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小姐
1.
1991年,窗外飘小雪,整个北京城沉寂下来。那时候北京就已经被大大小小的酒吧填满了,文艺从地下披褂而起,歪歪斜斜地坐着。
街上响起熟悉的音乐,从雪里挤出来升到路人的耳膜里问候。空气中未加糖的冰激凌味道拼命往鼻孔里钻。
路人步履匆匆,遗失在这样美妙的街道上。很多商贩的车冒起热气。
白的刺眼的天,还有一座接着一座的民宿,并没有历史课本的那种充满耐人寻味的古老,已经与过去告别,高楼大厦全部交接,老北京开始沉入海底。
说起桃子的时候会有种心底一抽的触感,好像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人被从心底挖出来。她不是这世界最闪耀,却最让你开心;她不是这世界最独一无二,可是却最懂你。她是你心里一株山茶花,一只百灵鸟。
原谅我话说的有点恶心,其实我们是好姐妹。
2.
晃到上一年,遇见桃子的那天大学开学,在北京的校园里,偶然间望见她。那时候天气还很炎热,空气中让人窒息的气氛。桃子就一个人站在主教楼前,在那颗山茶树底下仰着头使劲瞅,瞅的周公都快出来了。我想这种女孩一定很适合坐课堂,摇头晃脑,最适合睡觉,表情纯真又美好。
传奇的是,后来分宿舍发现她跟我在一个班,而且还是同宿舍,从此开始我与她认识的时光。她穿了一身可爱的花裙子,扎着短短的尾辫,露出非常甜美的笑容和我打招呼。
当时宿舍里只有我们俩,其他来的比较早的人都找好床位出去了。她上来跟我握手,她的手掌白皙小巧,柔若无骨,典型古典小说邻家女子才有的那种。
她露出大大的笑容,脸庞被笑填充的像块蛋糕。她握手的姿势并不娴熟,看来并不多握,只是因为遇见新同学所以才做的动作。我突然觉得很搞笑,于是我们两个娘们像商业界的大佬一样把手握在了一起。
她好像很喜欢辫子,大学四年都留着这样的发型,明明头发很短,可是坚决不留短发。
其实桃子并不高,刚过一米六的样子,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竟然学舞蹈,很不搭的感觉。不过她的腿很好看,笔直笔直的,可能配合上舞蹈刚刚好。
她发现我在看她,于是跟我说话,同学,你的打扮真潮,像电影里面的大姐大,放荡不羁的女子。
我尴尬的摆了摆手说,还好还好。突然发现这女孩很可爱,不做作,可以跟我混。
桃子看着仅留的一个上下铺说,上铺下铺你随便挑,睡上铺有安全感,睡下铺又很方便,都很棒,我都可以。然后眨着一双藏满星星的眼睛看着我。
我被她的话弄的再次有点想笑,然后说下铺吧!
刚认识她的时候,我以为她是一个温柔腼腆,知书达礼的优雅姑娘,是老天派来改造我的樱桃小丸子。毕竟我这样的女人,实在脾气不太好,性格有点辣。所有的超级英雄一开始认为全世界都比自己强。等到相熟以后才发现,桃子不只是自来熟那么简单,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扯淡机。
她的心里仿佛藏着一万个爆笑的想法和神经病发作因子。
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不是上帝派她来改造我的,而是我特么来安慰她的,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度成为她的保镖和心理辅导员。
她常常保持着笑容,这种笑容看上去不像人畜无害的那种,反而有点狡猾。她的眼睛不大,可是很亮,盯着别人看,你以为她会很美好的陪你笑,可是她在找你的破绽,下一秒钟逗你。
简单的收拾过后,我进厕所抽烟,关上门,很长时间没出来。她拍门叫我,我搪塞说我不舒服,其实只是烟没抽完。她问我是不是肚子不舒服,带的有药。
中午她非要带我出去吃饭,她坐我旁边,我突然不知该说什么。生活总是在不停的变,人也是一群不一样的人,以前和我在一起吃饭的都是些混混之类的,怎么现在变成了一个小丫头。
入学那天晚上,全宿舍到齐,大家相互介绍,每个人来自天南海北,学舞蹈的,长相好看,家庭优越,好像故意不想多说一句话,所以轮的很快。
轮到桃子的时候她像个蜜蜂一样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我们这个年纪聊天都喜欢带上往事的字眼,感觉自己好像过了很久一样,沧桑无限,渴望着别人能知道你的心事,欲说还休。
3.
