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与英勇
年少遇见的温柔太多太多,当时未道说的感谢如今也无从着落,思来想去,就放在这儿吧。
和月棠结识在幼年,她长我两岁,当时我们都住在一条名叫河西岸的小胡同里,两家只有斜对面的间距。我们日常形影不离,因此还被邻里长辈称为亲姐妹。
有天日暮,吃完晚饭,月棠来我家玩,直到满地都亮起月光,我们才转而去她家。打开楼里大门,我先她走出来,刚下到外面的楼梯口,就听见不远处的漆黑里传来一声狗吠。我瞬间止住了脚步,提高警惕,凭着感觉望向声源,却只看见无底的黑。它似乎沉寂了,当我这样想时,不料,犬吠声再次响起,似乎比之前更猛烈,也不知是否是距离更近的缘故。月光与灯影交织,屋影灰暗错落,我被吓出一身冷汗,又不敢轻举妄动,感觉下一秒眼泪就要绷不住了。这时月棠出来了,声响渐之升级。她立即跨步下了楼梯站到我身边,手里拿着小木凳,对着那虚空说:“不准靠近喔!再叫就别怪我打你!”听到恐吓,野犬终于消停了。月棠左手牵着我,右手举着小木凳,做出随时投掷的姿态。我们面朝虚空,背向她家一步步往后挪,她时不时还说着:“不要过来喔!”野犬没再出声,也真的没过来。
等我们挪得差不多,还剩一点就到达安全屋时,月棠冲我一笑,说:“我们跑吧!”声音轻而愉快。我说好。于是我们转身跑回了她家,立刻关上门,互相喘着气,后知后觉这一路惊险,也庆幸是有惊无险。
时隔许多年,我仍然记得这件事对我的触动。恍若发生在昨天,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历历在目,连同心跳都那样鲜活有力。
认识月棠十几年,想起她,总觉得无限温柔。她的声腔,她的待人接物,皆流动着一团柔和之气。她的柔不是卑靡,而是蕴含刚劲。很感佩她的英勇,在并不清明的境况下仍愿与我共进退,而未想情境是否险恶。
少年时的英勇,在成年后的我们看来可谓望尘莫及,它是那样清冽,脆生,出于强烈的本能。而今之英勇是超越了谨慎的,几经挣扎后的选择,是犹疑中的一缕坚定。因为人性懂得趋利避害,可以没有利益,但若预知了损害便会轻易动摇。人性的必然觉醒决定了英勇的稀珍特质。也许正是觉知了它的失遗,才触动了心灵深处那根敏感的弦,一时竟情不自已。
人生因缺憾而短暂,因遇见而久长。走在路上,或漫游网络,即刻都是新的遇见。我们遇见一些人,也许仅有一面之缘,也许他不曾记得,不会想到,这些细微至不足称道的小事会被另一个人记在心里。甚至在许多年后,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它们就如同星辰,如同萤火,闪烁着微光,柔柔的,虽不起眼,但柔和里自有它的力量。在天寒地冻里,正是它们将世界照得一片雪亮。
了然温柔的效应,故此时常告诫自己,不要情绪满溢,坚硬和冷淡也尽可杜绝。因为曾被温柔对待,所以也想温柔待人。若未及温柔,则切泯暴戾;若难达英勇,望体存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