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自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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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自芯，神州人氏。善射，物无巨细，虽千步之外，无不中的。尝射一飞蚊，十步之内，穿左翼；又于高处射水中蜉蝣，透寸心。时人惊叹，以之为神目绝射也。
吴射无常具。因地取材，随时变化；蜂芒谷颖，锐葛卉刺，一无所弃。其腰恒悬五色丝线，非金非革，若有若无而时放虹彩也。木弓至韧，形因锋宜；以是五色弦弓，而箭随心发也。尝游太玄，见有白蟒噬人，遂捻碧丝以草棘射之；力透蟒之七寸，移时委地自解，人为之出，状若死。有顷苏，自言恍惚如梦。
邑宰闻之，大悦，遂招为吏。吴曰：“何以见招？”宰云：“君勇武，余窃慕焉。”吴既知遇，恭而谨。宰有亲戚，假宰势横行乡里，数犯禁，罪当死。有邑人诉诸官，或曰：“愚哉邑人！见官告其亲戚，无乃脑进水乎？”
邑人击登闻鼓。既入衙，两廊皆皂吏，喑呜叱咤，声若雷奔；邑人闻之色挠。宰正堂危坐曰：“法为尔等设，但有告无需惧。”邑人跪答曰：“有某丙劫色复杀人，乞大人做主！”言已叩头浸血，地为之殷。宰惊堂霹雳，震怒曰：“法者至公，逆竖安敢为此！”两厢觑，衙役皆泥塑而木雕。宰以目视吴，吴会意。挺身出班曰：“大人容禀，窃以为告、诉有别，面词难据，唯公堂对簿方服人心。”宰颔首赞许之。邑人闻吴言，复哀泣曰：“固知不可为而为之。今某丙亡无所在，其谁对簿耶？”宰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地网天罗，岂如人意哉？”遂收监邑人，发令着吴亟捕之。
先是，某丙仗宰势鱼肉百姓。氓虽众，敢怒而怯言，且逢丙多仰其鼻息，皆忘倒悬之厄也。丙以是日骄。有邑人不以丙为意，素轻慢之，丙衔恨，恒思报。邑人有女，方及笄，容色娇丽，丙见而垂涎。曰：“旦夕为吾盘中餐也。”
一日，女薄暮从母归。甫至一转角，有暗影三五突出，挟女奔诸野。母大骇，且追且呼；奈何鞋弓袜小，未几，人影渺茫；母泣不舍，踉跄踪之。寻至积秫下，见一女白身卧，近而细审，己女也。呼不应，以手探鼻下，气绝矣。母大嚎啕，声塞四野。哭移时，忽闻纵笑声，音若鸮鸣。母方伏尸恸，甫抬首，三五人环立周遭矣。四人轻纱遮面，唯一人原形毕露。视之，某丙也。
母哀惧，惟饮泣不已。丙忽止笑曰：“盘中餐甚鲜美，惜哉，鲥鱼多刺。今剔而除之，岂非快哉！”言已复笑，从者和之。母大忿恨，遽暴起，扬手批丙颊，继之以首撞其腹。丙头略避之，腹受力，趔趄欲倒。丙惊而怒，未及言，余从若恶犬，扑而围殴母。顷之，母奄奄欲毙，丙止之曰：“且住，留恶妇以报邑人。”遂引众啸歌扬长去。
母女久未归，邑人不自安，遂呼邻往寻。久之，邻过积秫，触物踬踣于地；惊而回顾，闻有微呻，近而细审，邑人妻也。邑人惊骇，似无所措。茫然四顾际，复见一白身；膝行而至，女也；触肤若冰，邑人震惶，怆然泪崩，继而大哭。有顷，解己衣覆裹女，怀抱如婴儿，茫然无语行。邻亦凄然，遂负邑人妻从之。
