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怎么对你说
我该怎么对你说
1
腊月里的一天下午，连着下了两天的雪，终于停了。
这两天，老曹一个人闷在家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也没有以前的兴趣；躺在床上睡觉，也睡不踏实；说话、唠嗑，也没合适的人。这嘴巴，除了吃饭、喝茶，几乎就不怎么张开了。
他站在窗口，向外张望时，发现雪停了。是早就停了，或是刚刚停，他说不明白。此刻，心里猛一阵欢喜，总算能出去走走了。
雪后初晴，白雪皑皑。整个小区，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房顶上、停在路边的小汽车上、绿色植物上，以及树上，全部积起厚厚的雪。水泥路上，像铺上了一条长长的白地毯。
时不时的有人从楼上下来看雪、踏雪。人踩在雪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踩实了的雪路开始打滑，一不小心，容易摔跤。骑自行车、电动车的人，像一个个醉汉，摇摇摆摆，看着真让人为他们捏一把汗。好不容易才发动的汽车，由于轮子陷在深雪里打滑，怎么也开不出来。
“这路，总得有人管管。”老曹心里想着，便打开车库门，拿起铁锨、扫帚，就开始铲雪。
“老曹，老太太还没回来吗？”邻居老李也下楼了。
“没回。那儿离不开。儿子被单位外派在外工作，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儿媳妇一个人照看两个小孩，忙不过来。”老曹说着话，手中的铁锨没停。他怕一停下来，老李的话更多了。
“其实，你不该回来。一个人在家，多孤单啊。”老李仍然在说这个事。不过，不说这个，也没什么话题。
“我这个人，老了学会择铺。在那里睡不着，那难受的劲儿，还不如回来。”老曹把铁锨放墙边，又开始拿扫帚扫。老李见老曹不停手，就慢悠悠的踩着雪走开了。
老曹见老李走了，停下来，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支烟。这时，他才感觉身上燥热。他深深地吸了口烟，微微闭上眼睛，慢慢地从鼻孔喷出烟雾，随着思绪，飘向了远方。
2
老俩口退休之后，在家里相互依靠、说话解闷。一块散步、一起吃饭。其乐融融，安享晚年。独生子大学毕业后，在省城安家落户。买房时，老曹拿出了一辈子的积蓄，交了首付，装修了房子，家用设施，应有尽有。儿媳妇高兴地两眼放光，“爸，你可真是雪中送炭啊。”老曹每次想起这句话，心里跟喝蜜似的甜。那存在感，洋溢在脸上。
孙子曹宝宝出生的时候，老曹还没退休，没和老伴同去，大红包是少不了的。两个月前，孙女曹贝贝出生了，儿子被单位外派在外地工作。儿媳妇打电话，让婆婆去照顾一段时间。刚好，老曹也退休在家。于是，老俩口就带着自己的铺盖一同前往。
“去儿子那儿，还带铺盖？”老曹调侃道。
“自己的被子，盖着踏实。免得被人嫌弃。”
在公交车上，老伴一直在交待老曹。到了那里，你负责买菜、买水果，我在家做饭、洗衣服，照看孩子，让儿媳妇多休息。你可别偷懒，可不比在咱自个儿家。老曹笑眯眯地说，知道了。接着又问老伴，带钱了吗？带了，不带钱，我来干啥？咱自个儿有钱，不花她们的。老曹说，你花完了问我要，我带的也有。
下了公交车，他们坐出租车，直到儿子小区门口。儿媳妇满面笑容地接待了公婆。
“妈，你不是自己能来嘛，还让我爸送你？”进屋后，儿媳妇一边说，一边关门，然后，进卧室抱孩子。老俩口被这句话噎得面面相嘘，张口结舌。心里就跟怀揣着冰棍儿，一下子凉到了心。儿媳妇是个精明人，可不是不会说话的人。她这是明摆着，不欢迎老曹。这之后的几天，她再也没和老曹说过话。
那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老曹失眠了。这儿媳妇的脸，就跟六月的天，说变就变。还是俗话说的好，父母的家，永远都是儿女的家；儿女的家，却不全是父母的家啊。兔死狐悲，将来，如若老伴先走了，剩我一个人时，怎么办？儿子啊，还是你永远长不大的好啊。想当初，我们仨，多幸福。为什么人要盼着孩子长大呢？
这天，老曹买足了菜，还有各种水果。对老伴说，你在吧，我这就回去。
“要不，我也走？”老伴快要掉泪了。
“你怎么能走？……你现在可以走，再过十年、二十年，你还敢说走吗？”
老伴听着这话，心里明白，老曹之所以这样说，昨晚是一宿没睡呀。可自己怎么也想不通，老俩口花自己的钱来帮忙，儿媳妇咋就不欢迎公公在此住呢？那将来怎么办？越想越害怕。
老曹大声对卧室的儿媳妇说，有你妈在，我回去了。在这里，我择铺，睡不着。
儿媳抱着曹贝贝出来。老曹接过孙女儿，看着她水嫩的脸蛋，甜甜的、可爱的笑脸，心里一股气往上顶，鼻子一酸，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他用力睁大眼，眨了眨，不让眼泪掉下来。然后，把孙女递给老伴，径直出门，没有回头。
3
当天气渐渐变冷的时候，儿子发来短信，“老爸，要变天了。你还是来吧。一家人在一起，有个照应。”
前几天，儿子又发短信，“老爸，要下雪了。这里有暖气，你快点来吧。”
前天，儿子发短信，“老爸，下雪了。你一个人在家，我想想心里都难受。我就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就不肯来呢？”
老曹，每晚睡不着时，就读儿子的信。一遍一遍的读，一次一次的落泪。
儿子啊，我该怎么对你说？我总不能让你们两口子生气吧？你不用担心我，倒是我担心你啊。你要趁早学会做饭，学会洗衣服。等你老了，你就成了如今的我……
烟吸够了，老曹又开始铲雪。一直铲，一直铲。铲出了长长的、长长的一条路，这条路啊一直通到小区外的大道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