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2-30 如何等待一场死亡的降临

这次回来，就是被叫回来，等待一场死亡的发生。

昨晚到的时候，爷爷面色已经十分不好，今天反而还能吐出一两个字的声音。小姑妈说，大概是回光返照吧。白天的时候，爷爷频繁想要上厕所，一个小时内有四五次，但却没有什么东西排出。事实上，爷爷很久没有吃进去过什么东西了，当然没有什么可以排出的。

上厕所对现在的爷爷来说，是一件要麻烦两到三个人以上的事情。叔叔姑妈给爷爷穿了纸尿裤，但爷爷不愿意用。从被子里，两个人抬着爷爷到床边，床下放着病人专用的尿盆。

所有人轮流守着爷爷，他们在谈论，谁家的老人走之前，也是这样，好像是身体最后的反抗。大家凑在一起，估算着大概是今晚，或者明天。叔叔把我爸劝去睡觉了，然后和小姑妈一起谈论起我爸的病情。他们说，希望爷爷可以挑一个好日子，带着爸爸的心病走。

多么怪异的愿望，他们在期待一场死亡可以治愈抑郁症。而这个病症，似乎就是从爸爸的母亲，也就是我奶奶病逝之后的百天里，慢慢显露出症状的。一场死亡将它显露，然后期待另一场死亡将其带走。小姑妈对叔叔说，你别对爷爷说那么多，他又不是神仙，能决定带走什么不带走什么吗？只求他可以挑一个好日子走了就好。

而在此之前，他们找人看过祖坟位置，是不是有什么差错，才在这两年内，发生了这么多事。但并不是，祖坟后面有一条河，前面是一条路，他们说，从风水上来讲，简直算得上前山后水了，是很好的位置。不要乱动，免得有新变故。

他们说，太过内向就是不太好，什么都憋在心里，才有了这场病。叔叔说，奶奶走了就是走了，就算活到一百岁，该走还是要走的。

爷爷的死亡似乎是他自己的主动要求，一周之前他在医院带着，如今回到家里。似乎还希望我妈能带来一些什么药，让这件事可以更快发生。中午妈妈上班回来，别人凑过来问，药买了吗。妈妈摇头，故意大声说着，医生不让给，医生说了要么你把人带来，没有能随便给出来的药。

姑姑、姑父、叔叔，都在说着爷爷即使已经说不出话，动弹不得了，脾气却依旧，甚至更犟。爷爷好像是被困在了躯壳里，而这个躯壳在逐渐冰凉，逐渐关闭对外的沟通通道。

爷爷的二姐来看他，老人家自己也并不太能走动，最后还是开始哭了起来，然后被背走了。爷爷的某个侄子来看他，也是老了，走了几个小时从自己家走过来，坐在爷爷床边。叔叔看见了，说一起吃饭吧，他立刻跟着来到了饭桌边。还要喝酒，叔叔只好给他去小卖部打了一杯酒。

听他们聊，才知道原来是年轻的时候，他没有给子女帮忙，老了谁也不管他，于是只能这样厚着脸皮来四处蹭饭。以前就来，奶奶还在的时候，爷爷脾气不好不想管，奶奶总说到底还是亲戚，太可怜了帮一帮吧。大概之后他能晃荡的地方，又少了一个。

今天，死亡仍然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