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想法

在巴黎的星空下   (17) -- 无边落木萧萧下

2020-06-06  本文已影响0人  阮洛娅

如果是当年跟路卡分别, 姚谦是伤透了心的话, 这次她伤的动了筋骨, 几乎活不过来了。

她想给董皎发邮件, 打电话, 但是说什么呢? 为什么你不离开你老婆, 跟我在一起? 我想你, 又能怎么样呢? 你的孩子好吗?

她回到家, 看着可爱的一儿一女, 小孩子完全不知道自己躲过了一场什么样的风暴, 不是缠着她要出去逛街买好吃的, 就是让她读漫画故事。 最可怜的还是慕容浩, 这个中年男人, 已经有点大腹便便的势头, 还是傻乐着煮粥, 带娃, 打牌, 完全不知道差一点天都塌了下来。

她回公司, 还是处理不完的文件, 没完没了的drafting session, redline, 搞得她头昏脑胀。 她以前的那点野心被这两年律所的琐碎工作还有这前所未有的感情打击已经吞噬了, 只觉得生亦何欢?

晚上下了班, 与其回家看着慕容浩和孩子们内疚心烦, 她就索性去小酒馆里坐下, 慢慢的喝一杯红酒。 青春像香槟, 轻盈又甜蜜的冒泡泡。 中年就像这红酒, 又点苦又有点涩, 却又欲罢不能。 何以解忧, 唯有杜康。

这一次, 就连一向力挺她的露露, 也差点跟她翻了脸。 露露义正言辞的跟她讲了半天“别人的老公不能碰“这样的大道理,看着她还葳蕤不振, 索性打破沙锅问到底: 你说他爱你, 那他人呢? 行动胜于雄辩, actions are louder than words, 你这个大律师不明白? 姚谦撇了撇嘴, 答不上来。 她到底, 是床前的明月光还是胸口的朱砂痣,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 她爱董皎,宁可变成那个饭粒或者那抹蚊子血, 但是董皎不要她, 不想, 不敢还是不确定? 她想的头疼。

她还在巨大的失恋的痛苦中徘徊着, 没想到命运的大棒没给她喘息的机会:她被裁员了!

当年调她来巴黎办公室的时候, 经济正是如日中天, 大家都有钱赚, 所以律所才会又是公寓又是私校的补贴她来法国。 后来经济危机来了, 危机四伏, 饿殍遍野, 虽然律所受打击稍微拖后些, 但该来的毕竟要来, 投行的客户不进门, 只能缩减开支。 所里四处看看, 这几个年轻的Associate 中就是她从美国派来的, 也最贵, 就决定裁她。 本来调她来的合伙人还于心不忍, 不过想想她最近经常神情恍惚, 文件也错误不断, 也就没有再多说。

合伙人告诉她, 给她三个月的时间, 照常上班, 工资照付, 不会给她太多活, 让她赶紧找下家。

这当头一棒, 把她给打愣了。 原来所谓的金领居然这么脆弱, 别人一个或对或错不知为何的决定, 你就从金领的神坛上, 一下子落尽了尘埃里。 什么高级公寓, 什么私立学校, 马上变成昨日黄花。 怎么付房租吃饭, 又变成了第一话题。

回家跟慕容浩一说, 他也吓呆了, 两个小孩听说妈妈没有了工作, 哥哥满脸不高兴, 妹妹一看大家都不高兴, 居然哭了起来。 一时鸡飞狗跳, 宛然穷途末路。

商量了一夜, 决定马上退掉公寓节省开销, 慕容浩带两个孩子回中国住姥姥家, 姚谦搬去一个最小的公寓, 再决定接下来去哪里工作。 那些从美国搬来的贵重家具全部低价处理, 剩下姚谦的一些衣服生活用品, 搬去塞纳河边第六区的一个小公寓里, 只有一桌, 一沙发, 沙发可以打开变成床,一个小小的厨房和卫生间。

姚谦这时候才觉得从飘渺的爱情浪漫里回到了人间, 原来还要找一份工资, 养家糊口, 穿衣吃饭。 慕容浩和孩子不在, 她反倒可以早点回家了, 黑莓也不再来烦她, 她反倒能静下心来, 想想自己的这前半辈子到底哪里错了。

