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 第十章
璀璨 第十章
凌苗苗望着他们走远，她狼狈不堪地从海水里趟到沙滩上。她迅速回家收拾东西，她的衣物、图纸整整装了两个大箱子，就这样带着满腔的怒火和怨恨她离开了这里，离开了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和浓浓爱意的小家。回首房间里的每一寸光阴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他们两个人熟悉的味道。苗苗依稀还记得第一次她来这里的情景，还记得他们第一次煮饭，第一次铺床，第一次依偎着看电视，仿佛就在昨天一样。有时候，看似越坚固的关系一旦摔碎反而越稀烂，连一个碎片都不留，全部变成粉末。凌苗苗把钥匙放在门口的鞋柜上，锁门而出。
她来到一家酒店，叫了外卖，喝了很多酒，麻痹着自己，昏昏沉沉地睡去，她好累，好想就这样永远睡着，永远都沉醉在自己的梦里。
也不知睡了多久，梦里她沉入冰冷的海水中，在海里浮浮沉沉，浮到海面上时仿佛听见了很多声音，有嘈杂的汽车声，人们讥讽的嘲笑声，还有男男女女讲着情话的窃窃私语声。在水里时，各种声音渐行渐远，只有水在耳边汩汩的流淌声。苗苗感觉自己越沉越深，渐渐沉到了海底。她睁着眼睛，眼睛有种灼烧般的疼，她似乎看见自己眼里的泪珠滚出落入深邃的海底，她追赶过去，望见一片深红的珊瑚，那珊瑚的红像鲜血一般，似乎还能闻见一阵阵血腥。她从中穿过，珊瑚丛越来越大，逐渐呈现在她眼前的是满满一海洋的珊瑚，那通天的红像整片海洋都燃烧起来了一样，苗苗从未这般震撼，她挣扎着想要游出水面，脚却被一只珊瑚绊住，她拼命摆脱拼命拉扯，终没有成功，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困难，正当她几近绝望时，一口水从口中喷出，她醒了过来。
苗苗起身看了看手机，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再一看日历，已经过去了一夜一天了，外面的天仍然漆黑如墨，已是第二个黑夜了。苗苗头疼欲裂，强忍着爬起来，她抬头望向外面万家灯火的城市，就在那么一瞬间，她的爱情她的事业都跌入底谷，她若不坚强，还能怎么办。
凌苗苗想起她的梦，想起那一大片血样鲜红的珊瑚，她铺开图纸，迅速工作起来。她将之前的图纸做了部分修改，孔雀的主题换成红色的珊瑚，尽可能地减少起板的改动，主打产品命名为"初夏"，宝石也变成珊瑚镶嵌。图稿出来以后，苗苗还算满意，虽没有之前精彩也夹裹着不一样的风情。时间已指向凌晨四点，她带着手稿迅速打车来到了公司，等在了苏总监门外，她要努力承担责任，将损失降到最低，即便结局无法改变，她也要这般去做。
不到七点，苏总监来了，她远远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凌苗苗。总监开门落座，没有言语。她只是看她，然后缓缓开口:"说吧，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打算的？"
凌苗苗第一次这般胆怯，她惊讶于总监的淡定和大气，居然没有一上来就对她责骂，而是愿意倾听她吐露原委。她将事情经过和盘托出，没有过多悲伤也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只是单纯的描述。
"你是说，你之前把你的设计主动给男朋友看了？"
"是的，总监，他就是荣星集团的设计师。对不起，我没有想到，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凌苗苗已经做好了被辞退的心里准备，任其如何发落她都心甘情愿。
"这是我为公司做的最后一件事，这个图稿也许能弥补一点之前的错误。"苗苗递上图稿，垂手低头站在一旁。
"凌苗苗，我之所以这次让你担任首席设计师，不是心血来潮。别看我平日很少去你们那，但是我一直在观察。我偶然去的那几次就发现有的图稿在递交前，你最后随意补画的那几笔往往是点睛之作。其他设计师的图稿如果让你帮忙递交，你就会发现一些小错误，不动声色帮别人改过来。还有一回，你设计的耳饰我很喜欢，时尚又带着中国传统气息，和我们的品牌很吻合。但是……"苏总监顿了顿，眼神忽变很严厉，但声音依然平静如水。
"我没想到，你这次居然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商业机密是连镜子里的你自己都不能随意讲的，你怎么能够给一个和我们有着竞争关系的人看。我不认为你的男朋友有什么错，你把鱼放在猫面前，难道要怪猫经不住诱惑吗？"苏总监深叹一口气，往椅背上一靠，苗苗这时才注意到她满脸的疲惫，眼睛里布满血丝，一看就是彻夜未眠的样子。
"总监，我……"
苏总监摆摆手，示意她不要打断自己。
“你知道你这次如果承担后果，不仅仅是被辞退这么简单吗？以后你在这个领域几乎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哪个公司还敢聘用像你这种因透露商业机密而给公司带来巨大损失的人呢？"
苗苗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的额头渗出了点点汗珠，她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这般严重，以至于她将会彻底丢掉她钟爱的事业。