桃子小姐,长得不像桃子,也并不是什么大小姐,但我觉得应该叫一叫她小姐,因为她很可爱,可爱的就像一颗熟透的桃子,酸甜透心。
桃子小姐的真名其实是叫陶子,作为我大学时候的室友,也是我往后最交心的朋友。陶子的名字很奇怪,我从没见过和水果同名的人,最后我决定不能对不起这水果,所以我就叫她桃子,当然其他人也默认了。
桃子小姐,那是一个很有趣的女子,她常常似笑非笑着,脸上泛着酒窝,很可爱。生活中给予别人很多欢乐,以至于我们都形成习惯,只要一想到她那张脸含糊不清的表情时,都会突然笑出来。
我们学的是舞蹈专业,女孩们都很漂亮,常常化着美美的妆。桃子一开始不喜欢化妆,顶多就是描个眉毛,但她的嘴很损,常常在我们化妆的时候拿着化妆品说,看看你们化的妆,跟大熊猫似得,女人嘛!天然点比较好。
她笑的时候眼睛眯成缝,好像这些化妆品都是她家生产的,都是假货。为什么她好像特别了解女人,而不是男人呢?其实她只是不了解人,关于男人就排的更远了。
桃子坦白自己是个很没趣的人,一个人的时候就不知该干什么。桃子的家庭很普通,高中的时候家里就希望她能考一个还不错的大学,以后平淡一点。所以从小到大,桃子都没有谈过恋爱,老老实实学习,不喜欢化妆,头发也留的很短。
到了大学,突然环境变得很宽松,人也多起来,桃子就很不适应,于是突然就变得无趣了。她说她其实是一个很爱玩的人,可是不知道该跟谁玩,高中那种环境让她养成了开玩笑插科打诨的性格,但却很孤独。
一群人出去聚会吃饭,饭桌上桃子永远都是一个开心果,而且还是那种熟透了,吹过一阵饭香都会爆掉的开心果。一群人坐那玩手机,死气沉沉,她就不舒服,然后不停的找话题来逗人笑,就算别人不笑自己也一个人傻笑着。
这说不好是孤芳自赏还是自讨没趣,现在这样的女孩太少了,要么就是大家一起玩手机,要么就是大家一起闲言碎语,你永远不知道这是不是你想做的。
她经常这样,于是别人都以为她是那种什么都不会放心上,傻乎乎的女孩子。
直到有一天晚上,宿舍关了灯,我跑到楼顶去收我的白天晒的衣服,我打着手电突然看到一个身影,给我吓了一跳,我骂了一声,哪个王八蛋。
她回过头看我,发现是她,我才缓和了下来,我拿手电筒照她,竟发现她满脸的泪水,像淋了雨一样。
我问她怎么了,她哭的更厉害了。桃子和我说,有人在背后说她做作,惹人讨厌。桃子像是一个受了偷糖果冤枉的小孩,昂着额头跟我说,睫毛上挂满了眼泪,像要掉落的星星。
我突然发现星空那么灿烂,可是和这个眼前这个女孩毫不关联。她眼前的泪水慢慢流到地上,再慢慢干涸。
这世间有很多人穷凶极恶,有很多人郁郁寡欢,我们都不曾恶指,却唯独对那些不是特别闪耀,却很摇曳的花朵下手。
是谁让我们远离人群去寻找大海?
我摸着桃子的额头,抹去她的眼泪,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傻姑娘内心竟是这样脆弱。看人不单看微笑,微笑有可能是伪装,但给予你微笑脸庞的人,一定是希望你快乐。
桃子就是这样的,她只是单纯希望多交几个朋友,和众人欢声笑语。
后来我开始喜欢这丫头了,像我妹妹一样,莫名其妙我也就成了那个恶婆娘。出去玩我都会拉着她,勾肩搭背着。我教她化妆,带她去唱歌,去看演唱会,去每一场欢乐的盛会。
我是一个脾气很臭的人,以前听不惯你说话,我浑身冒着刺扎你,你惹我我就弄你,所以我这种人能考上大学是很奇迹性的。我可能不会对别人感冒,你来我身边我可能都不会鸟你一下,但是如果是我认定值得做朋友的人,我就会很当真。
有一次一群人在学校门口的小吃街吃饭,有个女的怼她,桃子不敢反驳,我立马拍桌子骂对方,老娘还在这呢!你嚷什么嚷。那人嘀咕,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倒了一杯啤酒全泼那人脸上了。
那顿饭黄了,我拉着桃子夺门而出,走在车水马龙的街上,她突然又哭了。我看着她哭,骂了一句,哭个屁,饭都没吃,你还有劲哭。
她立马就不哭了,拉着我走,我带你吃饭去,我请客。
然后我俩像疯子一样一蹦一跳消失在了路灯下。
说起路灯,桃子常常说,学校门口的路灯特别漂亮,昏黄昏黄的,很有港片里文艺片的味道。
她不自然就显露出小家碧玉的文艺范了。
不知道是因为上次桃子的事,还是我平时的做事风格,反正我作为个女流氓就突然传遍了系里。所有人看到我都很不爽,躲得远远的,可是我的身后永远都会有桃子。
她经常陪着我,不说别人坏话,只是静静的陪着我,不论是上课还是出去玩。
4.