既归，邑人妻述原委。邑人切齿曰：“固知其禽兽！今果然噬及吾。夜虽暗，天其失明耶？即吾前世之灾愆，奈何报于儿女哉？！吾必伸之！”妻惟掩面泣。邻劝之曰：“宰主一方，某丙之嫡叔也。见宰而告其侄，无乃宜乎？”曰：“如斯，王法不张哉？暴虐公行乎！”曰：“君素耿直，宜徐图之。”邑人焦躁曰：“非汝身受，焉能感同？”邻面有惭色，曰：“君勉之矣。”遂去。
某丙既快意，益骄纵。翌日，列鼓吹，排筵宴，遍请诸友，以为庆贺云。宴既毕，有心腹友谓某丙曰：“君无远虑，可有近忧乎？”丙笑曰：“今乐甚，何忧之有？”友正色曰：“君所赖者，叔势也。虽不欲粉饰其面，屡墨涂之亦非所宜，君其察之。”丙怫然作色曰：“子为宰之说客乎？且余之鸿福，乃上世所积也。此若蓄金银，惟存弗取，与守财奴何异哉？所谓清福难消，鸿福宜为，关人底事欤？”友默然良久，又曰：“岂不闻积善余庆，累恶余殃哉？且为子孙计，宜谋之深远也。”
丙闻言大笑曰：“酸儒腐言！子论因果，今余为子解之。”丙敛容正色曰：“余虽鲁莽，多读经典；尝闻金蝉僧乃十世修行之善人，然十世为善未显一世，岂积十世善为一好人哉？既成佛，自拥清福；红尘扰扰，一芥何与也？昔者，窦娥呼天，撮尔零雪，殷血入地，厚土何堪？路桥故事，瞽者骸失耳！且子孙福祸，唯己所贮，蓄泄由人，于吾何加焉？汝勿复言！”友喟然长叹曰：“天作、人为；因果昧昧，道理昭昭也。”言讫，揖谢而去。
更阑，某丙方欲寝，忽闻扣扉声甚急。丙警觉而会意，遂以指触床首暗钮，户隙开，一獐头鼠目者扁身入。见丙而拜，曰：“事急矣，宜避风。”丙自若曰：“宰意若何？”答曰：“首鼠两端耳。”曰：“何妨，吾知之矣。”曰：“君言差矣，岂不闻吴生哉？其神目而绝射，且将至，何以当之？”丙略沉吟，忽昂首大笑曰：“吾有三宝，何惧吴生哉！”獐头鼠目者无言出，既而没于夜。
先是，某丙异能。其所恃“三宝”者，一曰“多窟”，二曰“善奔”，三曰“脊骨至刚”。多窟者，丙尝云“善奔不足恃，狡兔犹三窟，人岂不若也？”丙素孔武，天赋异禀，尤擅竞奔；其足弓巧，发力如射，甫抬足，须臾绝尘，以是有“赛夸父”之称。最奇者脊骨，至刚难曲；着薄衣，或见之自颈及臀，一线金光，时耀虹彩也。宰虽其叔，丙恒轻慢之。尝受训，不听；惟交接其左右，以窥风向也。
平旦，吴立丙之门首，以拳捶朱扉。丙闻之，阴使人于暗处窥视之，回报曰：“无他，惟见吴腰隐约五彩耳。”丙欲出迎之，左右曰：“风闻吴非凡俗，宜避其锋锐。今暗衢纵横，康庄通达，见吴无益，莫如择处他居也。”丙闻言曰善，遂沉穴移窟。吴击户久之，无应。遂运神目，网络丙宅四围，忽见影绰绰于地下伏行。出画图观之，颇类某丙。回视之，影已渺然矣。
丙既隐，吴颇懊丧。适有翁拄杖自北来，见吴而言曰：“汝非神射吴生乎？”吴曰：“区区不才，安能称神射。敢问老丈，何以教我？”翁微哂曰：“孺子可教也。丙，仓隐之鼠也。可匿汝五彩丝，衣皂衣捕之。”吴拜谢曰：“谨受教！”翁复叹息曰：“即获或无功，汝好自为之。”言已别去，恍惚烟然。吴望空再拜，继而四顾，复前行搜某丙。