"行了，一整天都联系不到你，总设计师非常生气，你去和他解释吧。我来想办法弥补，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好在年轻，犯错总会有机会的。"苏总监边说边打开了图稿，看过后抬头望向苗苗，"还不错，这图改的还不错。也许会有用，快去吧。"
凌苗苗来到设计室，总设计师一见到她就暴跳如雷，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凌苗苗，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昨天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你知道总经理昨天来咱们这发了多大脾气吗？你知道总经理把总监骂成什么样了吗？你倒好啊！凭空玩消失？让我们这么多人全部蒙圈！"总设计师气的唾沫飞溅，恨不得把手里的笔直接朝凌苗苗砸过来，旁边的其他人也大气不敢出。有的暗自窃喜，有的也替苗苗捏了一把冷汗。
凌苗苗没有正面回应，只是低头承认自己的问题，并表示一定努力弥补。正当大家都愤愤然不知所措时，苏总监拿着苗苗的新图纸过来了。
她站定后看了苗苗一眼就开始布置任务:"事情我已经搞清楚了，目前的任务是大家迅速投入工作状态，没用的话不要说。凌苗苗，你迅速去工厂把旧板利用起来，就是你刚才给我的图纸。另外，你的"初夏"送去参赛。老郑，你把手下调用起来，迅速把备用方案提交审核过总经理的眼，然后下厂起板。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推产品上柜台。大家不要想太多，遇到问题齐心协力解决才是正经事，不要私下窃窃私语。"苏总监环视了一周，总设计师似乎还有话说也被她打断了。她转身离开，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大家，嘴角微微抿起，给了一个行动的手势，就踩着稳健轻盈的步子走开了。
设计部的人都行动了起来，后期的工作也还算顺利，产品好歹在预期时间上架，凌苗苗的"初夏"获得了铜奖。其他系列产品部分虽与荣星集团的产品有相像但也算有特色，但总体反响平平。今年春夏款的产品盈利大不如上年，业绩下滑明显。总经理几次被批，日子也过得不痛快。凌苗苗那几日如履薄冰，日日等待处分来临，每天都做好了随时下课的准备。可是，让她出乎意料的是，她一直没有收到被辞退的通知，反倒是听说苏总监主动辞职，为这次失误承担了所有后果。很多人都在背后议论，有的说苏总监另谋高就了，有的说是苏总监泄露了商业机密，还有的甚至说苏总监办了移民马上要出国。
凌苗苗不相信这是真的，苏总监怎么会为她背这个黑锅，她怎么能害她失去这么难得的职位。她立刻扔下手里的活去找苏总监，办公室已经清空，连名牌都被摘掉了。凌苗苗赶紧又向同事打听苏总监的住处，谎称有个手稿之前落在总监桌上忘了告诉她估计被带走了。
当天晚上，苗苗找到了总监家里。她一个人在家，开门很是惊讶！
"嗨，苗苗？你怎么会来？快请进。"苏总监一身居家打扮，和平日里职场套装在身判若两人。
凌苗苗着急的一进来就像机关枪一样问了一大串问题。"总监，你为什么突然辞职了？你为什么要替我背黑锅？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做人？我可以承担责任，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苗苗气喘吁吁，眉头紧蹙，仿佛这一切都是苏总监的错一般。
"哈哈哈"总监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拉她坐到沙发上。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替你背黑锅？我不会给任何人背黑锅的。我是恰巧借你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苏总监笑眯眯地看着一脸错愕的苗苗，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给她接了一杯果汁。
"你看，我家这么温馨，一直缺个女主人收拾，是不是很可惜？"
凌苗苗这才环顾起她的家，整个客厅是简约干净的欧式风格，硕大的落地窗配以白色基调为主的窗帘，银灰色水晶灯悬挂于房间中央，茶几上一束鲜花开的正艳。
"苗苗，这些年我忙于工作，一直忽略家庭，忽略孩子。你看，孩子现在只爱跟爸爸玩，今天也是非要爸爸陪着去上辅导班。其实我有辞职的想法已经很久了，只是舍不得好不容易打下的这片天地。这次这件事正好成全了我，我不是为你被黑锅，我只是承担了领导责任。希望你别有负担，我也是真心希望能够帮到你。"
"可是，总监，我仍然还是觉得你这么做让我逃避了自己的错误，这不公平。"
"苗苗，这个社会没有绝对的公平。我们各取所需，达到平衡，将利益最大化，就是对的。你别再多考虑了，我的情况我自己会把握好，不会因你吃亏的。我现在不是完全赋闲在家，我有一个小型工作室，将来不会很忙，又可以按照我的兴趣来，很好。你应该祝福我不是吗？"苏总监两手一摊，俏皮的模样像个小女孩一般。
苗苗从苏总监家出来后，走在这座城市的大街上，忽明忽暗的霓虹灯照耀在她年轻的脸庞，冬夜的风钻入领口，她缩了缩脖子，眉头深锁陷入沉思。那时候的她还是不太能理解总监的选择，总觉得自己对她有亏欠。但是，苗苗佩服总监的人品和气质，感觉自己无论如何也达不到总监的水准，对人谦和无架子，处理事情冷静睿智，对待上级不卑不亢，对下级和蔼尊重。苗苗默默想要成为她那样的人，但是单单情绪平和这一件苗苗就做的很艰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