嫁个慕容浩这个自己不爱的人, 可能是她的第一个大错。 心是难以伪装的。 装的了一时, 也装不了一世。 她对慕容浩的感情, 早已经从最初的勉强的感动和温暖, 变成了无比的藐视和不屑。 她瞧不起他的无能, 无所作为。 但是因为他这些年带着两个小孩, 她又不忍心也没能力跟他一刀两断, 更不知道如果两个人分开了, 这两个小孩该怎么办。

做上律师这个她不喜欢的工作, 可能是她的第二个大错。 公道的说, 法学院虽然辛苦, 但她还是蛮喜欢的, 逻辑, 数字,努力, 这些她都不成问题。 她所难以忍受的是那些没完没了对她来说完全没有意义的琐碎工作, 和那些senior 和合伙人完全无视别人的时间和幸福的折磨。 也许她还没有等到守得云开见月明那天。 但是姚谦向来不是个特别有耐心的人, 也许她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现在她既嫁错了郎,又入错了行,那接下来怎么办呢?

她给许多老同学发了邮件, 其中自然有齐齐。 齐齐做了很短时间的律所就去in house 了, 就是公司内部律师。 她说虽然钱少了很多, 但是人幸福了很多, 居然人家每天都跟她说谢谢!

姚谦开始看大量的In House 律师的招聘。 她很快发现, 这种职位在加州最多, 因为那种创业公司通常不愿意也没有能力付昂贵的大律所的费用, 请个in house律师要划算很多。

两个月的时间里, 她发了大量的简历。 有时候能找到个把同学或者熟人, 就央求别人别人推荐一下。 当然大多数时候是没有, 所以就只好海投。 她也收到了大量的拒信。 人家通常都是找做过in house的, 有的公司虽然可以接受她的背景, 一看她人在法国还要重新给她转工作签证等她回美国, 也就知难而退了。

眼看第三个月的期限马上到了, 姚谦的心情从焦虑, 绝望, 反倒专成了释然。 她反倒想, 不然就先回国去休息一段时间, 反正折腾了这么多年, 也该回家陪陪妈妈, 旅游一下了。  她这个非马上找到工作不可的心结打开了, 反倒又有心情出去走走了, 塞纳河边, 微风轻抚, 她这时候已经抽上了那种女式烟, 她边走边抽, 想着路卡, 董皎, 想着当年如何执意要去美国读法学院, 觉得人生如梦,难以回首。

等到三个月到期之前的两个星期, 她突然收到了一个面试通知。 她研究了一下, 这个一个美国硅谷做E Commerce 的网站, 刚刚拿到B轮投资, 开始建立自己的律师团队。 可能是因为她以前学过数字商务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邀请姚谦线上面试。

跟姚谦面试的人都很年轻, 穿的很随便, 人也随和, 比起律所的面试来不像面试, 更像聊天。 姚谦特地准备了自己做给的几个跟网上商务有关的案子, 又狠狠恶补了已经忘了多年的数字市场营销和商务那些东西, 原来这些东西在姚谦读法学院和做律师这几年, 已经日新月异, 姚谦完全已经赶不上潮流了。 她狠狠的学了一些流行的buzz words, 都没怎么用上, 人家就是问了她一些很基本的法律问题就结束了。

她不知所以, 不知道是自己完全不沾边还是已经不费劲的搞定, offer却很快就来了。 钱不多, 是她做律师时的三分之二, 在巴黎大律所的外派工资的一半, 但是人家帮她弄身份, 可以尽快入职。

因为工资太低, 硅谷的生活又贵, 就跟慕容浩商量暂时他们先不回来, 等姚谦安顿下再说。 她把巴黎的东西稍微打理, 装成两个箱子, 跟律所的人告了别。 那个调她来的合伙人有些不好意思, 听说她终于找到了工作, 又赶紧祝贺她, 祝她 Bon voyage. 姚谦懒得多说, 后会无期。

离开巴黎前的最后一夜, 她和露露, 在塞纳河上的游船酒吧上喝着红酒。 这十年, 来巴黎, 读书, 结婚, 生子, 去美国, 做律师,回巴黎, 爱上别人, 被裁, 现在又回美国。 人生, 难道不是一场戏吗? 她们看着那河水, 滚滚不尽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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