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菜角

杜清婉

拖着疲惫的身躯，我匆匆赶上夜幕降临的公交车。车上挤满了一颗颗归巢的心，人潮推推搡搡中，我有意望向窗外昏暗凌乱的风景却被眼前的一幕吸引。

一位弯腰站着的奶奶从包里掏出一个菜角，扶着座椅剥开塑料袋把它递给坐在人群中难得座椅上的小孙女，紧接着她又连忙挽起小孙女的袖口，掖进领口。可能是车里杂乱的环境，让这位奶奶如临大敌般紧紧盯着小孙女手里的那枚菜角，嘴里不停地说着慢点吃慢点吃，小心别弄身上。她的目光不曾离开过一下，手也不停地拨弄着小孙女的领口，帽子，以至于刹车的瞬间猛一踉跄却又立刻弹回执着的身体继续盯着小孙女的一举一动。只见小孙女用稚嫩的小手捧着偌大的菜角美滋滋地啃着，以至糊了一嘴巴的油星也喂馋了一圈的乘客。这时奶奶弯腰伏在小孙女的脸上笑着问道:“好不好吃呀？”小孙女害羞地朝奶奶笑道:“好吃！”奶奶又说那让我吃一口好不好呀？只见小孙女用力抬起短短的胳膊，奶奶也连忙又弯下些身子轻轻地咬上一小口爽朗地说道:“嗯！真好吃，接着吃吧，慢点慢点。”于是两人微微一笑，小孙女举着香滋滋的菜角继续用力地吃着，奶奶抓着把手继续寸目不移地守护着叮嘱着。

我一直默默地望着小女孩，眼神中早已流露出无尽的羡慕和对自己童年的回忆。一只菜角，却有着那么认真的故事，那么香甜无虑的享受过程，童年的你我最幸福的事或许就是如此般地深深被爱被呵护吧！于是每一个微乎其微的小点心小细节都因那份真挚坚定的爱的发酵而变得膨大饱满，灌透了爱的蜜汁，融尽了爱的滋味。怎奈时光的脚步太匆匆，无声无息中竟已带走了你我童年里无数个关于爱的隐函数，只留下模糊的爱一直都在的代名词。

回过神来，一枚菜角终于被小姑娘参差不齐的牙齿啃食完毕，只剩下油汪汪的塑料袋还在拥挤嘈杂的车厢中弥漫着爱的味道。这时，奶奶急忙拿出手中攥了许久的一团纸轻轻地为小孙女擦着嘴巴，手心，手缝。一点点，一面面，一遍遍，那么认真，又那么细心。又一个刹车的踉跄险些甩开奶奶，但那股爱的引力却紧紧吸引着她那一路弯着的身躯不至跌倒。擦拭完毕，奶奶终于站直了身体，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像完成了一个重大使命般，慈爱地望着小孙女，会心地笑了。

窗外的风景呼啸而过，一路颠簸的路程迎来了最后一个平缓的刹车，奶奶终于抓紧了扶手，伴着汽车尾音的消散，车子慢慢停了下来。一颗颗归巢的心如潮般匆匆涌向车门，奶奶也携着小孙女小心翼翼地下了车，在夜幕下的人流中渐渐模糊了身影。而我却傻傻立在窗外，依旧执着地目送着人潮中的那股暖流，默默地看着这场因一枚菜角而触发的爱至此抵航，波及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