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28

2020-03-28  本文已影响0人  常建东

父亲的罐罐茶

甘肃人每天早上都有喝罐罐茶的习惯,父亲也不例外。每天我还在睡梦里的时候,柴火就噼啪噼啪地烧起来了。一股烟火味飘来,我知道,是父亲该喝茶了。

记忆中,父亲每天起的特别早,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喝茶。父亲的茶家当很简单,一个火盆,一只黑色淘罐,一只水壶,一桶茶叶,一块饼子便是全部。

喝罐罐茶在甘肃叫捣茶罐,经常有人站在家门口,对着过路的人说捣上一罐子再走吧,要是那人真的来了,就毫不犹豫地端出平常自己舍不得吃的油饼子,拿出珍藏的大枣和冰糖,烟熏火燎的喝起来了。但父亲从来不这么说,每次看见熟人,就说吃个烟吧,因此,母亲多次批评说父亲小气。

几十年来,父亲永远都是每天只喝一顿茶,喝多了说他睡不着。即便是炎热的夏天,父亲也从不多喝,母亲知道父亲不喝茶,就炒一碗小麦,泡点水,给父亲解渴。

凡事总有例外,遇到父亲心情好的时候,就说:“我想喝个茶了!”于是,我一路小跑着拾柴,端水,端茶叶,端馍馍,等我把一切拾掇齐全了,父亲的火也就随着劈柴发出的噼里啪啦声燃起来了。

父亲的罐罐茶不是很特别,和所有人的一样,一个黑色的淘罐,高约7,8公分,直径3,4公分,肚子鼓起,憨态可掬。一个弯曲的手柄连着底部和罐口,有的人家在手柄处又栓了铁丝,馋上布条,防止烫手。茶是非常廉价的茶,一个火盆,几根劈柴,罐罐围在劈柴里,父亲跑腿一座,罐罐茶就开始了。

父亲喝茶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添柴加水,他很少让我喝茶,说娃娃家喝茶让人耻笑呢,会说没教养。偶尔,快要结束的时候,父亲会倒一盅让我尝一尝。只记得特别苦。

过年的时候,父亲会买一点点大枣和冰糖,说这都是规程,不买不行。果然,那放了大枣和冰糖的罐罐茶,就不苦了,甜甜的特别香。看来,不买点是的确不行的。

但是,和大枣冰糖相比,父亲更喜欢喝罐罐茶的时候,放一两颗杏仁。后来父亲放的杏仁越来越多,说香呢。每次喝完茶,就把那几颗杏仁挑出来给我吃,说杏仁可以治肠胃。有时我不在旁边,父亲就把杏仁挑拣出来,放在茶盅里面,等着我吃。

再后来,父亲就干脆直接喝杏仁茶了,说:“我觉得还蛮香的!”

有一天,天大亮了,父亲还在睡觉,我以为父亲喝过茶了,就去寻找杏仁,却没有,我奇怪地问:“杏仁呢?”“奥!我今天没有喝茶。”说完父亲转身又睡了。第二天,父亲还是没有喝茶,一连好几天,母亲问怎么了不喝茶。原来父亲的茶叶断了。

父亲不喝茶不行,干活没精神,这是母亲早就知道的,于是,母亲便炒了一碗小麦,但几十年茶瘾的父亲,对于小麦的那点苦焦味根本过不了瘾。看着父亲无精打采的样子,我看着心疼,就把心爱的大白兔卖了,给父亲换了一斤茶叶。从此以后,我长大了,每年都给父亲买好多茶叶,父亲再也没有断过茶。

直到三年前的一天早上,我帮父亲把火笼火起来,把罐罐喂上,父亲还再呼呼地噗嗤噗嗤地拉着鼾睡,父亲为了家,操劳一辈子了,是该好好睡一觉了,茶煮好了父亲依然再睡。父亲确实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了,直到现在,父亲也没有醒来。父亲就这样走了。

留下他的罐罐茶悄悄地走了,回味父亲的一生,正如他的罐罐茶一样,非常普通,却是我成长的一过程中不可或缺的精神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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