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有棵苦楝树

这是一座很有年代感的老村落，斑驳城墙早已残破不堪，不过仍旧可看出当年壁垒森严的模样，偌大的村庄只一南一北两座城门供村民出入。唉，当年那故事······就不提了。

当然，这一些都是历史场景了，很古老了。如今是二十一世纪的第二个十年。

街角的秋阳里，不知被谁家扔出的破旧太师椅上，坐着一老一少——老的少说也八十开外，柱拐杖的老太。她佝偻的身躯看上去很虚弱，感觉稍稍急促的风来即可吹倒于地。她爬满皱纹的脸瘦削且发黄，仿佛一片树叶，一片布满了蜘蛛网般痕迹的楸树叶——严格说，那已不是肌肤自然老化形成的褶子，而是漫长岁月的沉淀和累计，是一声声沉重叹息的凝聚，是一种“化学”反应的结果。其颧骨下部呢则下陷很深，有几道村里和看相者人所谓的苦纹，正在喃喃不已诉说着曾经的艰辛与磨难；眼泡涨而松弛，抑止不住地向下耷拉着。稀疏的眼睫毛下，眼睛里蒙着一层灰蓝布的膜，总是诱发着难以散去的忧郁。嘴唇干瘪，舌头试探着舔舔干裂的嘴唇，似乎在找回某种久违的感觉。

好在她的脸上有几粒浅浅的麻子，每一个小坑儿里都像老书里的注释一样写满了慈祥，和蔼和善良，还有一丝丝的希望。

这不，好报来了。

老太身旁那是她的曾孙，三岁。不知啥时他接过好心人递过来的橘子，继而开始笨拙而虔诚地剥橘子皮。

老太凝望着什么。街那边被老墙围起来的小院子里有一株苦楝子树，树上锦团簇簇，开满淡紫色小花，不用问还散发着阵阵淡雅的清香，尽管已经难以嗅到——对家乡的这些树木花草，她太熟悉了。

楝（liàn）树，村里人习惯叫它苦楝树——以老人们的话说就是，上辈子不知作了什么孽，才被老天爷罚得如此苦。它的叶子是苦的，树皮是苦的，树根是苦的，结出的果实更苦，是地地道道的苦果！甚至连生长苦楝的那弯巷子，那条街道里的气息也是苦兮兮的。大诗人苏东坡也曾写下这样的佳句：”钓艇归时菖叶雨，缲车鸣处楝花风”，其宗旨便落脚在“苦”字上。

不过，作为人生滋味之一，苦不全是让你我不适的感觉。作为落叶乔木的楝树同样如此，其花、叶、果实、根皮均可入药。性味苦、寒，有毒，归肝、脾、胃经。具有驱虫、消肿散瘀、除湿疹等功效。尤其驱虫效果明显，对诸多害虫具有杀虫作用，用于多种肠道寄生虫病。对蛔虫、钩虫、蛲虫，均有较强的毒杀作用。此外性味苦寒，具有清热、泻火、凉血、滋阴的作用，还可在一定程度上消肿，对于跌打肿痛的治疗具有颇有效果。

农村谚语是这样讲的：桃花开杏花败，楝子花开拔蒜苔——也就是说苦楝树早已融入了人们的生活。

一动不动，看上去宛若一尊雕像的老太大概在想：俺者一辈子，大概就是苦楝树托生的吧。

这时，堪为奇迹的一个场景出现了：曾孙手里的那颗橘子已经剥好罢，其哆哆嗦嗦的小手高擎着有些残破的果实给曾祖母：太奶奶，你吃！

曾孙说话还不太清晰，但曾祖母没问题听得明白，那是一种心灵感应。

有此一让足够，老太微微颤颤稍稍转身，然后臂伸而揽，款款抱住自家的曾孙；一丝流光闪过之后，慢慢渗出两滴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