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推理

失眠

2018-06-16  本文已影响42人  7b3123f31a89

进入那个倒转的世界那里我们整夜醒着

                                  ------伊丽莎白·毕晓普

夜已深了,又一个不眠之夜----看不见星光和月亮。起码在她的房间里看不到。这房间的四面墙都是黑魆魆的,身处其中,仿佛被迫进行着某种幽闭的闭室游戏,五指都被黑暗割去,只剩下树桩般光秃秃的手臂。她的床垫很柔软,她躺下的时候,会感到自己陷入了一洼低地,阴暗的四壁匀速沉降,就像一间没有揿钮的电梯,你不知道它会悬停在哪里。它所带给她的,是逐渐失去控制的感觉。但她并非讨厌这种感觉。

一个人不可能连续失眠超过七天,她的一个朋友告诉她,否则就会死。

几天前,由于身体不适,她请了假,提前下班回到家,把钥匙搁在餐桌的桌沿。窗外的光线伸进来,照亮了卧室的全身镜。她在镜中看见自己的妆花了----两道浓黑的眼影向下撇去,脸上满是斑驳的污迹。镜中的人是如此熟悉,又是如此古怪且无法逃避。

这时,她不知自己是产生了幻觉还是与现实失之交臂----她看见镜中的人向她走近。她瞪大了眼睛,胃里有种温热的东西在翻腾那人影渐渐晦暗下去,失去了生机,成为一个灰黯的模具,被模糊的轮廓所包裹。冷峻,陌生,可怖。这已不是她所熟悉并引以为傲的自己。她浑身战栗,数条蛇信般的电流交错着划过脊背。那镜中之物不是她,她无法向任何人诉说。她站在落地镜前,体内的血流在潮涌,感到一种头颅微微眩晕的漂浮

从那天起,她失去了自己的睡眠。从那天起,她独自一人在这个城市里夜游

起初她睡不着,就去乘地铁。孑然一人在空荡荡的车厢里听着地铁在轨道上滑行的鸣响。她站在两束扶手杆之间,膝盖微微弯曲,脚尖并拢,细细聆听着这种声音----白天它被人工的噪音所遮掩,只有在深夜才能被听见。那是一种持续不断的低声尖啸,来自她正身处的地方:地底深处。让她想起某种深海鱼类为了交配而发出的音波。在她边上,车节与车节之间相互咬合,车厢之间的贯通道左右摇晃。在她眼里,这不同于白天地铁行驶时的那种疾驰----在这里,地铁就像一串巨大的蠕虫在隧道里慢速蠢动。

她沿着地铁行驶的方向走,一面看着车窗外不间断的动态广告。一张张色彩明艳的画片渐渐凝滞下来,进入她的眼膜,渗入她的脑中。她想看看阒无一人的车厢里是否还存在着其他乘客,便一直往前走。但穿越了十几条车节之后,她仍然望不见车头。仿佛这里没有驾驶室,全凭她的双腿控制行驶。她看见一片碎纸般的东西在空中飞舞,空气轻柔地翕动着。她睁大双眼,发现那竟是一只巨大的蝴蝶----在她眼前转着圈,薄薄的蝶翅优雅地扇旋,宛如一个梦中的舞者。接着,它悄悄地降落在半圆形的车窗上面,一动不动。它的双翅上镶嵌着眼状斑点,慵懒地与她对视。她的心中升起一种莫大的安慰。

这条线路彻夜运行,只要她愿意,可以一直乘坐它直到熹微的晨光出现,从地底世界返回地球表面。后来,她发现这条线路的终点有一家电影院。

此时她就坐在影厅里。时间已过零点,街道上飘洒着湿漉的夜雨。她坐在第一排,下身陷入软垫。她的前方播映着一部黑白影片。这家影院时常放映未能登上院线的电影----欧洲的艺术片、受众极小的剧情片以及充满色情暗示的纪录片。此时正在放映的电影她叫不上名字。片中只有一个人物,口说一门小语种。影片没有字幕。他的神态像是嗑了毒品,迟缓,呆滞,目光涣散地盯着空气。但言辞却很激烈。此刻,形销骨立的他正指手画脚地对着画框外的另一个人说话。他细瘦的腕子在空中抽动,扯出激烈的手势。那动作既像是驱赶,又像是召唤。

