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拿》：没有光，也要好好活
推拿
"神说，要有光
于是就有了光
可有些地方却一直没有光
朋友说：没有光也要好好活
他们就始终好好地活”——《推拿》毕飞宇
01
这是毕飞宇《推拿》封面上的一段话，“他们”指的是《推拿》一书里的一群盲人按摩师。
毕飞宇用长篇小说的方式，将这群盲人的生活、情感、尊严和梦想一一鲜活地呈现出来，真切地再现了盲人黑暗世界里的明亮画面。
许于许多人看来，盲人是一群行动不便的社会弱势群体，生活要比常人艰辛得多。不免会对其产生怜悯与同情，甚至会想到物质上的捐助。
孰不知，这些自以为是的合情合理的行为，却是伤害盲人的利刃。他们忽略了，盲人同样有自己的自尊心。毕飞宇在本书中，对世人这种习以为常的行为进行了尖锐的批判。
读完《推拿》，才意识到，原来盲人的世界，并不只有漆黑的夜空，还有生生不息的“光亮”。
02
他们有独立谋生的能力。
王大夫、小孔、都红、金嫣、小马、沙复明……这群盲人推拿师来自五湖四海，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段正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生活。
推拿电影海报
多舛的命运让他们相聚在了沙宗琪盲人推拿中心，整日与黑暗为伍，与工作相伴。一双手，一间房，一个推拿床，一颗倔强的心……小小的方寸之地，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
上帝为他们关上了一扇门，也忘记了给他们另开一扇窗。但这样一群人，还是那样努力而又真实地与生活抗争着。
纵使昼夜颠倒，终日劳作，手指累得关节变形，也乐此不疲毫无抱怨。毕竟，自食其力是一件骄傲的事。即使自己的工作，在许多人眼里是微不足道的，但那种发自内心的满足感与幸福感却是不可比拟的。
他们用自己的行动，向全世界证明，没有光，自己也能好好活。
亦如泰戈尔的那句经典诗句：“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
03
他们有对爱情的期盼与追求。
书中的王大夫和小孔是一对相爱的恋人，为了攒够结婚的钱，两个人双双来到南京的“沙宗琪盲人推拿中心”打拼。
王大夫对小孔又爱又怜，暗自决定赚够钱后回家乡开一家店，让小孔做老板娘，不再让她为生计烦扰……而小孔也违背了父母的意愿，偷偷地与王大夫私奔到了南京。她也曾无数次想象，自己穿上婚纱时的场景，该是多么美好。
没日没夜的工作，拥挤的集体宿舍，连单独说一句“我想你”的亲昵机会都是奢侈。时间久了，他们也如寻常的夫妻一样，会有小摩擦，有小争执。但他们也能互相理解，互相体谅，会在最短的时间里重归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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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王大夫和小孔的爱情如涓涓细流，简单平凡而又不失美好温馨。那么，金嫣与对徐泰来的爱就如大海一般，迅疾如潮，气势磅礴，大张旗鼓。
金嫣幻想着听来的故事中的徐泰来，疯狂地爱上了他。至此为爱走天涯，跨越千山万水来到徐泰身边。最终把那个故事中的人，变成了真实的自己可以依偎的爱人。
金嫣是一往无前的，别人的闲言碎语，她一概不管不顾。越是大庭广众之下，越是旁若无人。她的无知无畏，就像走钢丝，大胆，镇定，有勇气，有耐心，令许多健全人望尘莫及。
书中同样也有暗恋的故事。
沙复明是“沙宗琪盲人推拿中心”的老板，因为一个剧组导演对都红的夸赞，而对她“一见钟情”。其实，沙复明的暗恋是破碎和绝望的。他爱上了都红的美，可那美只存在他自己的想象中，他始终无法看到。这场暗恋成了整个推拿中心不言而喻的秘密，但都红从未对他有任何回应，自始至终从未爱上他。
还有小马，因着一次偶然的肢体接触，爱上了嫂子——小孔。即便知道这场暗恋是难以启齿而又无法安置的，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陷落在爱情的瑰丽想象中。
他无休无止地做着白日梦，一个人静坐，发呆，天马行空，想念嫂子。直到遇见了洗头妹——小蛮，这场如羽毛般的暗恋才开始落了地。