逾数日，无所获。一夕，吴宿野店，时逢望日，华光流泻。吴闷闷，散步于郊野；遥望际，忽有灯火飘忽，隐约管弦靡靡焉。吴讶怪之，遂趋往之，约一箭之地，复视之，某丙形相昭然矣。吴大喜，极力前趋；偶过一榛莽，衣裾钩挂芒刺甚多，不顾。渐近之，一精舍也。斗拱飞檐，竹木池沼，宛若仙境。惟见丙居高堂，满座胜友；飞觞走斝，众美环侍；前有歌舞，翩翩霓裳携羽衣齐飞，后置管弦，悠悠琴筝共钟吕同声；娇娥蝶衣穿花于席间，回嗔作喜流媚于明波。
有顷，一客弓背如虾，昂首腆肚曰：“此处素日寂寞，今王者复归，当痛饮达旦矣！”言讫，饮一觥。众和鸣之，声若雷震。丙挑大指赞许之，遂执牛耳樽曰：“今至此，疗养耳。吴不自量与吾斗法，且吾累世之因功，养硕大之果业，岂一旦消融于奴隶人之手哉？痴人说梦，止增笑耳。”众附和之，声如卷潮。忽一青衣僮入报，有不速之客来访，丙闻言色变，众亦惊惧，合堂寂然。顷之，丙俶尔大呼曰：“风紧，扯呼！”众惊窜。做鸟兽散际，倾轧无算。
方是时，芒刺争鸣，皆中寸要。吴锐身入室，但见狼藉纷然，沆瀣熏熏；灯火阑珊处，鳞介羽虫，倾轧山积，虽车载斗量而难以胜计也。复寻某丙，失其所在矣。吴方自责，忽若有悟，遂反身西向。疾行约十里余，隐伏一积薪下。喘息甫定，见百米处有两道绿光，交错明耀，自下而上，直射天际，倏忽黯淡，如是反复者三。
遽尔，一物自一坟丘处暴起。其落而复起，悬足起奔际，惟见红光一缕，直射足心；透贯足弓，殷血如注。吴旋至，慨叹曰：“未期于此间捉得汝”某丙恨恨曰：“英雄失时，遂令竖子成名！虽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也。”
某丙既执，宰闻之，且惊且怜。遂投丙于囹圄。是夜，宰具厚礼，便服访诸吴，曰：“子劳苦功高，诚为吏之楷模；些许薄物，务希哂纳。”吴讶怪之，曰：“君知遇甚厚，敢不竭诚以肝脑涂地！何敢言劳，遑论功高？且非君明照，何伸大义于天下也。”宰但笑不语，有顷，忽谓吴曰：“吾宦海浮沉，阅人多矣。似子才识，迄今无过之者也。我意与子结为兄弟，何如？”吴益惊怪，曰：“小子何能？令上宰屈尊降贵，实不敢玷辱君之令德也。”宰强之，吴窘甚，勉应之。送宰远去，虽五内杂陈而感激涕零也。自是，事愈谨而常思报也。
初，某丙与邑人同监一室。邑人缧绁中，扛枷带锁，见丙而扑，欲啮食之。吏强阻之，邑人“发上指”，冠攲侧；“目眦裂”，眼溢血。未几，邑人竟因“游戏”死，而某丙处牢狱怡然自得，犹胜居家焉。或曰，狱吏常服侍其沐浴，多见脊柱纵贯于背，金光闪耀，众目睽睽若胶柱，合监为之迷离矣。丙始陷囹圄，逾三日，宰未置一词。邑人冀公堂对簿，至望穿“游戏”死，终无惊动。一新吏怪之，私问一老吏曰：“无乃怪欤，诉告、俱至，累日无问讯，何也？”老吏笑曰：“有以待也。”居无何，新老二吏，一作“地哑”，一为“天聋”矣。
期年，某丙逸出狱，累查无迹。吴自请于宰往察之，默许之。吴之狱，询于狱卒，含糊其辞；观其神色，皆痴妄状，且瞳仁尽赤，若迷障焉。吴遂四方环扣而细审之，于地拨覆草忽发一穴；其口如碗，足蹴坍圮，旷若井；俯视其壁多孔，交错互通，综绪繁杂也。吴起身仰天叹问曰：“天者至明，何作暗巧；地德至厚，焉庇宵小？噫！念天地之悠悠，何悭薄于人耶？”
