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甜过的夏天
盛夏,酷热难耐。白花花的太阳炙烤着大地,门口的梧桐树、玉米杆、黄豆箕、平时无比顽强的野草,都焉耷耷的勾着头,绵软无力弯曲着;只剩下水泥伙场随着火热的阳光散发出滚烫的热情,偶尔一两只老母鸡路过,烫得“咯哒咯哒”摇晃着笨重的身体逃命般跑开了;菜园里,黄瓜谢了,辣椒焉了,豆角晒干了,整个村庄,都在承受老天一年一度热刑的沉重烤打。只有瓜架里的南瓜,一个个都不畏势,恬淡地吸收日月精华、阳光雨露,吸饱收足之后,淡然地熟透、甜透。阳光越强烈,甜味越浓烈,所以,南瓜是不怕热晒不化的,因为有追求、有期待。就像慈爱的老母亲,自己吃尽苦累,只是为了给孩子们更好的爱。
熟透的南瓜,黄澄澄的外皮,像是用蜂蜜镀了一层釉光,在风雨阳光摩擦中早已光滑。瘦长的瓜腿,细细的肚子,籽少肉厚,是最受欢迎的品种。味道又沙又甜,熬个粥、煮锅汤,甜丝丝的,甜满整个夏天;瓜籽洗净,晾干生吃,能驱打蛔虫;热锅里炒炒,香喷喷的,整个夏天,嘴角都有南瓜子清香的味道。
与乡村有关的气息,就离不开南瓜。
不管是寒苦的岁月,还是现在的小康生活,几场春雨过后,土壤松软的地方,不管是用锄头掘出几个坑还是柴棍扒开几个洞,扔几粒南瓜子,过不了多久便能长出肥沃的南瓜苗。可以精心打理,施肥搭架,也可以不管不顾听之任之,待到秋天杂草退去只要挎着篮子捡南瓜就行。不管怎样待它都能好好成长,好好结瓜。不管结出多少瓜,也不催着你吃,不会在吃不赢的时候老掉烂掉。不像黄瓜,一疙瘩长满了,一折腾就老了,老黄瓜除了留种,再无它用。可南瓜不同,还未落花蒂,便可清炒煮汤,慢悠悠地吃起;不想吃的时候就搁藤里长着,慢慢长熟、长甜,待秋后地里万物都进仓了,再把南瓜捡回,高高矮矮堆满一壁,能顺利吃上一个冬天,不会轻易腐烂。老南瓜切片晒干,冬天里放上辣椒皮炖着,也是不可多得的一份美味。
小时候,常与阿婆一起种南瓜、吃南瓜、晒南瓜,溪边、地沟上、菜园角,一到初夏就铺满南瓜藤。
每年夏天,大米和南瓜相依相伴在锅中翻滚,灶堂里的一堂明炭半块干柴就是最热情的媒人,就把这平日里素不相干的大米和南瓜紧紧揉在一起,让大米中带着南瓜的甜,南瓜里透着大米的香,二者相随相融,成为最好的伴侣。小时候,最爱喝南瓜粥,因为粥里,有甜蜜的童话。
无聊的暑假,趁家人不注意偷几朵南瓜花去荷花塘里钓青蛙,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看到村里大孩子做,我们这帮小娃娃纷纷扛上竹杆缠上花一路紧跟。等晒得黑不溜秋回家时,家人正看着那些残害的瓜藤,心疼地叹息又将损失几个大南瓜。
南瓜浑身是宝,小孩子跑跑跳跳的,一不小心磕了碰了,老人家摘两片干枯的南瓜叶呵口气在宽厚的掌中揉成灰一敷就好了。
与童年有关的记忆,就有南瓜。
只是如今,村庄都有了很大的发展,有闲土的地方,都浇上了钢筋水泥做上了漂亮的房子,有闲着的人都去了大城市赚钱过上更好的生活。农村空了,南瓜也少了。好在南瓜这道菜,并未淡去。
城里的菜场,每到夏天,各个摊户里都有甜腻的老南瓜。酒店里,还发明了新了吃法,清炒南瓜藤、南瓜花,清脆爽口,回味绵长;蜂蜜蒸南瓜,甘甜的南瓜配上蜂蜜、红枣、百合,光看相就已爽心悦目,入口更是爽滑香糯,清甜无比。
那些被南瓜甜过的夏天、甜过的童年,揉成一个个香甜的梦,揉进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