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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欢

2014-12-29  本文已影响208人  70fdb86f70f6

       梁遇春实在是死得太早,否则以他的天才,当可留下更多天才气质的散文,而不仅仅是而今的三十多篇。第一次看到他的篇章是在上初一的时候,那时候有个很流行的的作文杂志,名字唤作《作文与考试》的,有一期刊登了他的《又是一年春草绿》:

      坐在炉边,听到呼呼的北风,一页一页翻阅一些畸零人的书信或日记,我的心境大概有点像人们所谓春的情调罢。可是一看到阶前草绿,窗外花红,我就感到宇宙的不调和,好像在弥留病人的塌旁听到少女的轻脆的笑声,不,简直好像参加婚礼时候听到凄楚的丧钟。这到底是恶魔的调侃呢,还是垂泪的慈母拿几件新奇的玩物来哄临终的孩子呢?

      笑涡里贮着泪珠儿的我活在这个乌云里夹着闪电,早上彩霞暮雨凄凄的宇宙里,天人合一,也可以说是无憾了,何必再去寻找那个无根的解释呢。“满眼春风百事非”,这般就是这般。

      这般就是这般。

      看过这些死寂凄凉的文字,还以为这是一个无甚欲求的人,但其实不是。后来高一的语文课本上有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一诗,我买的参考书恰好登了梁遇春写给徐志摩的悼亡篇章《Kissing the Fire(吻火)》,那是写在徐飞机失事之后的:

      人世的经验好比是一团火,许多人都是敬鬼神而远之,隔江观火,拿出冷酷的心境去估量一切,不敢投身到轰轰烈烈的火焰里去,因此过个暗淡的生活,简直没有一点的光辉,数十年的光阴就在计算怎么样才会不上当里面消逝去了,结果上了个大当。

       其实他就是一团火。在《观火》、《救火夫》等篇章中都可见他对“火”意象的痴迷。这是一个对生活怀抱有又绝望又热情的矛盾人,有笑有泪活到二十七岁,猝然而死。

       便想起苏东坡一句词来,曰“人生有味是清欢”。这一句用到泛滥的话,经过那位道德崩坏的鸡汤大师林清玄以此为题目写了一篇中学生散文之后,传播范围更广。人们读到此类鸡汤文,大致会想,我也是时候要像林大师说的那样,“清欢是不讲究物质条件的,它只讲究心灵的品味。我们拥有的物质世界愈大,清欢就愈容易失去”,我要做一个摒弃俗虑的人。只可惜,翌日一醒来,该忧虑一日三餐挤公交要加班这些琐事的,照样要忧虑。

        “人生有味是清欢”语出东坡的原词《浣溪沙》:“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大意是出门游玩,在山庄农家吃了些东西,觉得清淡好吃。吃了什么?浮着雪沫的清茶,蓼芽、蒿笋等素菜。私以为,东坡在外跋涉许久,该是很饿了,这个时候能够吃到地道热乎的农家菜,愉悦之情自是难以言表,(从苏东坡留下来的诗词作品我们不难看出,他是一位食神)对吃有着极高造诣的东坡先生欣喜不已。

       可是,后人焉知:他当时在野外行走多时饥肠辘辘,倘若吃到九大簋,或许又有另一番欣喜莫名呢。对于饥饿之人而言,或许连辣条都是美味。

       总之,私以为:东坡所认为的“清欢”,盖因他解决了“今天要吃什么”这个宇宙第一命题,幸而吃到的东西又十分好吃;而非林大师等人所强加的心灵安宁、无欲无求等意义。林大师在那篇中学生散文中用一连串惊叹号表示他的不满,简直是胡言乱语:

俗世里没有清欢了,那么到山里去吧!到海边去吧!但是,山边和海湄也不纯净了,凡是人的足迹可以到的地方有了垃圾,就有了臭秽,就有了吵闹!       

       清欢者,俗虑亦可,但从俗虑之中又能迸发出新鲜趣味。

       梁遇春的小品文甚得清欢趣味。他不在口头说些佛家禅语,而是怀抱激越的人生趣味,悲观又努力地生活,所以在留存下来的三十几篇文字记录中,常常闪出博学多虑的气度来。

      吉田兼好的《徒然草》有一句:“流刑地で見る月を、罪のたい身で眺あよう。”忘记了是哪位译者,译作:“有一愿望,以无罪之身观赏流放地的月亮 。”由此看来,也是深得清欢之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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