后来周围的同学们陆陆续续开始谈恋爱了,一个个拉着自己的对象参加聚会,唱歌,喝咖啡,背靠背,嘴对嘴,看上去很甜蜜。
这种甜蜜像传染病一样弥漫到了桃子的内心,然后桃子的世界开始长出了枝叶藤蔓。
宿舍里有一个女生天天都和男朋友视频,笑得花枝乱颤,说很暧昧的话。桃子斜着眼望过去,视频对面的那个男生,像一个很大的泡泡。
我问桃子,怎么了,羡慕?桃子说,虽然内心并不是很认同这种腻歪的爱情,但还是希望有一个人对自己好,会对自己说温柔的话。晴天的时候适合相见,下雨的时候适合想念。
就像宿舍的花花一样,有人给她买漂亮的围脖,买生日蛋糕,然后一个暖意的问候。
并不是每个人谈恋爱的时候都认为自己到了该恋爱的契机,只是我们太久一个人,看不懂两个人的场面是什么样的温情。就像我们在南方吃惯了米饭,那种一粒一粒的味道,看见北方的馒头也渴望尝一下。并不是米饭不好,只是我从来没吃过馒头。
又是一年冬天,北京雪下的很大,四处飘渺。有一天桃子突然跟我说她恋爱了,我很惊讶,问她是谁,她说是一个她喜欢很久的学长。那男生是学生会的,长相高挑,眉清目秀,会唱歌,会演讲,为人处事也做的利落。
男生我认识,叫童明,曾经来我们班里开过班会,脸上似笑非笑,非要装着一本正经,但其实没有圣贤脸皮的人。当时桃子负责在下面拍宣传照,一脸花痴的都快开到班级墙外了,恨不得脑门上都贴一个,我喜欢你,学长。
可是怎么会突然恋爱了呢?我抓过来问她,最后她才向我坦白。桃子一直在童明的手下做事,因为好感,桃子就像个机器猫一样温暖。会给他带早餐,带牛奶,没事还会取一下快递,即使手头的工作做完了,依然会陪童明做一些不属于自己的工作。
一开始童明并没有对她有什么特别的表示,甚至连多说一句的话都不会在心里酝酿。直到有一天晚上,童明打电话给桃子说自己喝醉了,心里很烦。
男生往往在这个时候最虚伪,面具戴的像涂了一层强力胶一样切合到肉里,让人很难发现。然后开始风情,开始柔弱寻求怀抱,像一个迷失在这寒夜里的流浪猫一样可怜。
这是男人在面对异性时惯用的无耻招式。
那学长摆足了表情,驾轻就熟的像个演员。他分手了,喝的酩汀大醉,找不到生活的方向与温暖,抱着桃子,一个劲的哭泣,我猜测鼻涕肯定都抹在了桃子的外套上。
那一晚他们彻夜未归,下了一夜雪的北京城睡的特别早,城里的人睡的也早,不见什么人烟。一个学长就这样带着桃子出去了。我才不会认为是出去看雪,像张岱一样,摆上炉子,赏雪作诗。
桃子恋爱的时候是大二,童明大三,他们中间隔了一年,那一年不只是时间,更是桃子永远都触摸不到的虚无。
剩下的时间浑浑噩噩,两个人有着情侣的名分却从来没有情侣该有的故事,这像两个刚结婚的人却依然有两个户口。依旧没有人找桃子去看电影,没有人找桃子去逛街,桃子的周末还是窝在宿舍看韩剧。
桃子自己却不在乎,虽然她也在心里纠结过,但她认为童明应该是喜欢她的,可能不是非常深,至少还是有一点的。否则谁会那么无聊,跟一个不喜欢的人谈恋爱。
只要他能在别人偶然遇见他俩走在一起时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就已经很值得了。
情字何解,拆来拆去,对着镜子看,其实不过是一些自己骗自己的把戏,你以为他会喜欢你的嘛!但其实呢!你以为错了。
他们是在桃子毕业的时候分手的,悄无声息送走那个夏天。分手是桃子主动提的,我不知道她当时的心态,但应该会很难过。分完以后桃子就自己一个人去了日本,去见那一抹从来没见过的樱花红。
对于他们的分手我毫不知情,那几年我们都很忙,有人忙着分手,有人忙着结婚,反正都在长大。只是后来听桃子说,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太残忍。她说其实童明挺好的,只是不喜欢自己罢了。如果不是照顾自己,估计他早就先提分手了。
桃子在这个爱情里扮演的角色太卑微,卑微的甚至到泥土里。泥土里是什么味道?是朴实,低调的味道,是认真的味道。所有人都认为爱情应该尽忠职守,像个苦行僧一样低头虔诚,于是头颅低着低着就到了泥土里,到了泥土里叫什么呢?那就叫卑微。
所以爱情里认真的人都是卑微的。
临走前的那晚,桃子约我出来喝酒,还是在老巷子里。两个手上涂着红色指甲油的女孩子吃着流油的烤串,沾满辣椒粉,对着小瓷杯挤眉弄眼。她操着一口装模作样的老北京腔和我开一些乱七八糟的玩笑。眉毛弯弯的,嘴唇很红,眼睛还是那么亮。我望着她说,桃子你知道吗?其实你很漂亮的。
她故作惊恐地捂着胸望着我,表情依旧是那么屌丝。我骂了一句,滚你妈的,老娘我不搞同性恋。
那晚的车水马龙好像有人拿鞭子赶着,跑的特别快,扬起的风尘让人呼吸遏止。
桃子走了,我去她曾经临时租的房子里看,特么的,这丫头连我们一起的合照都没有拿。走的那么狠心,这不是她的风格啊!