小蛮用肉体为小马营造了一个丰盈的精神世界，小马觉得她身上有嫂子的影子，自然而然地把她当成了感情寄托，渐渐爱上了她，再也离不开她。
小马和小蛮在洗头房被警察抓捕后，书中的结局选择了留白。我更喜欢娄烨电影中的结局，小马的部分视力得到了恢复，和小蛮一起回老家开了间推拿中心，两人至此过上了贫寒却安定的生活。
王大夫、小孔、金嫣、沙复明、小马……在神圣的爱情面前，这些人不再是残疾人，而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他们如我们一样，对爱情心存美好希冀，有自己的百转千回和瑰丽想象。他们靠近爱，努力爱，认真爱，活得那么闪闪发亮。
04
他们有异于常人的自尊心。
书中的王大夫是小说的中心人物，其中有两个桥段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两次都与钱有关。
第一次，是王大夫的弟弟结婚。弟弟不希望自己的“瞎子”哥哥出席自己的婚礼，觉得他给自己丢了脸，又想得到哥哥的“份子钱”，在结婚临近时才敷衍通知了他。
弟弟的这个万全之策，深深刺痛了王大夫的自尊心。至亲手足的歧视，伤害自然要比外人更加剧烈。王大夫觉得自己的筋骨像被人抽走了一样，赤裸裸地暴晒在阳光之下，痛得令他窒息。
他要捍卫自己的尊严。原本打算送五千红包给弟弟，一咬牙却转了两万块。他只能用钱来报复泄愤，或许两万块不能改变什么，但他心里能好过一点，至少他为自己的尊严努力而抗争过。
第二次，也是因为王大夫的弟弟。游手好闲的弟弟因赌博欠了高利贷，躲到乡下去郊游了，讨债的人追到了王大夫的家。王大夫一刀一刀划开了自己的胸膛，鲜血、自尊和耻辱一起喷薄而出。
他对追债的人说：“我们瞎子最在乎的就是钱，你们把钱叫做钱，我们把钱叫做命。一双脚十五块，一只脚七块五。两万五我要捏三千三百三十三只脚。我也是爹妈生的，我也要这张脸。钱就不给你们了，可账我也不能赖，我就给你们血。能拿多少拿多少，够了没？不够我还有一条命。”
王大夫在医院缝了一百一十六针，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血淋淋的疼痛。而他的弟弟却面无愧色，开始控诉自己不公平的命运：“你们为什么不让我瞎？我要是个瞎子，我就能自食其力了！”
真是赤裸裸的讽刺，令人心生悲凉。有的人是盲人，可是他心中光芒万丈。有的人双眼健全，可是他已经瞎了。
都红是全书中我最喜欢的一个人物。她生来注定就是一个音乐天才。无论何种的节奏和旋律，只听过一遍，她就能完整地哼出来。音乐于她，就像鸟会飞翔，鱼会游泳一样，是一种本能。她遵循本心选择了在盲校学习音乐，谈钢琴，参加演出，一切是那样的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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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天资再高的音乐家也有犯错的时候，更何况是一个盲人。一场向残疾人献爱心的大型慈善晚会，令她的音乐生涯至此中断。那场演出弹奏的是巴赫的三部创意曲，都红因为紧张，演出得很失败。
都红想哭，可是，台下却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主持人一边打圆场赞美都红的演奏，一边说可怜的都红一出生就看不见，可怜的都红如此这般鼓起了活下去的勇气，可怜的都红在这里演奏是为了报答全社会——每一个爷爷奶奶，每一个叔叔阿姨，每一个哥哥姐姐，每一个弟弟妹妹对她的关爱。
一连用了好几个可怜，都红想哭的心没了，换成了彻头彻尾的苍凉。她知道了，她来到这里和音乐无关，是为了烘托别人的无私奉献，是为了还社会的债。想到这些，都红觉得自己一向奉为圭臬的音乐已经变味了。
当梦想和自尊相对立时，她宁可抛弃自己的音乐天赋，中途改学并不擅长的推拿，也不肯充当别人同情的对象。
自始至终，都红一直是一个尊严至上的人。她不靠老板沙复明对自己的爱上位，在自己手指被门夹断失去谋生努力时，她宁愿有尊严地、体面地、悄无声息地离开，也不接受推拿中心其他盲人的捐助。
05
《推拿》书中的盲人世界，是我们未曾用心关注过的。但这些人，却活生生的在我们身边，如此真实的生活着。
如果你的身边也有盲人，不要再拿异样的眼光看待他们。
请记得他们不是残废，只是残疾。他们不需要同情，需要的是你的尊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