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拍卖界泰斗级人物赵榆先生

艺术品拍卖市场的无限魅力——访赵榆先生

近年来，中国文物艺术品拍卖市场持续繁荣，各大拍卖公司不断拍出惊世的高价。可是，很少有人深入思考过中国艺术品拍卖市场的荣衰背后，究竟隐藏着一些什么。５月，中国国家画院原副院长、著名拍卖史专家赵榆先生接受了本刊记者的采访，分享了他在中国文物艺术品拍卖市场中奋斗多年的切身感受。

在中国文物艺术拍卖界，赵榆先生已是泰斗级人物，从1992年新中国第一场文物拍卖会至今，亲历了中国文物艺术拍卖的二十余年，更见证了这个市场从无到有，从初次尝试到蓬勃发展的二十年。他认为正是因为有了拍卖市场，才让公众真正懂得了文物和艺术品的价值。记录历史同样被历史记录。

文物艺术品拍卖企业是文化企业，它们经营的文物艺术品都是民族的血脉，从事的业务都属于建设人民精神家园的神圣工作，特别是在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方面起的作用是巨大的，是及其引人关注的。

《艺术品鉴》 赵老，中国文物艺术品拍卖市场当前的发展格局是来之不易的，历经了孕育、波折、坎坷、推进和发展。这一过程，您都是亲历者和旁观者，都细致地记录下拍卖业在中国的进程。此次专访，我们希望更多了解您对中国拍卖市场的理解。 赵榆 文物艺术品拍卖行业和国民经济的支柱产业相比，显然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小行业，但文物艺术品拍卖企业是文化企业，它们经营的文物艺术品都是民族文化的血脉，从事的业务都属于建设人民精神家园的神圣工作，所起的作用，特别是在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方面起的作用是巨大的。

北宋张先十咏图

 《艺术品鉴》 您为什么这么说呢？ 赵榆

首先，是通过文物艺术品拍卖活动，提高了人民群众的文化修养，培养提高了人民群众保护文物的意识。每个拍卖公司举办拍卖会，都要大量印刷精美的彩色拍卖图录发放给收藏家和文物爱好者，同时，每场拍卖会还要举办预展，中国文物与艺术品拍卖市场已经走过20年了，无以计数的群众通过阅读图录和参观展览学习历史、绘画、书法、工艺、鉴别等文化知识，了解文物与艺术品的经济价值，潜移默化地提高了文化水平和保护文物的意识，这些教育作用，国家的博物馆是无法比拟的。

第二，文物艺术品拍卖市场为国家博物馆提供了新藏品，为民办博物馆的发展创造了有利条件。国有博物馆文物藏品的来源，以前主要是国家调拨、民众捐献和考古发掘。改革开放以后，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这些来源渠道已显不畅，博物馆的陈列亦显陈旧，失却了吸引力，减弱了教育功能。自从有了文物与艺术品拍卖市场，真如柳暗花明又一村，给博物馆开辟了一条新的渠道。其实在国际上，博物馆从拍卖市场购买文物，早已司空见惯，但在中国却是举步维艰。可喜的是，故宫博物院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1995年秋季拍卖会，北京翰海公司推出稀世珍宝北宋张先《十咏图》高头大卷，资深专家徐邦达力排众议，上书中央力主购买，在中央和国家文物局领导支持下，以1980万元买下，开创了国家博物馆从拍卖市场购买文物的先河。

20年来，国有博物馆从文物拍卖市场购买了大量文物藏品，例如：1995年以473万元从中国嘉德购买石涛《竹石图》，1996年以880万元从北京翰海购买沈周《仿黄公望富春山居图》，2003年以2200万元从中国嘉德购买隋人书索靖《出师颂》等。

首都博物馆2000年以880万元从北京翰海购买宋佚名《梅花诗意图》;以550万元从中贸圣佳购买郑燮《手书五经册》，以184.8万元购买明嘉靖素三彩观音;2004年以341万元购买顾洛《蚕织图卷》，以132万元购买的王炳《蒨园八景 燕京八景图卷》等。

中国历史博物馆1996年曾经以很少的经费从北京翰海购买了一批稀缺珍贵的文物藏品：以8.8万元购买被英法联军从圆明园掠走的清乾隆银合金兽面铺首，以4.81万元购买了带“榆次县孟家井烧来”铭款的金代榆次窑玉壶春瓶，以2.2万元购买了清乾隆官窑广彩开光人物碗等等。

中国人民大学图书馆，从中国嘉德公司以54.4万元优先购买了陈独秀等致胡适书札。

又如郭沫若故居博物馆，该馆2001年从北京翰海以11.88万元购买了3件郭沫若书法精品。中国印刷博物馆2001年从北京翰海以159.5万元购买了宋刻本《春秋经传》一册，成了该馆镇馆之宝。

