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嚎的牤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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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华走了！在一个漆黑的夜里，伴着一声声哀怨的鸟鸣，吐吹（倒气）了最后一口气，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建明媳妇催促着建明赶紧把启华送下地，怕病气过给自家孩子，祖上老人考虑到建设和大桥他们一时赶不回来，让建明缓一天再让启华入土，＂你爹连副棺材都没有，最不济也得买个小匣子，他又不是夭折的孩子，（在农村，没有火化的年代，年岁尚小死去的孩子，没有棺材，挖个坑直接埋了，刚出生夭折的就扔在乱葬岗，等鸟…，有点血腥，但这是当时的风俗），活时没个像样住的，死了再不给他弄个住的地方，你们就不怕遭人嚼骂，唉！＂老人说这样话时，眼泪丝丝的，建明媳妇看着建明有些犹豫，心里开始七上八下的不安，她怕建明那面糊耳朵（主意不坚定）改了主意，怕建设和大勇回来，更怕大桥过来给启华换寿衣！（爹娘去世，闺女要给买入棺的衣服）因为她心中藏着一件不为人知的事！
这事除了她和镇上卫生室的那医生，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启华搬到建明家，建明媳妇每月拿着建设的钱，面上对启华嘘寒问暖的，实质上一日三餐给他的吃食，连狗猫吃的都不如，一开始启华住在门口的庵子里，建明在家时，每天给他端点吃的送过去，建明不在时，他媳妇心情好，就送点，心情不好，也懒得去送，启华的头脑也不清楚，有时也记不清自己吃饭没有，有吃的就扒愣一口，没有、也不知去找口吃的。
启华住到建明家不久，身体就开始出现了症状，吃饭没有胃口，还经常右腹疼痛，建明端过去的＂饭＂常常原封不动的端回来，看着瘦到皮包骨头的启华，建明心里犯嘀咕，他怕启华刚搬过来就死在自己家，村里人背后学木（败坏名声之类难听话）他，眼瞅着两闺女也大了，也担心她们以后不好找婆家！建明媳妇也担心每个月说定的五块钱飞了，两人合计过后、拉着启华去了镇上卫生室，临去前，建明还用湿毛巾给启华擦拭了脸和身子，找了一件自己的旧衣服给他换上了，两口子拉着启华，故意在村子里晃悠着转了一圈，逢人问、便说拉老头去镇上瞧病，村里有不知情的老人，还夸他们孝顺，知道他俩底细的，背后都在骂他们＂猫哭耗子＂！
建明两口子在镇上卫生室，给启华做了检查，还没等医生说病情，建明媳妇便以启华要去茅屋为由，把建明支了（诓骗）出去，她本不想花钱给启华看病，只是走个过场，心想若是小病小痛，就拉回去受着，如果是孬病，那就随便开点药先撑着，能熬哪天算哪天，哪有钱给他看病，建设往家里捎的那五块钱，她打算攒起来，留给铁蛋以后说房媳妇！
镇上就这么一个医生，他先前也给建国瞧过病，给启华做完检查，他就基本确定，启华和建国是得了同一种肝部病！得去城里大医院住院医治，还好启华这病只是初期，好好治疗，或许能保住命！听到医生这么说，建明媳妇心里便有了底，谎称要回家凑钱，让医生先给开点药吃着，医生哪知道这里面的事，就开了一些药让她带了回去！
启华得了＂一般老年人常有的病＂，这是建明媳妇告诉建明的，也是建明一直朝外对人讲的，村里也没谁把这事放心上！帮建设带钱回来那人，每次回来，也只是站门口和建明媳妇聊几句家常便会回去，至于启华身体壮况如何，他也是听说，从未亲眼看到过，即使有时心中有所猜疑，就建明媳妇那样的人，他也不想多嘴，免得惹麻烦上身！
启华还是住在毛庵里，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肝病引起的并发脑部疾病，让他痛苦不堪，夜里无法忍受时，就会发出痛苦的哀嚎声，建明媳妇怕别人听见议论，就把启华从门口草庵里，挪到了院子里那间没有窗户的偏房里，有时为了遮人耳目，也给启华拿点止痛药片，暂时撑几天，大桥听信过来照顾他爹时，那已是启华瘫痪卧床一个多月了！大桥走后不久，启华下身原先溃烂的地方，生了脓疮，延连着两条腿都如糟鱼一般样！
建明媳妇每逢遇到有人问起这事，总是用牤牛叫来搪塞别人，其实这事有个人最为清楚！
小娥家和建明前后院住着，小娥娘早怀疑过这怪声，也曾趴墙根听到建明媳妇训斥启华的声音，＂叫，再叫，下辈子让你脱生个牛，正经八百的叫…！＂
建明听了祖上老人的话，一直犹豫着，他媳妇却说＂事由主办，别个再怎么说，都是放屁！＂
老人起身愤愤地走了，＂新事＂新做法，管不了了！＂
一张草席卷裹着一个曾经矫健的身躯，一抔黄土掩埋了一个千疮百孔的人生！愿那一声声哀嚎能唤醒人性的麻木与良知！
番外篇
建设和大勇，在启华下葬的那天夜里才赶到家，面对＂一直安好＂的爹，突然去世，建设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人死不能复生，入土为安吧，他也不想再说什么，等大桥赶来，他们一去启华＂坟头＂上磕了头，给启华这一世的亲情告了别！
启华死了，建明家两口子也彻底臭名远扬了，两闺女也因爹娘坏名在外，一直没找到婆家，后来几经周折才嫁到了偏远山村，日子过得也是捉襟见肘的，还时常受婆家人欺负，铁蛋也没娶上媳妇，不到三十岁便生了一场病，没过几年也去了，村里人说铁蛋和他叔，他爷爷得的是同一种病，是骨血里＂遗传＂的，建明惶惶不可终日，半死人般等待着生命宣判的那一天，他媳妇一个人常坐在院子里发呆，傻笑，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有人说她也得了＂老年病＂！
呱呱坠地手心捧，
化身老牛背上负，
他朝一日离了巢，
骨瘦柴干无依靠，
声声哀嚎，凄惨惨，
黄土坑里觅亲情
不复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