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邪的小故事们青春火花

都是花朵——100个邪邪的小故事45

2017-05-26  本文已影响50人  红酥手贱

初见李小花,是在宿舍楼后面的小树林,无风的夜,凉如水。那是一片活色生香的树林,斑驳的树影遮挡了月光,也遮掩着弥漫的荷尔蒙。那年我大三,树林里的卿卿我我,对我而言早已司空见惯。我挤在这样一个地方,只是想吸一支烟。下铺的张霓对于烟味敏感得像爱炸毛的猫,我可不想再跟她有什么冲突。

一进树林,我目不斜视地就直奔老地方——那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一方宝地,一颗半枯死的大树,把自己弯成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形状,于我而言,倒像是一把很舒服的实木椅子,还未枯萎的一半树冠充当了华盖,我戏称那地方是我的王座。

可是那天,王座易主了。先看到的是一个半明不灭的烟头,待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我才看到烟头后面那张脸。那样长的头发,披散着,全拨弄在一边,五官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张巴掌小脸。陌生的烟味儿飘来,有一丝怪异的味道夹杂在里面。

我正要转身就走,那烟头的主人说话了,她喊着我的名字:周朵朵!声音又柔又哑,正是一把长年为尼古丁所毒害的女嗓该有的味道。我看着她,陌生的脸,陌生的气息。

她撩了一下头发,把烟夹在指间,伸出另一只手来:认识一下!我叫李妍,百花争妍的妍,上午选修课坐在你左边的那个!

握手,这样一个男性化的社交礼节。我握住她的手,一阵冰冷而又滑腻的触感传来,让我被握住手的那只胳膊,汗毛都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我竭力回忆着选修课的情景:我不过是用残存的意识,把自己昏昏欲睡的躯壳,从宿舍的床上搬到了课堂上。我蜷缩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睡得很香,左边、右边、前面是些什么人,都不曾入梦分毫。

她递给我一支烟,又细又长,又噙着烟头把脸凑过来。我下意识地想躲。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安全距离,我一向无比敏感。我和张霓交恶,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她总爱毫无防备地抱我一下,或者掐我一下,有时还试图袭胸。简直是噩梦。

最终我还是抑制住拿出打火机的冲动,借着李妍的烟头,点燃了那支女士烟。薄荷的味道弥漫在我的口腔里,凉凉的很新奇,一时间我很难说出是不是喜欢这种感觉。

我跟她并排坐在我的王座里,所幸都是极瘦的女孩子,还不至于拥挤。她冰凉的胳膊挨着我,仿佛一件没有生命的东西。如果一只热乎乎的胳膊靠住我,那我肯定要跳到三丈之外去。

那晚我一言不发,这气场飘散开去,她也明显地沉默了。后来她突然轻轻哼起了歌。很陌生很异域的曲调,轻得几不可闻,又充满转音和跳跃,显得又轻佻又热烈。

吸完那支烟,我就要走。李妍什么也没说,还在那里哼着歌。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开口告别一下,毕竟我刚刚吸掉了她一根口感似乎很贵的女烟。就在那时,一个女孩子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她并没有看到黑暗中的我们,而是靠在那大树的另一面,突然哭了起来。

我这宝地今天还真是客人不断。我走过去,李妍也跳下来,跟在后面。那女孩子突然就倒在地上,哭声也变成了呻吟。李妍拿出打火机,照了一遍,然后跟我说:她流产了。

我说,打120!说着就拿出手机。

李妍一把抢过我的手机:别!学校会知道的!

她让我等着,不到几分钟就开过来一辆库伯。我跟她把那女孩子抬到车上,向医院驶去。她这辆车我是很熟悉的,复古的涂装让人过目不忘,平时就停在学校那个小停车场的第一个位置,每天都能看到四次,我一直以为这车属于一个张扬的男人。李妍跑得有些气喘吁吁,车开出学校很远,她还在大口呼吸。

我们这里是个大学城,距离市区有半个小时的车程。进了市区,我才第一次看清她。她真是美艳得很,让我有种很想要亲近又想要逃开的感觉。一动起来,整个人仿佛有一种攻城略地的侵略性,让我心跳不由得加快。

她直接把车开进了医院的急救车道。几个护士抬走了那女孩,她的后座上留下了大片黑红的血迹。她刷了卡,等到那女孩的男友也终于来了,我们才离开医院。

回去的路上,整个车厢里弥漫着腥甜。她打开了车窗,把车开得飞快。我暗暗下决心,我跟这个人的交集应该到此为止了。

到了学校,早已熄了灯。我向她告辞,就准备回宿舍。她说:都锁门了你还能进去?