她神情恍惚地观看电影:肩膀向前弓起,伸出脖颈,手臂垂放在身体两侧。瞳孔向上瞄着,露出淡淡的眼白。幕布上分布着光点,画面从荧屏中溢出,含义在眼里融化她来这里不是为了看懂剧情。

左侧的厅门被推开,有人进来。是一个男人。影片不规律的打光使他的下身沉入黑暗。他在过道上走了几步,然后停下不动了。此时幕布里的男人也缄默下来,木然地凝视着镜头。

纯粹的静默在空气中扩散。恍惚之中她感觉,环绕她的整个影厅都成了一部无声电影,而她已在不知不觉中参演进去,成为这部默片的组成部分----以及那两个男人----一个在幕布里,一个在镜头外。他们沉默着,仿佛两具屏息的幽灵。

此刻,过道里的男人正在注视她。她能感受到灼热的目光----穿透几层座椅,穿透她的裘皮大衣,穿透她的眼睛,她的裸体。她双手交叉,牢牢地按住大衣的拉链。

倏然,荧幕上的男人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晃动起来,踉跄地向后退去。摄影机逐渐推进----是手持摄影----接着是他的面部特写:捂住自己瘦削的颧骨,手指扯着眼角的皮肤,惊恐地将自己的眼睑向上翻卷。

她的脑袋一阵眩晕,想起了过道里的男人是谁。

那是几天前的一个傍晚,她与往常一样乘着地铁下班。那时她已经开始失眠。车厢里很拥挤,几乎没有落脚之处。人们的背影遮挡住了不断流动的广告画片。她勉强地扶着把手,上身随着车体不断摇晃。她感觉到自己的疲惫,感觉自己就快要…

一阵酸麻的感觉传遍了全身,仿佛一只硕大的,毛绒绒的蜘蛛攀附在她的腿根,接着缓慢、贪婪地向上摸爬,寻觅某个幽邃的入口。周围的人们都挨肩擦背,所以她无法伸手抵挡----半边身体被牢牢夹住,右边是那个幽灵般的男人,面无表情,手掌在她的下体不断摩挲。但接着,他脸上的掩饰荡然无存。因为他看到,她并没有对他怒目而视,也没有向周围的人发出求救的讯号,而是微微咧起嘴角,似乎在揶揄他的壮举。

地铁在某站停下,播报员机械地报着站名。男人的手掌离开了她的髋骨,就势顺着人流往外走去。她盯着他的背影,接着抬脚跟了出去。显然,这里不是她平时要下车的地方。

她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后脑。不时有逆向走来的人----各式各样的衣领,以及高低不一的凌乱发型。她直勾勾地看着他,眸中映出他的人影。这时,一批穿着制服的中学生从某处涌现,挡在她的面前。她无法逾越。她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唇齿干涩地看着那个男人越走越远,消失在人群的洪流…

她站在地铁的出口盯着站名。这个站台的名称她从未听说过,或者说从未留意过。它由三个汉字组成,彼此之间互不关联。它们就像三个各自为营的符号,突兀地出现在你的眼前。它们组成的词语似乎毫无意义。但在她看来,却有着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力。她轻轻地读出它,用嘴唇品味它的韵律,感受它的余音。她久久地盯着它,想象着自己已然融入这行魔咒般的短语里。

“您好,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她回过头,看到一个身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相貌年轻。他带着探询的神情看着她,嘴角堆着事务性的微笑。

“噢,我没事。只是确认一下是否来对了地方。”

她走出了地铁口,走进了夜幕即将降临的天空下。眼前是一条逼仄的小路,通往不远处的一个交叉路口。这个街区是完全陌生的。她沿着小道往前走,一面张望着周遭的景致。她看见一个中年女人站在一辆轿车前,抓着一块雪白的毛巾擦拭车体。那块毛巾被揉成一团,与车身接触时,污渍的颜色迅速浸染了毛巾。而那毛巾似乎有着生命,竟在妇人的手里抽搐着扭动自己的身躯。等她看清了那究竟是什么时----一只毛色花白的短脖猫----它已经从女人的手上翻滚下来,呜呜叫着,甩着脑袋一溜烟地消失。

