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生活一滩泥，书本是一湾清泉

早晨，继承背着背篓，把骄弟放进去，走向砖厂。骄弟第一次出门，在背篓里咿咿呀呀说个不停，发出憨憨的笑声。

砖厂的女人看见继承背着孩子上工，天然的母爱散发出来，歇工的时候她们都要来抱抱孩子。看着他哭的时候，有的过来塞点好吃的，有的要是在哺乳期，竟然能慷慨解囊，喂骄弟一嘴。骄弟尝过一点点人奶之后，就不怎么爱喝奶粉了。

都说有奶便是娘，骄弟看见喂他的女人就手舞足蹈，伸出小手，小脚踮起弹跳着，咕哝咕哝喊出类似“妈妈”的声音。喂奶的女工也不介意，笑称骄弟是她的干儿子。

继承一阵心酸，苦涩的泪水冲进胸膛，淹没心田。

继承拿到砖厂的第一个月工资，双手攥着钱，翻来覆去清点了好几遍，一共二百七十元钱。他有点不明白，使蛮力气干活为什么比脑力劳动更赚钱？他想起他的父亲祈福，那个年代，人们有的是蛮力气，为什么还穷得叮当响。

继承捂着兜儿，来到乡政府计划生育办公室。办事员盯着他，像两道耀眼的光，使得继承不敢抬头看，从兜里摸出二百五十元，轻轻放在办公桌上。

“你是哪家的？”办事人员问。

“祈继承。”

“祈......继......承，哦，是那家难产去世的那家？”办事员毫无忌讳地说着。

这几个字眼像恶魔一样，张着血盆大口，吞噬了生命，让继承害怕、痛苦，他从来不愿提及。每当别人不经意的提到，都像落下的石块一样砸在他背上，压弯了他的腰，刺痛了他的心。

继承支支吾吾地发出点类似“是的”声音。

办事员从抽屉里拉出一个本子，查找继承的名字，后面显赫地印着罚款2000的字样，再瞟一眼别家的，八百到九百左右。他惊讶地问：“2000元？你被罚了2000元？！”

继承默默地点点头。

“你是不是公职人员？”

“以前是当老师的。” 继承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可是这个办事员就是纠缠问个不停。

办事员投来同情的目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办事员清点着数目，然后说：“二百五！你就二百五，对吧？”

继承尴尬地不知怎么回答。“二百五”在这方言里面是“傻蛋、没头脑”的意思。

从计划生育办公室出来后，他松了一口气，盘算着还要多少个“二百五”才能还清罚款。他口里念叨着，“二百五，呵呵，我是二百五。”

回到家里，娇娃已经准备了一锅面，自己没吃，趴在炕桌上写字。娇娃无比珍惜读书的机会，学校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攥着书，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像吸水的海绵，书本是她遨游的大海。

继承吃过饭，本能地拿起书本看起来。看到书本的那一刻，他像是一条鱼回到了大海，像飞翔的大雁，沉浸在其中，生活的烦恼暂且抛之脑后。

等放下书本，那些烦恼像是叨扰的小鬼，一个个在夜里爬向他，龇牙咧嘴地向他展示它们的威力。继承经常辗转反侧，看着天上冷酷的像镰刀一样的弯月。即使在梦里，也经常有小鬼拿着刀砍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