我说:一楼,翻进去。她就点点头,说自己要取点钱去住学校的招待所。

我走到了宿舍阳台下,正要翻进去,不知为何心中腾地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鬼使神差般,我跑到学校的自助银行,李妍果然还在里面,正拿着棍子捅一台机器。她说:卡掉进去了。

我跟她折腾了半天,又打墙上印着的几个电话,全部关机。最后我下定决心对她说:要不你跟我挤一晚上吧!

她跟着我翻回我的宿舍,蹑手蹑脚地上了床,爬到里面就一动不动了。我一晚上也没有睡好。那是我认识她的第一夜,也是我跟她同床共枕的唯一一夜。她肯定是用香水的,香气一阵阵传来,不浓也不淡。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宿舍空无一人。一看时间,第一节课早已过半。我索性慢慢悠悠地开始起床。她那极长的头发有几根掉落在我的枕头上,我用手指把它们缠成小团,黑黑的,光泽好极了。

过了好几天才知道,她竟是学校极有名的一个人物。她是今年才从X大交换来的学生,短短两个月却已经出了名。今年学校的歌唱比赛,她是第一名。不单这样,她总是开着那辆mini也成了学校的一道风景。她也没有男朋友,好事的闲人们就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李小花。我想了想,正适合她。

开始注意一个人就总能收到她的消息,或者,见到她。再次见到她还是在那选修课上,西方艺术史。我去晚了,照例坐在最后排,一抬头,前面正坐着她。她盘起了头发,露出一大截很白皙的颈子。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我,我在后面,尽量不制造出一点动静,不知为什么,我总有些不好意思。

下了课,她回过头,对我说:吃饭去!她用的是命令式的祈使句,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我只好去了。到了食堂,她径直拉着我去了三楼的雅座。我第一次知道学校的食堂竟然也可以有服务员过来点餐。她点了七个菜,却吃得很少。不知是什么心理,中途我借口去洗手间,偷偷结了帐,花掉了我三天的生活费。回到桌上,她说:以后经常陪我吃饭吧,又说,在这里想找个人说话真费劲。可是,吃饭的时候,她并没有说什么,我更是沉默。服务员过来给我找零钱,然后问要不要打包,她摆摆手看了我一眼。

过了几天,我走在路上,正看到她跟几个同学迎面走来,我向她摆摆手,她却仿佛没有看到我,眼神放空地跟我擦肩而过。我站在路上,过了好久还能感觉到她的肩膀轻轻撞在我肩头的那一瞬。

下周的选修课,我早早去了,可她来了,坐得很远,等下了课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坐在教室里好久没缓过来。

后来,我们就变成了真的陌生人。

我一直没有再去上那选修课,到期末就挂了科。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受了这二十年来最重的伤。我不是一个能对人敞开心扉的人,对李小花,是人生的第一次。这第一次就遭遇了这样重大的挫折,我很有些自艾,也许还有些自怜。我不知道该怎样定义自己对她的感觉。在我有限的人生经历中,甚至再加上我通宵阅读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书本里面的人生与经历,我也不能理清。我从未对任何一个人有过这样的感觉,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很有些一蹶不振。

李小花得奖的照片一直放在学校的展示橱窗里,这照片要放一整年。有个刮大风的晚上,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我砸破橱窗把那照片偷走了。为了掩饰,我把那橱窗里所有的照片都撕下来带走了。

第二天全校大哗。过了几天,就开始安装监控。我看着工人们爬上电线杆,心里有种莫名的得意。

期末,我揣着她的照片去参加补考,没想到她也在。更没有想到那监考老师一口咬定我在作弊,把我怀里的照片翻了出来。

在校长室里,我一口咬定那照片是我捡的。校长就问是在哪里捡的,还说学校里是无死角的监控,让我想清楚再说。我正绞尽脑汁,李小花在门外探着脑袋给我使眼色。我借口要去洗手间溜了出来,她就把我拉到角落里对口供。最后这件事就变成:她因为嫌弃自己的照片拍得不好看,砸了橱窗,然后把照片扔在了校外。而我作为一个路人甲捡了照片想还给她。校长最后让她掏了三百块赔玻璃。

出来后,我数了钱给她,她胡乱装进兜里,然后对我说:吃饭走!

又是这几个字,魔咒一样的几个字,我就又跟她去了。

吃饭的时候,她说:寒假不想回家了,你留下来陪我吧?