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了交叉路口。眼前是与这个城市其他地方别无二致的景色:街边种着女贞和槐树,周围楼厦林立。马路的路面被中央分隔带劈成两条相反的车道,车辆无视限速标志般飞驰着,里面盛满了男男女女…

这时,她瞥见街对面的槐树下站着一个人影,正面朝她的方向。那人的体态既像窥视,又像某种呼唤。接着,他侧过身去,在树木与树木的荫影之间快速晃过,隐匿于一幢商厦的入口处。她没能第一时间认出他是谁,但她的身体认得,并向她传递了信号----大腿处酸麻的体验,对方手掌的触感----就像被数根细针钻进了皮肤,留下一阵令她心率加快的刺痒。血液卷上咽喉,裹挟着一种热浪般的莫名渴望。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空气,然后突然下定了决心似的,迈开步子朝路中央走去,五根细软的手指紧拽挎包的包链,完全忽视了斑马线的存在。路人们纷纷驻足而立,或是惊奇或是鄙夷地注视她。她的鱼嘴高跟鞋踏在路面上的声音被车辆疾驰而过的轰鸣轻而易举地盖过而她那红艳的外衣又在灰扑扑的车流中显得尤为耀眼。此时她已经越过了中央隔离带,像一只体态轻盈的猫咪。

她走进商厦,脚下是那种雷厉风行的步伐。人们纷纷侧过身子避开她,同时转头看她的脸颊。她在人潮中耐心地寻找男人的身影,眼里泛着贪婪的光闪。然而一无所获。他一定是穿过这座大厦,走掉了。她感到胃里一沉,源自肺腑的绝望卷土重来。她想大声喊叫,却不知该喊些什么。她就像一个咿呀学话的女婴,或是一个哑然失语的老妪,朝半空中挥舞着他人无法理解的手势,企图借此表达自己…

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后,她循着紧急出口的标识找到了洗手间,里面播放着舒缓的音乐。她进入一个隔间,将门锁住,继而神情茫然地坐在便桶上。她唇齿干涩,用舌尖来回舔着自己的唇圈。她希望能找到什么东西抚慰自己,但除了一卷脏污的卫生纸之外,什么都没有。她坐了一会儿,接着慢慢地走出隔间,站在面朝厕所门的防雾镜前。

可怖的灰影。陌生。冷峻。看不清面部表情。她试图从各个角度,变换不同的身姿去观察镜中之人有何反应。她想知道那人究竟是谁。然而在那灰暗的轮廓里,仿佛一切动作都被吸了进去。她听见水滴落在瓷砖上的声音。接着是一阵粗重的咳嗽,遥遥地从某个隔间传出。那是雄性的声带才能发出的音调。她惊惶地抬头,一眼就看见了那嵌在高处的标识,在白炽灯的光源下清晰得就像黑板上的公式----一个身穿半身裙的女性跪在地上,圆圆的脑袋机械地低垂,她的背上趴着一个体态僵硬的男性----他们正在用原始的动作进行交媾----双方的表情和身体都被各自的颜色所代替。红与黑,均匀地涂在两具代表性别的人形框架里。

由于她仰头看着高处,所以丝毫没有察觉近在咫尺的危险,如果此时她看着镜子就能发现----那灰暗的人影身后闪出一个更为魁梧的形状,后者就如她正凝视的符号所暗示的意义一样:捕食者正向猎物步步逼近,从她的背后发起突袭。

之后发生的事情需要分开描述,因为先后发生了两件事情。或者说,她被击晕过去后,先后做了两个梦。

第一个梦里,她回到了几天前的那一幕。钥匙搁在餐桌边沿,自己站在全身镜前,光线伸进房间。梦境将所有的一切都一一还原,与那天的情景----包括每一个细节----如出一撤。唯一不同的是那面镜子。起初她不愿面对它,不愿再次面对那可怕的朦胧的鬼影,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定睛照镜子看去----