2002年，国家文物局从中贸圣佳以2999万元购买了北宋米芾《研山铭》。

上海博物馆在文物拍卖市场购买的文物藏品，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在全国都名列魁首。1997年中国嘉德经过3年努力，促成常熟“翁氏藏书”回归故里，上海图书馆以450万元美金购下了古籍版本80种，542册，其中有宋代刻本11种150册，元代刻本4种50册。2003年上海博物馆以450万元美金购回《淳化阁帖》。2000年，上海博物馆以990万元从中国嘉德购买了宋高宗的《真草二体书嵇康养生论》;2002年以990万元从中国嘉德购买《钱镜塘藏明代名人书札》;2005年以506万元从中贸圣佳购买了金陵八家中高岑的《江山无尽手卷》等。

第三，文物艺术品拍卖，提高了中国文物艺术品的经济价值和国际地位。过去，由于经济的落后，中国的文物艺术品在世界市场的价格与欧美发达国家的价格差距甚大。如欧洲的毕加索与我国的齐白石是同时期的大艺术家，毕加索对于齐白石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是，当时齐白石书画的价格，每平方尺仅仅10元钱，荣宝斋的笔单，一幅四尺三开的鱼虾图仅只30元。有了文物与艺术品拍卖市场，齐白石的书画价格开始飙升，1998年中国嘉德推出的齐白石《山水册》以159万元成交，2003年，中贸圣佳将其再次推出，以1661万元成交，5年时间猛增了10倍，创造了齐白石作品的最高价，2011年春季，此册又以7200万元成交。

第四，促进了中国文物回归祖国。中国近代遭受帝国主义列强侵略和掠夺，加之内乱不断，盗墓猖獗，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每平方公里都有珍贵文物流失，流失到国外的珍贵文物不胜枚举，据有关资料统计，够得上国家博物馆一、二级藏品标准的就有100多万件。

1992年以后，新兴的中国文物艺术品拍卖市场开辟了国宝回归的新渠道，国家文物行政部门适时推出了海外回流文物允许复出境的政策。文物拍卖从业人员以此为契机，用他们敏锐的思维和判断，顺应国际政治经济形势和文化的潮流，到海外开拓征集文物货源，他们不辞辛劳，下南洋，走欧美，足迹遍及世界，使一件件流失海外的中国文物，穿洋过海万里还乡。拍卖市场20年来回流文物已经多达10万余件，其中有很多属于文物珍品，例如：北京翰海征集到的清乾隆银合金兽面铺首。中贸圣佳征集到的清道光皇帝《绮春园射柳图卷》、丁观鹏《烂柯仙迹图卷》;莫是龙《湖山佳趣图卷》、乾隆帝《双塔山轴》等，这些都是从圆明园流失的文物。中贸圣佳征集到的隋《佛像卷》是从敦煌莫高窟丢失的文物，乾隆皇帝御笔“十全老人之宝说”玉册屏风则是溥仪从故宫盗出的文物。这些文物大都著录于《石渠宝笈》。中贸圣佳征集到的数量最多，达66件，较珍贵的有唐阎立本《孔子弟子像手卷》，宋李公麟《西园雅集图卷》，宋王诜《叠翠清流图》，徐扬《南巡纪道图》，周之冕《百花图卷》等。中国嘉德征集到26件，较珍贵的有宋徽宗《写生珍禽图》，宋高宗《养生论》，隋人书索靖《出师颂》，仇英《赤壁图》等。北京翰海征集到21件，较珍贵的有宋张先《十咏图》等。北京保利征集到20件，较珍贵的有佚名《元人秋猎图》等。

第五，文物艺术品拍卖市场20年来培养造就了一大批各类可贵人才。

首先是文物鉴定人才。新中国成立以后相当长的时期中，由于文物市场的缺失，再加上老一代鉴定专家的老化和离世，文物鉴定界出现人才空档的危机。文物与艺术品拍卖市场诞生与发展的20年中，培养造就了一大批书画、瓷器、青铜器、碑帖、古籍善本、文房四宝、竹木牙雕、邮票钱币、油画等方面的鉴定人员，满足了社会发展的需要。 其次是培养造就了一大批优秀的文物商业的管理人员，特别是处于第一集团的文物与艺术品拍卖公司的领导集团，经过20年来的实战锻炼，他们认真执行文物政策，遵守文物法规，严格执行文物艺术品拍卖规程，把文物保护放在第一位，善经营，懂管理，讲团结，顾大局，使得他们领导的拍卖企业不断取得骄人的业绩。

