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情·龙鳞传（二）
第一单元 青狐（2）
江亦寒半跪在地上，身子小心翼翼向前探去，想要看清楚那青色的东西是什么。正瞧着，那青光又是一闪，忽地裂成两簇火光上下飘忽。他忙收回身子，两手撑地，慢慢向后挪动。
两团青色火光似嬉戏打闹的雀鸟，互相追逐一阵，又各自裂成四、五团弱小的火光，飞向四周，很快化作烛台嵌于石壁，照亮了整个洞穴。一团青光袅袅的东西正蜷缩在角落，尾部慢悠悠地伸出一条毛绒绒的尾巴来。
青狐扭过头，眯着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扭动着圆滚滚的身子站了起来。他步履轻浮，若一团凝聚的青色雾气，恍惚间已飘至天光的另一侧，半眯起眼打量着江亦寒。
江亦寒的心跳若鼓点般落下，砸得胸腔咚咚作响。莫不是真遇上妖了吧？他的身体紧贴着洞壁，目不转睛地盯着青狐的一举一动，他的右手在身后摸索着，手指被树枝和碎石刮得生疼，突然，他的指尖碰到一块冰凉的物体，他立即抓握在手中，吁出一口气，仿佛握着定海神针。
青狐坐了下来，歪着头瞧他，咧开尖尖的嘴，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江亦寒见他不动，心想可能这畜生怕光，于是壮起胆子清了清嗓子，道：“狐兄，我是意外坠落至此，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马上走。”话毕，他立刻盘算起逃生的路径。
“那你快想办法吧。”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声响起。
江亦寒浑身一震，手里的石块差点滑落，“还……还有谁在这里？”
“唉……呆子。”青狐侧卧在地上，脖颈处堆出一圈毛，尾巴在空中摇摆起舞，如琥珀一般的青色眸子望向江亦寒，“这里除了你便是我。”
“你是妖！”江亦寒大喊一声，背后冒出虚汗，眼睛朝洞口望去。
“我是妖，你害怕么？”青狐眨了眨眼。
“你……不会害我？”江亦寒试探着。
青狐把脑袋垫在爪子上，懒懒道：“我若要害你，此刻你已经没命了。”
“那我走了，你保重。”江亦寒松弛了些，两手背在身后握着石块，观察起洞壁的情况，唯一的出口，洞壁垂直光滑，一根藤蔓也没有，徒手攀爬是出不去的。
“我都出不去，更何况你了。”青狐摇着尾巴道。
“嗯？”江亦寒转头看向青狐，“这不是你的巢穴吗？”
“就这鬼地方？鸟不拉屎，脏了我一身毛。”青狐哼了一声。
“那你是跌落到此处？可你是妖啊，要出去很容易吧？”江亦寒一脸不解。
青狐叹了口气，慢慢撑起身体，抖了抖毛，胸前的一簇白毛分开，露出了暗红的色渍。
“你受伤了？”江亦寒问道。
“不然呢？我呆在这鬼地方做什么？”青狐不满地撇过脸。
“是谁伤的你？”
“还能有谁？万恶的猎妖族。”
“你是否伤过人命？”
青狐敛起慵懒的神情，青焰灼灼的毛竖了起来，目光带着一抹寒意，“伤了又如何？没伤又如何？只要是妖，就会被猎妖族追杀，有何差别？”
江亦寒怕激怒青狐，微微笑道：“狐兄，我就随便问问，再说了，我一直觉得，人有善恶之分，妖亦有正邪之别。”
“你真这么认为？”青狐将信将疑地问道。
江亦寒坚定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青狐身子一歪，背对着江亦寒侧身而卧，青色的光焰如树枝一般向四周延伸，包裹住了狐身，紧接着，光芒若流水倾泻在地，宛若一股细流，分成两支，一双纤纤玉足现了出来。
光芒慢慢褪去，如掀开了女子的襦裙，白皙的小腿细润如脂，粉光若腻，再往上，一袭青纱半遮半掩，满搦宫腰纤细，香肩半露，肤如凝脂，鬓云欲度香腮雪。
江亦寒的目光痴憨，嘴唇微张，真遇上美妖了？他手中的石块不知不觉掉落下去。