眼前的画面让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待她反应过来后,竟感到有些失望----镜面上准确无误地,客观而完整地映照出她的存在:红色的外衣,半露的双腿,斑驳的妆容,面色有些憔悴。除此之外,每一道肌理都清晰可辨。她感到由衷地欣慰,但同时心底又有些隐隐的失落,好像自己失去了什么,忘记了什么。那东西很重要,就悬浮在她的脑际之上,她却怎么也够不到。

她再次向镜中看去,倏然间那东西降落下来,渗透了脑海。她进入了第二个梦境….

她梦见自己的面前播放着一部黑白影片。是用胶卷刻印的,带着一种可以触摸的质感。开始时她很享受这样的状态,但渐渐地,她发现自己无法挪动身体,继而察觉到了反常之处-----荧屏上的画面根本连缀不成情节,画中人纷纷以极慢的速率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人物在倒退,车辆在回流。整个画面都在缓慢地回溯。与此同时,他们变成了某种深邃的东西。他们身上有一种图腾般的魅力,就像彻夜通行的地铁上那不间断的广告画片,径直击中她的要害,抵达她的心灵深处…

震颤心地的余波还未平息,她又落回第一个梦里,面对着卧室里的全身镜。镜中之人仍然清晰。她看着那映影,看着她自己的眼睛----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仿佛一切都过去了,仿佛已从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中醒来。再也不会出现灰色人影,再也不会彻夜难眠…

但是,一种莫名的失重感从脚踝开始,升腾而上,穿过她的脊梁,漫过她的乳房,继而浸透她的双眼----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无法满足欲望的濒死之人的恐惧。她想起了彻夜行驶的地铁线,想起了不断流动的广告画片,想起了那只跳着舞的蝴蝶,想起了午夜影厅里的黑白电影…镜中明晰的自己再度晦暗下去,轮廓里的肉身逐渐变回那个冷峻、陌生、可怖的灰影。她闭上了眼…

她恢复了知觉,进入了感受的界限。睫毛膏紧黏着她的眼睑,白色的床单上紊乱地涂抹着她的口红和眼影。大脑的功能开始复苏,由上至下----她渐渐明白了正在发生的事实:自己正瘫趴在一张柔软的双人床上,四肢低垂,像只垂死的宠物。在她的身后----她的髋骨强烈地感受到了他的存在----或者说在她的体内有一个男人。听觉是最后才复苏的,她先是听到脊背后面传来粗重的喘息,再听见自己无意识的迷乱呻吟。她勉强地扭过脖颈,试图看清他的脸。但由于角度的限制她只能看到后者赤裸的胸膛以及一小撮浓黑的腋毛。

突然,她像通了电一般狂颤起来,身体不住地抽搐。不是因为她迎来了高潮,也不是因为对方登上了巅峰,而是因为男人的双手----那对毛绒绒的蜘蛛----压在了她的腿上,向她透露了自己的身份。他重复着几小时前在地铁上做过的动作,两只手贪婪地向上摸索。她仿佛被刺骨的冰水沁透,冷冽的身躯颤栗着,即将清醒的意识被瞬间消解。就这样,他们进行了长达数小时的性交。渐渐地,她炽烈的情欲占据了上风----她揪住男人鬓角的发丝,用唇齿咬住他的耳廓,以命令式的口吻说:“去厕所…厕所里的镜子前…”

他抱着她走进卫生间。

“就在这里,对…” 她闭着眼睛,语不成句。

男人蹲下去,将她的双手高高举起,揿在椭圆形防雾镜的边缘。双手撩开她散乱的长发,箍紧她的腰际。她将脑袋扬起,对着光滑的镜面睁开了双眼----冷峻的灰色人影向他们投来冷冽的目光,但她不再恐惧。