我嘴里塞着半只卤蛋,差点被她这句话噎死。

我说过,距离感什么的,我真的很难把握,可是我还是能感觉到,我们并没有熟到这样的境地。

可我还是妥协了,寒假她跟着我回了市区的家。

母亲倒是很喜欢李妍。她说:朵朵还是第一次带同学回家,你们是最好的朋友吗?李妍就叽叽喳喳把母亲哄得很高兴。母亲是在高三那年才突然对我改观的,我一直到小学毕业都寄养在外婆家。高三时,弟弟进了少管所,父亲弃我们而去,母亲似乎才突然发现,她溢出的母爱还可以分给女儿一些。她连女儿的成绩究竟如何都不知道,等发现了我常常考第一名,她的人生仿佛找到了新的寄托。

这些我没有告诉李妍。我希望她看到的我,是平和快乐的,戾气满满的那一面,我使劲藏了起来。

我们一起睡在我的房间里,母亲把弟弟的下铺腾了出来给她住。她的烟瘾比我还大,我们就偷偷跑到楼顶上去吸烟。冬天的夜晚,星星亮极了。

过年的时候,她买了好多鞭炮回来放。除夕的漫天烟花中,我们一起许愿。我默念:希望我以后的人生里,李妍再也不会缺席。

开了学,也是她交换学年的最后一个学期。她在市区租了房子,我在市区实习,就常常去留宿。并没有什么香艳的细节,我说过,我对于身体的接触有着一种洁癖。即使她是李小花,即使她的皮肤永远冷冰冰。

那段时间,我才真正开始了解她。只有住在一起,才能知道一个人的一切。她花钱大手大脚极了,她用嘲弄的语气谈起自己的父亲,说他是个暴发户。她也不爱整理房间,判断衣服还能不能穿的标准就是拿起来闻一闻,然后往上面喷香水。可是,我倒觉得离她更近了。她总是清晨洗澡,然后也不吹干头发,那么长的头发就披散在一侧,赤着脚坐在阳台上吸她的薄荷烟。我跟在她后面收拾房间,给她洗衣服,给她做饭。我觉得这种生活过到天荒地老我也不会厌倦。

学校里似乎已经有了传闻。我有一次被辅导员叫去谈心,他旁敲侧击了半天,自己先红了脸。我就瞪大眼睛装傻充愣。我学给她听,她笑得肚子都疼了。我什么也不怕,除了挂掉过一门西方艺术史,我每一门功课都是A+。

那天我本来是根本不可能在那个时间回去的。可是我忘了一份非常重要的资料,谈判桌上,实习老师把我狠狠骂了一顿。甲方倒替我说话,让我赶紧去取。我就打了个车飞奔回去。进了门,拿到资料,正要走,却发现李妍房间的门是关着的,里面有激烈的音乐声传来。这个时间她根本不可能在家,我狐疑地看向门口的鞋凳。一双黝黑的大皮鞋就在那时进入了我的视线,再往上看,我看到了一根似曾相识的单拐。

我扑过去,推开门。一个男人正压着她,而她,并没有反抗。男人发现有人进来,停下了动作,回过头来。我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男人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要走。李妍咳了一声,他就又匆匆忙忙拿出皮夹,往外面数着钞票。

过了很久很久。那男人的气味早已散了,所有窗户还开着。

记得高三那年的一个冬夜,母亲外出后,那个给了我一半DNA的人——他叫周卫国——酒醉后,又一次压在我身上。我十四岁的弟弟再也不能忍受,他用周卫国健身的哑铃,敲碎了他左脚的踝骨。周卫国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进了少管所。而我的母亲,依然不愿承认六年来我对她一次次的哭诉,并不是我恶意的中伤。关于周卫国的所作所为,她把一切归结于我那天穿了她的裙子,周卫国把我当成了她。我只能一言不发,因为我所有的裙子,都是她穿剩下的。

我什么也没有告诉李妍,我只是听她说。她说周卫国不过是她的一个朋友。她说这样的朋友她还有很多,我要是在意这个,就没办法继续了。她说皮囊不过就是皮囊,不用也会老的。她一直说,一直说。

我看着她,她那么美,可是她自己却不知道。我让她闭嘴,可是她还是不停地说,流着泪说。

我终于开口了,我说:你的“朋友”,是我母亲的丈夫,我的父亲。从我十三岁开始,他……我突然说不下去了,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地上。

我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我拧开了门锁。其实我的心已经软了,可是她突然什么也不说了。我开着门站了一分钟,就走了。

过了几天,我去看弟弟,他黑了很多,也壮实了很多。他笑得那么天真无邪。我的手隔着玻璃放在他脸上很久。他说,一个头发很长的姐姐来看过他。

半年后的一天,母亲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去。我在公安局找到了她,她刚刚指认完周卫国的尸体,正不停发抖。警察说周卫国是在一个宾馆被发现的,他死于心脏病发作。我和母亲都知道,他是没有心脏病的,但是我们都什么也没说。

我不敢联系李妍,事实上,我也联系不到她。交换学年已经结束,她应该早已回了X城。再开学的时候,我就跑到X大去。一进校门就看到了她,正迎面走来,依然是目不斜视,轻轻撞了一下我的肩膀,就跟我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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