是夕，邑宰招吴入后衙。既至，仆役引入书房。但见宰背向吴，俯首拜一神龛，龛浮悬一黄幔，帐遮眉目，不甚了了，惟双足现焉。仆默然退，吴惑曰：“明公所拜者何？”曰：“神明。”“如明公者，无宁信神佛耶？”宰回身曰：“弟且安坐，听兄试言之。向吾俯仰，无愧怍于天人，渐浸淫朱墨，遂有旦夕之忧。佛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岂恶贯满盈而一朝飞升者哉？谬矣！”吴又问曰：“如斯，既拜之复遮之，何耶？”答曰：“非不欲观宝相，实未敢视己心耳。”
少间，宰袖出一纸书谓吴曰：“此上谕之飞马邸报也。侄丙复现于京畿，怙恶不悛，又犯数案，较邑之事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今终遭天谴，缧绁于刑部狱；奈何其未伏圣法，脊骨若金刚，遇金金崩，逢木木折，以是无招对亦未能处决之。上闻震怒，值“有道士”进言曰：宜飞马传谕致奇人异士剖解之，一则明狱典，二则晓众庶，杜邪法却猜疑而正视听。上然其言。今邀弟来，其有意乎？”吴问曰：“未审钧意若何？”
宰曰：“实不相欺，殊为彷徨。人言公门易修，实难远亲好而近陌路也。弟千里之才，见邸报亦尝思不欲才美外现，奈何只手虽巨不能遮天，况掩人心之扰扰耶？或曰，邑人事风闻于上，弟之美才亦达尊听也。且有司瞩目此邑久矣，非宫阙高乔遮蔽，邑宰易主事小，牵扯有关斯大也。惟丙殊憾，直欲掘吾家根脉，令祖陵不能安寝也；吾意与其坐待问罪，孰若起而拯溺之？虽然，愿弟全叔侄骨肉亲情，不得已赖弟寻一线明光，生死玄妙运乎方寸之间可也。”
吴闻宰言，默然良久。曰：“君知遇殊恩，虽万死难报。公为伯乐，吾实未敢以千里称也；有翁尝教我衣皂衣捕某丙，后果然有获，虽获无功；亡狱，尤惑也。今虽衣皂衣，而心恒素也。明公勿忧，芯必不相负也。”宰揖谢之。吴既归，之邑人居所，其妻亡有日矣，视床首，己向日所馈之金尚在焉。吴出其门仰天潸然，继而喟然叹曰：“金不生翅，其分犹轻！烟然未瞑，天地者何重？世风浇薄，何至于斯？人命草菅，蜉蝣攘攘者何？”遂出金营葬之。里多有明指暗戳者，吴自若之。
吴旋之京，至刑部狱。适逢刑讯某丙，丙膝虽屈，惟脊刚挺。胸突首昂，若凛然焉。狱吏酷掠已甚，而丙视如儿戏也。适有数人于狱口侧身坐，类旁听焉。吴厕身其间，窃问一人曰：“莫非谕传之高士耶，此间如何？”曰：“然。无论金木酷掠，皆无能为力也。且其自脑后及臀，有金光隐现，惟酷掠至急而金芒弥漫，令人目赤如火。典狱为之目炫，小吏遽作迷游也，虽吾等睹金光亦不能禁，且为之醺然焉。以吾观之，差役刑仗举天，捶楚击地，实游戏耳。”言未已，忽有人传大尹令，云：“秉上旨，设置有司，供奉不绝。京畿重地，妖氛腾涌，岂有沆瀣同气者乎？今有邑之高士之京，素有异能，可屈恶丙，闻其已至部狱，望尔等善自区处。”