其三，中国拍卖业协会为了适应拍卖市场的发展，开展各种拍卖专业人员资质培训工作，仅拍卖师一项，就培养了近万名人才。回顾92北京国际拍卖会时期，因为中国大陆没有文物拍卖师，只能从香港请来胡文棨执槌主拍的情景，不难看到20年来中国拍卖行业发展之迅速。现在一些大专院校应文物艺术品拍卖市场发展的需要，开办了文物艺术品拍卖专业，输送文物艺术品市场需要的人才，保证了文物艺术品拍卖市场的健康发展。

第六，为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文物艺术品拍卖为国家增加了税收，根据有关部门统计，文物艺术品拍卖企业的职工每人平均为国家缴纳税收为26.8万元，超过了中石油与中石化。同时，还带动了全国相关的印刷出版业、旅游餐饮业的繁荣与发展。特别是在20年间举办的公益性拍卖活动，为地震灾区、水涝灾区、冰冻灾区奉献了爱心，在精神文明建设中做出了贡献。

一些历代珍品都曾在中国拍卖市场上掀起过轩然大波，它们所拍出的高价在一段时间内被业内人士不厌其烦的议论着，其轰动程度远远超过人们的想象。

拍卖市场就如世界杯一样，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熬夜去看？因为不知道它会怎么变换，结果总能让人激动、兴奋。这就是中国文物艺术品拍卖市场无限的魅力。

索靖出师颂卷

齐白石 山水精品册 册页 （八开） 设色纸本

 《艺术品鉴》 赵老，听您讲这些，犹如上了一堂经典的中国拍卖史课，也看得出您对这个行业的热爱，您为什么对中国的拍卖市场有这样深的感情？ 赵榆

1992年11月，新中国举行了第一场文物拍卖会。我就是那场拍卖会的组织者之一，大家都不懂，就从香港请来专家给指导，很多人也是从那次拍卖会后才了解到什么是艺术品，什么是文物，明白了为什么它们那么值钱。

1992年的那场拍卖会，最终的实际成交额只有300万元人民币，而到2012年时，中国一年的文物艺术品拍卖成交额已经达到了580亿元。20年来，中国的文物艺术品市场一直都是稳定快速地增长，而且中国市场有一个最显著的特点，就是不受国际市场波动的影响。无论是上世纪90年代的东南亚金融危机，还是21世纪的美国金融风暴，都没有冲击到中国的文物艺术品市场。为什么呢？就是因为我们经营的是民族的文化，每一件能够在拍卖市场流通的文物艺术品，都凝聚着中华民族的历史，可以说是卖一件少一件。所以说市场是公平的，因为有了合法的市场，要想了解一件文物的价值到底有多高，把它放到拍卖市场上就能知道。

有了拍卖市场，也更加提升了国人的民族自尊心，许多人开始关注艺术品，也自己做收藏。许多大收藏家都逐渐有了民族情怀，那就是把我们流散到海外的艺术品带回来，这是非常好的事情。虽然现在主动把买到的文物捐给博物馆的人还不多，但是我想这是一个个人修养提升的过程。随着相关的政策越来越完善，我相信会有更多的人把自己从海外收回的文物，捐献给博物馆。

一些历代珍品都曾在中国拍卖市场上掀起过轩然大波，它们所拍出的高价在一段时间内被业内人士不厌其烦的议论着，其轰动程度远远超过人们的想象。

拍卖市场就如世界杯一样，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熬夜去看？因为不知道它会怎么变换，结果总能让人激动、兴奋。这就是中国文物艺术品拍卖市场无限的魅力，也是我被深深吸引的原因。

沈周 1487年作 仿黄公望富春山居图 手卷 纸本设色

 《艺术品鉴》 对于文物艺术品拍卖业的发展，您有怎样的预见？ 赵榆

总的来说，我们文物艺术品市场经过20年的发展，可以说还是一个发展有序的。除了国家文物局，国家文物行政部门不断的领导之外，还有就是我们拍卖行业协会，应该说我们中国拍卖行业协会从1996年成立到1997年《中国拍卖法》的公布，对于我们拍卖、文物艺术品拍卖开始逐渐地引向轨道，中国拍卖行业协会这一个群众组织，这十几年来做得有声有色，他们总结了国内外的拍卖经验，写出了一个《中国文物艺术品拍卖规程》，这个《规程》详细罗列了130多个项目，如果我们所有的拍卖企业都按照这个《规程》进行操作的话，那么我们的拍卖行当可以说是很规范的，但是它的普及还有一个过程。

我相信我们的市场今后会越来越好。

清 顾洛 蚕织图

米芾《研山铭》 手卷 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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