青狐翻身而起，盘腿而坐，将长发撩至身后，露出平坦的胸部，笑道：“在下胡青云，敢问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男人？”江亦寒揉了揉眼睛，“你是男人？”
胡青云低头看了看下半身，两手一摊，“不够明显么？”
“你个大男人怎么穿成这样？”江亦寒打了个寒颤，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衣裳轻薄舒适，有何不妥？”
“你……还是换身男人的行头吧。”江亦寒扭过头去，紧抿着嘴，嫌弃地摆了摆手。
胡青云哼了一声，打了个响指，立马换上了一身青蓝色的圆领窄袖袍衫，“你们人族就是礼仪繁琐，说什么做什么穿什么都讲规矩，太无趣了。”
“你……”江亦寒瞧着胡青云，忽然意识到，对方既然是男妖，若意图不轨，那自己是讨不到半分便宜。他想了想，道：“胡兄，有什么办法可以出去吗？若我江亦寒能出去，定将胡兄一并带出。”
胡青云道：“你掉下来时，我还嗅到了其他人的气味，你的同伴呢？”
江亦寒猛拍额头，“怎把他们给忘了。”话毕，跑至洞口下，仰头放声高喊：“张一！张双！我在这里！”
“喂！我在这里！”江亦寒跳起来喊道。
“张一！”
“张双！”
“我……在……这……里……”
胡青云闭眼皱眉，掩住双耳，“太聒噪了。”
江亦寒一手叉腰，另一手揉了揉脖子，“兴许是走远了。”
“那今夜就宿在此处吧。”胡青云又恢复了慵懒的神情，“明日你若得救，可会带我出去？”
“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江亦寒拍了拍胸口，不动声色地退至洞壁处坐下。
月色皎皎，清辉洒落洞穴，犹如铺上一层薄雪。
江亦寒裹紧了长袖上衣，心里担忧起大娘，他迟迟未归，大娘一定彻夜难眠，说不定会独自出门找寻，夜色浓重，若出了什么意外就遭了。他越想越是发愁，不禁起身仰望洞口。
胡青云打了个响指，洞口下方燃起一团柴火，洞穴内顿时暖意盎洋，他瞟了一眼江亦寒，“是在担心家人吧？”
“这么晚了，大娘一定很担心我。”江亦寒喃喃道。
胡青云头靠着洞壁，目光飘散，“有家人担心，真好。”
“说来你一个人掉入洞穴，你的家人没有来找你吗？”江亦寒道。
胡青云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没有家人了，只有我自己。”
“难道是猎妖门……”
胡青云低下头，双手握拳微微颤抖，“我青狐一族向来与世无争，为何猎妖门不放过我们。”
江亦寒席地而坐，脸色凝肃，“我小的时候，猎妖门只捉在人界作乱的恶妖，可不知为何，近几年，猎妖门人四处搜寻屠戮妖族，说是妖族为祸人界，可我却从没见过恶妖。”
胡青云冷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确实有族群为求自保，抓了凡人来修炼。”
“我听先生说，二十多年前，人族和妖族互不侵犯，偶有恶妖横行，猎妖门才出动擒妖。现在，猎妖门以妖患严重为名，在各地建了分舵，可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想不到你如此眼清心明。”胡青云笑了笑。
“别看我吊儿郎当的模样，总有一天，我会带着大娘走出西河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若是人族与妖族互相残杀，世间再无宁日，普通百姓又怎么能够安稳度日？”
“是啊，”胡青云抬起手，隔空撩了撩柴火，“人族和妖族相安无事几百年，纵然有个别恶妖以凡人的精气增进修为，但大多数的妖隐于山间，恪守本分，以自然灵气和食物潜心修炼，从不越过妖界踏足人界，有的入了神族，有的化为凡人。”
突然，天空隆隆作响，一道紫银光芒闪过，那皎月仍如玉盘，高高悬于漆黑的夜幕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