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

不论工作多忙，杜仲每天总要挤出哪怕三分钟时间，打开电脑，登录QQ，浏览联系人，眼睛下意识地寻找那个熟悉的头像。

雷打不动，天天如此，也许登录的时间有时候早一些，有时候晚一些，但没有一天空白。

这是隐匿在杜仲内心的秘密。

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哪怕最亲密的兄弟。

可是那天，当他像往常一样登上QQ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个熟悉的头像不见了！

他的心猛地一沉。他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内心一下子暗淡了整个天空，他突然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那心就像被什么撕扯了一下，敲打了一下；又像是生命里有什么东西被人突然抽走了一般，空荡荡，失落落的。

杜仲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情结。

窗外的鸟鸣，街上喧嚣的人声，天上的闲云……他突然觉得这世界一切令人莫名烦躁。

什么都不顺眼，什么都没意思。

那个名叫若水的头像其实只是个卡通笨笨熊。可只要他打开电脑，登上QQ，一眼瞧见那头像，不论那头像灰着还是亮着，只要他能看到那个笨笨熊的头像，他心里便涌上满腔的温柔和甜蜜。痴一会儿，看一会，然后安静地关闭电脑，开始自己的日子。

十多年的时光水一样流去，那个头像亮着，灰着，几乎没和他说过什么话。

杜仲也没苛望她说话。他只想看到那个头像，每看到那个头像，就像嗅到她的气味，听到她的呼吸。

那是一座城堡。灰着，在那里；亮着，也在那里。

只要城堡还在，他便心安，忙碌或者慵懒，循环年年月月日日。

日子是一座城堡。可杜仲觉得日子之外，每个人的生命里还应该有一座城堡，在心里。

他知道，那小小的城堡住着她，住着他，住着他们曾经却又永远不会再来的故事。

但他愿意，把独属于他和她的快乐完全地封锁在城堡里，不要门窗，不要铜锁铁锁，当然也不用钥匙，一切都封印在城堡里，只让他远远地瞧着，不再开启。

哪年开始？杜仲摇头。

时间在生命里总会悄悄隐退成背景，就像那海边浪过的沙滩，大大小小的贝壳星星似的嵌在细沙里，那贝壳，那星星，便是他们的故事。

那天下雪，那天下雨，那天风和日丽。

她说第一眼便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很特别，亲切而又悸动，让人心里漾着某种软软的东西。

他内心里惊讶万分，因为她说穿了一个已婚男人的秘密。

后面的事情发展得极其自然：亲吻，青春，男女……

欢喜，彼此欢喜。两个人筑起了那座小小的城堡，把一切世俗都挡在外面，只剩下彼此的欢喜。

她说自己不喜欢“沦陷”这个词儿，谁也不是谁的坑，也不存在什么网和鱼，擦肩而过或者刻骨铭心全是缘。男女的故事没有模式，也许只存在欢喜，你欢喜我，我欢喜你……

她当然了解他的一切，所以当一天杜仲愧疚地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嘲笑说所谓结果不过坟墓而已。

坟墓，是人最终的归宿。男人，女人，凡人，伟人……所有人。

但他依然愧疚。她给了他，他却没法给她一个世俗的承诺。

他其实很怯懦，又隐着男人的自私。

爱是真实的，可世俗也是真实的，他的愧疚就在这里。

几年后，她告诉他有了男朋友。

他看了眼男孩的照片，很帅，很阳光。

他心里被什么轻轻地扯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然后微笑，伸出手，祝福。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没有仪式。

只有他俩知道，这微笑便是他们最后的告别。

她依然那个她，活泼，开朗，偶尔淘气。

结婚了，买房了，安居了，两胎生了三个孩子。

杜仲祝贺她有儿有女好福气，屏幕上漂来调皮的表情，“嘻嘻”……

从没再见。

屏幕上说你在这里，我在那里。

嗯，他在这里，她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