典狱及众闻言既惊且恭。吴遂从容现身曰：“不才奉谕甫至京，孟浪处万祈谅宥！”吏礼遇之曰：“闻君高士异能，奈某丙者何？”曰：“可移诸堂外，缚之于杆，吾以箭射服之。”曰：“能保万全乎？”曰：“忠之属也。”丙闻吴至京，初亦惊，继而狂笑曰：“村野匹夫！曩日侥幸为汝所辱。固欲有报，不期复遇于此，幸天垂怜，庶几不负报昔日一箭之仇也。”吏闻丙言大怒，斥之曰：“咄！死且至，何浪言复咆哮哉！”丙亦怒，啐曰：“沐猴加冠亦作人语耶？色厉而内荏，男盗以女娼，非汝之谓乎？一着不慎，满盘未输，汝且待之！”吏暴怒曰：“速缚某丙于百丈杆，为吾乱箭射毙之！”狱卒唯唯，众亦尾随护卫之。
既出堂。白日青天，风气朗朗。缚丙于杆，背向吴，距约数十武，吴谓丙曰：“闻君有脊骨至刚，今吾为汝射断之！”丙闻言笑曰：“吾之脊，起于九世之功，至坚也。且有三九之魂随之，六九之魄和之，累九世菁华岂为汝一世之支箭所破哉？！痴儿！梦矣夫。”吴不复言，遂扯腰际白丝线，折青竹枝作弓，化卉刺为箭。一箭既出，万雷挟风；视之，殊偏颇，落地无声，满场哗然。或曰：“神目绝射岂如是乎？”
吴亦惊震，一时恍惚，若失神焉。有顷，以葛针作箭，加玄丝，复射之。惟闻金鼓交鸣声，针、刺皆着其背，视丙犹泰然也。丙触觉，望天而笑曰：“九世因果，昭昭今世，岂草莽所宜知耶？吾命系天，生而异禀，此皆定果；尔等逆天邪行以改数在，他日必遭诛灭也！”吴益恍惚，忽而一蜂盘其首嗡嗡然，俶尔俯冲，直击其先天卤门。吴方以手拍之，蜂已杳渺，而芒刺嵌顶矣。吴剧痛椎心，堪堪不支。
方是时，某丙震缧绁，枷锁崩裂，巨柱亦欲倾之。典狱讶异，众皆惊怪；千钧一发际，吴负巨痛，骤拔蜂芒，谐五色丝线，及针、刺、芒和卤门“元婴之血”再射之。但见风物交感，天崩地裂；某丙背衣剥落，有万道金芒迸现，须臾五彩交辉。久之，闻有骨错之声，俄尔分崩离析，恍惚有魂飞魄散矣；复视之，丙首垂于胸际，若谢罪焉。
初，吴双目为金芒所耀击，若万箭穿心，痛绝；既而视物黯然，遽尔，茫茫焉。典狱愕然舌结，余众则木然矣。居无何，某丙画供伏法，临刑，丙背殊躬，曲突若驼峰焉；環其首，睛突舌探际有金粉自口角涌溢出。俄尔，随风弥漫焉，众皆为之眯，瞳仁尽赤，多有莫名颠踣而相倾轧者。
吴闻之，长叹息曰：“夫物芸芸，明者赤瞳，瞽者或聪，有心无心耶？惟所见者异耳。孟子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彼苍天者悠悠，富贵不淫者绝少，贫贱固守者良多，惟威武飞扬跋扈者恒屈人，此天之道乎？且神明者瞻因以顾果，投鼠而忌器，然累因致果，其或为恶，鼠隐名器，实作其遮。幸哉君子不器，惜乎恩义者难并，明哲者偏安；道云，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有诸？若因果者环伺，何觊觎焉？今吾处诸界之间，上未能报知遇，忝于千里而溺宰于江河；下失天行厚载之德，神乎其技不能拯草菅于水火；中悬五丝，缤纷烂漫，岂若抱一素而守至白耶？”言讫，遂以五彩丝线裂腹明志死。
散道氏云：吴有其人乎？乌有也。何妄言述荒诞哉？如武侠之于家国，聊寄耳。盖文者比舟以载道；芯、某丙者亦舟，形制虽异，其致一也。犹须弥隐于芥子，苍穹显于日月，厚地示之万物，而情志托于皮相焉。虽潜浮万殊，明灭闪烁，皆道法自然，引之源流，发乎九曲，臻于浩瀚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