很快她迎来了高潮。在迷狂般的状态下,她仿佛看清了镜中之人的全貌----坚硬的乳头,颀长的双腿,凌乱的头发,脸上的妆花了,满脸都是污迹,时不时将眼珠向上掀起,翻出浑浊的眼白…

此刻。深夜。电影院。她从刚才的记忆中抽出身来。她的身体认识那个男人,还有她留在他耳边的呢喃。那男人正凝望着银幕,光线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幕布上流泄的光芒开始发生某种变化。画面切换成远景,摄影机似乎架在高处,录摄着下面的人群。体态不一的人们匆匆越过马路,车辆川流不息。她说不出这是哪里的街道,却感到很熟悉。就在这时,整个画面开始以怪异的方式抽搐,胶布似乎被刻意揉皱。人群开始倒退,车队机械地回流。回溯的时空有条不紊地铺展着,由近及远,向她的大脑传递着无法言说的魅惑。几天前她在昏厥之中所梦见的如出一撤的画面----第二个梦境----呈现在眼前。她已在迷梦之中预言了这一幕。

不。她的大脑疾速运转,企图摆脱那种眩晕般的漂浮感。画面上的情节仍在后退,将所有故事推回起点。那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男人从银幕上方收回目光,在黑暗中注视她。

此时她已将发生过的一切都拼接起来,获得一种顿悟般的宗教体验。她的背上一阵酥麻,扩散至全身上下。

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他已悄悄地在她的身旁落座。

看来你明白一些了。

她侧过身,在黑暗中看着他的脸。

地铁里的动态广告,播放顺序是颠倒的。

没错。

现在,电影也开始回溯。还有那镜中的灰色人影,那是我的倒影。

没错。

我现在究竟身在何处?她问。

你哪里也不在。你就在这里,此时此刻。

不,不,不。我不明白。我到底在哪里?我真的在失眠吗?还是说,我正身处自己的梦境?

梦境?这里没有梦境这个词语。你知道,这里的一切,他一字一顿地说道,都是你渴望的。

画面还在倒错般回溯着,幕布间闪着恍惚的光线。她安静下来,手指紧捏着自己的衣链没错,那是一切开始的地方,那面卧室里的半身镜

片刻之后她开口说话,语调中透着薄弱的坚决。

你的意思是,此刻,我在这里醒着。

没错。

同时,在那里,我在那面卧室的全身镜前睡着,就在我妆花了的那一刻。

没错。

而如果,如果我在这里睡去,便会在那边醒来。”

“是的。你已经醒来过一次了。”

什么?

“在卫生间里我将你击晕,你回溯到另一种状态。你离开了这里。

“我做的第一个梦境,是…”

“我说过了,这里没有梦境的概念。只有两种状态间的来回转换----睡眠只是进入这种状态的短暂过渡----它们相互对立,彼此依存。就像白日与黑夜。现在,你需要返回了,你不可能在一种状态下逗留太长时间。在这里,你已经连续失眠七日了。在那里,你已经熟睡了太久。如果你不愿闭上眼找回自己的睡眠,那么平衡就会被击碎,你会…”

“我喜欢那只蝴蝶。”

“什么?”

“我在全身镜前梦见了自己灰色的蛹茧。”

银幕上的电影已然接近尾声----回到了片头。瘦骨嶙峋的外国男子再次出现。此时,他正将自己的眼皮向下扯去,双手离开瘦削的面容。接着阴森地朝镜头逼近,脸上带着错愕的表情。摄影机向后掠去。

她朝黑暗中伸出双手,走向银幕。她在宽大的幕布前站定,旋转脚跟回过身去。银幕上的外国男子呆滞地凝视镜头。

宽阔的幕布上,外国男子正手舞足蹈地在空中划出难以名状的手势,就像一个白痴在梦中的呓语。

她细软的手指松开了衣链。大衣褪至脚底,现出颀长的腿腕。在浓稠的黑暗与炽腾的光影下,就像立着一具裸裎的雕塑。她的身体兴奋地颤抖不已。男人在座位里盯视着她的酮体。

然后,她没有眨眼,而是一步一步缓慢地,无声无息地,充满色情意味地向后者走去。仿佛默片里的某个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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