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里花
镜里花
春日的花瓣总是那么容易掉落,稍有风吹草动便是一地残红,马蹄便踩在这残红之上,踩在春雨后的泥水里,少年鲜衣怒马,那日马驰风疾。
夜色渐渐沉下来,他已经连续十天都在路上,不管再刚硬的人怕都会感到体力不支了吧,只听得一声马啼声,他勒住了马,而后把马拴在柳树旁。自从踏上征途的那日他便注定他不能成为归人,只能是来客,并且自己每天寄宿在哪里都不可知。
在一个农户家里,烛光昏暗,这夜他便寄宿在这里。
这少年布衣的衣角上沾了些泥水,眉眼间带几分俨然,谈吐间温文有礼,他气魄雄辉,不似那等搬弄文墨之人;他器宇傲岸,也不与良田桑竹之属;他目光坚毅,绝不是等闲之辈。。
再看那匹骏马头上还带着铁盔,看起来也不像普通人家的坐骑。他是什么人,恐怕已经一目明了。
对面的女子徐徐走来,为这风尘仆仆的的少年斟茶,她隐隐道来,似在哪里见过一般,可是细细想来自己自出生那天起从未离开过村子,怎么会见过那么一个异乡人。
像是见到一个等待了很多年的旧交,可是这女子正值二八年华哪有什么旧交可等。
女子生的楚楚动人,粗糙的布衣掩盖不了少女如花的容颜,她名为伊莲,只因眉心有颗红痣所以村里人唤她叫做痣儿。
伊莲婀娜的身子徐徐走来,在这少年的心里像雪融于春水,像月影倒落在湖面,从此那个温婉的女子在这血气方刚的少年梦里为客再没被逐出心门。
次日,清晨。
少年留下随身佩戴的玉饰作为信物赠予痣儿。
“我名为辛轩,你记住我的名字,等赶走匈奴人我定来娶你,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他行囊跨在后背行色匆匆说完,骑着他那匹骏马朝西飞奔而去。
从此这痣儿心中就多了一份念想,每到初一十五都会去村头庙里烧香,保佑辛轩平安归来。一家又一家来提亲的媒人被痣儿挡在了门外,家中父母也是急得头上生出了白发,只有痣儿任美好年华蹉跎都无动于衷。
“他不会回来娶你的,别痴心妄想了,他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出身?也不想想。”母亲语重心长的说道。
“他会的”。痣儿倔强而坚定的说道,他不知哪来的勇气和底气说出这三个字。
“凭什么会?就凭一件不会讲话的信物?”母亲是苦口婆心,痣儿的心却像铁一般。
一年,两年,三年,女孩子最宝贵的时光一晃就没了。
辛轩驰骋沙场百战不殆,每当杀死最后一个敌军士兵的时候鲜血顺着手里的剑流下来,他脑中总是闪现出痣儿笑语,他盼望着战事早点结束好早点回去见痣儿。
匈奴降宋,辛轩眼中第一次含泪,他安排好军中事物骑着快马再次来到那个村庄。
只是这时候的痣儿已经不再是那个动人的女子,她眼角细腻的鱼尾纹将他的青春吞没。
听闻村头马蹄声“嘚嘚”,想必是那人,痣儿快步走出家门,见那白色良驹已对芳心弄舌。
二人相望无语凝噎。
媒人以闺中八字相告,先生诉于辛轩家中老母此是良缘,于是共结连理。
痣儿见得他铠甲擦得光亮,手持宝剑,早料到是个叱咤风云的角色,如此看来不知悲喜。他眉目间带着几分柔情,拿剑的手竟也拿的住针线,虽做的潦草却还是那么个样子。
新婚当日,辛轩于梦中唤一个叫做“媚娘”女子,时而深情款款,时而痛彻心脾。痣儿在一旁听得心上隐隐作痛,还不时地想着媚娘是谁,或不是哪个旧相好吧,而后越想越是气,越想越是难过,不时心上蒙上霜来。
辛轩于朝中议事,归来略晚,痣儿忍不住问道:“媚娘是何人?”
辛轩一时忆不起,微微笑道,“媚娘?我哪里知道”。
“明明是你梦里呼唤的人,竟然装作不知”,痣儿暗暗自语。
“只是这名字倒是耳熟,你在哪里听得?”辛轩问道。
“是你梦里呼喊的名字”,痣儿气道。
“梦里?”辛轩恍然。隐隐约约之间脑海中闪烁出一个满身鲜血的女子,他知道自己痛的刻骨,朦朦胧胧之间却看不清那女子的脸。
“我总是梦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躺在我怀里,而我唤他为媚娘,可是我却从未见过这女子”,辛轩皱着眉一脸俨然。
“哼,竟编这样的故事来欺哄我。”痣儿一脸的不悦,在她的心里已经断定那个媚娘肯定是辛轩旧时的相好。
事情就这样隔了很两年,那个叫做“媚娘”的女子越来越频繁的在梦里,她不是一身鲜血就是一身红装,令人心动,令人心痛。这件事让两个越发的疏远,几次为此争吵起来。
辛母见两人未添子嗣,心中为二人着急起来。
一日把二人叫到厅堂来,催促关于子嗣的事宜,二人面面相觑心生愧疚,每日为这梦中莫须有之人而彼此疏远确实愚蠢。母上令二人去佛前求拜,一来增进情愫;二来好为辛家添丁。
寺中人员往来混杂,寺中僧侣道法深浅不一。
我佛坐卧于庙堂,双手合十,俨然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使人心生敬畏。
二人虔诚跪拜,一求夫妻恩爱,二求早得子嗣。
“痣儿,我照顾你一生一世,待我们添下子女,我护你母子一生周全”。
“夫君……”痣儿笑上的爱慕之意一目了然,一时之间竟忘了要说些什么,过去那些争吵之事也烟消云散。
“听说这里的慧远大师是个在世的神仙,能通晓前世今生之事,我们也去问问或者补上一卦。”痣儿说道。
“也好”。
慧远大师竟独自坐寺庙后院的石桌旁一个人下棋,侧面看他耳垂厚大,白色的眉毛自两颞垂下和一脸的褶皱看似活佛一般。
“你们终于来了”慧远大师看着棋认真的说道。
两人环顾四周,见到无人,说道:“大师是在指我们?”
“难道你们不想知道媚娘是谁吗”
“大师竟然知道媚娘?”
“若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伊莲就是媚娘”。辛轩恍然大悟,伊莲也渐渐明白其中缘由。
对于辛轩而言,杀敌浴血都是这一生必经的事情,一个个死在他剑下的敌人都历历在目,可是他不知道那一世,他仍然是一个将军,杀敌寇保家卫国,和今生没有区别,若是说有区别,前世媚娘死在仇家的刀下,而今世的伊莲都未可知。
伊莲不记得,那一世,黄泉路上的血色的彼岸花开很灿烂,他说来世仍要和将军相守,可他终究还是忘了,忘了自己为不喝孟婆汤而躲避鬼差捉拿时被烙下的红印今世变作一个胎记落在眉心,他忘了为求这一世相守他已历经刀山火海。
从这所寺庙出去,二人越发的恩爱,一年后家中喜得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