可以看清吧台上的情形,魏来立马跑了过去,整张脸就这么贴在了玻璃窗上,狠狠瞪着吧台旁背对自己的绿色工装男。
(回头啊!有本事你他妈回头啊!)
魏来咬着牙低声叫骂,几个坐在靠窗位置的顾客看着贴在玻璃窗上那张稚嫩无比却硬要装得凶狠的小脸,莫名其妙之余无不忍俊不禁。
“魏来……我快死了……”
耳机里传来郭去虚弱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连串拳拳到肉的闷响,也不知道那可怜的家伙又挨了多少下狠的。
“闭嘴!给我挺住!”魏来抓不到奸夫,一肚子怨气居然全抛到了好友身上。而就在此时吧台旁的绿色工装男忽然转身朝路过的一个侍应挥手示意,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一张初老却依旧英俊的脸庞——深邃的眼眸,挺直的鼻梁,以及……一口亮眼的白牙。
老男人穿着一套显然多日没有换洗过的绿色工装,本来应该是这个镇上最讲究逼格的场所里最格格不入的人,然而他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沧桑味道,英俊的脸上的每一道皱纹似乎都在讲一个故事,更不用提那个自然爽朗到令人目眩神迷的笑容,酒吧里那些其实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乡镇女青年被他扫一眼恐怕都得脸红心跳。
(老而不死是为贼……而且还是个淫贼!)
老板娘坐在老淫贼身旁,没有任何亲昵的动作,只是独自喝着一杯蓝色的特调酒,偶尔与身旁的男人说上一两句话。可即便如此,看着那曲线有致的背影,魏来还是感到百爪挠心一般的难受,忍不住狠狠地砸了几拳玻璃窗。
“姓魏的……我真的快死了……”
耳机里又传来了郭去的声音,魏来一边砸着玻璃,一边低吼道。
“吵死了!你刚刚是不是避开了他的一记勾拳,却被一个顺势的低踹踢翻了?”
耳机里沉默了3秒,楼上的郭去显然愣住了,又一记沉闷的打击声后,他低声道。
“是。”
“那好,现在可以干死那个姓曾的了,干死他你赶紧给我下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