我看着我们以前一起买的那些乱七八糟,十分败家的玩意,红了双眼。
有些人离开不会多着笔墨,是因为什么都没带来,你想听童明学长的故事,可是他已和桃子无关。生命能有多长,很多你动情的文字和心里话都应该留给对的人说,别傻乎乎全说出来,你想想自己一个人破烂不堪的被丢在月光下,张大嘴巴深呼吸抵御眼泪的样子真的好傻。
5.
冬天刚过,城市里楼房之间的空隙中如同打开了一个世界的通口,涌出许多被阳光烹的很香熟的微风。
在走了很久之后,桃子终于要回来了。今天凌晨,桃子在困意中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在我睡的最熟时,像阎王索命一样。我正准备暴跳,看了看号码,是桃子的,于是干咳了一下接开。
墙上挂的吊钟响了一声,指针指到一点半。
桃子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要回国了,就在今天今天。我本来因为被吵醒而窝的火被这颗炸弹炸的魂飞烟灭,下一秒我又暴起,
“好啊!你这娘们终于舍得回来了。”
她并没有怎么想和我斗嘴,像个温柔的良家妇女,说话像金鱼吐泡泡,在阑珊的夜里让人昏昏欲睡。
耳边传来某个男人的呼吸声,夜色把她包围住,层层环绕。
她突然哭着对我说,阿雅,我快看到故乡的月亮了,应该会很亮。
我被她突然一哭整的猝不及防,我觉得我有点像男人,特别害怕别人哭,尤其是桃子,她实在是一个内心脆的像水中月光的女孩子,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碎。
所以她适合去日本那种文艺气息很浓厚的国家,她可以在那里成仙。
我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下来,别哭了,你吵醒我睡觉我还没说话呢!你哭什么哭。
她哽咽着,阿雅,回国的消息我只告诉了你,我想你了。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这傻丫头终于卸下“伪装”了,异国他乡,强忍住多年的孤独和思念,何苦呢!
我安慰她说,我知道,你安心回来就行,万事有我呢!最不济还能打起来不成?
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笑声,像风铃一样,笑久了又像一个神经病。
我说赶紧回来,回来万事有的聊,咱们再去吃大排档,吃麻辣烫,去蹦迪唱歌。她回答说好,挂电话前,她跟我说,这次回来你一定会大吃一惊。
我没好气的怼她,滚滚滚,你丫还能带一个日本鬼子回来结婚不成?她笑着说保密,然后挂了电话。
跨过版图上太平洋的那个老鼠屎大小的岛国,桃子也算是一个海归了。
时光荏苒,距离桃子走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年,三年的时光有多久,可以发生多少事,屈指都算不过来。依然记得她不留音讯的离开,只给我发了一个邮件,还是在她去日本一个月之后。
在国内的时候,我们从来不用邮箱,那东西太麻烦,但不知道是不是国外的人很兴用这个联系,有种电子版书信的感觉,也或许是日本没有类似于QQ和微信那么好用的社交软件吧!
桃子的离开一度让我的生活有点不适应,没人陪我喝酒,逛街,去夜店,到市里的各大超市试各种各样的化妆品,然后发自拍看谁获得的点赞多。
那时候夜晚我藏在被窝里想,这王八蛋,把老娘丢在这,自己一个人去找小日本玩,赶着去拍av吗?
最后自己安慰自己,算了,权当她大学毕业又跑到日本去读研了。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桃子去日本的前一个星期,分手了,和那个曾经她爱的痴情到傻的男朋友。
于是我开视频问桃子,你去日本是不是去疗伤的?她翘着鼻子看我,疗伤?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吗?哦!这是文艺的叫法,其实就是去一个不相熟的地方去忘记一个不相关的人。
桃子看着我严肃的表情,“额”了一声说,算是吧!卧槽,我当时就骂她了,你就为了一场分手,你就把老娘扔在国内,自己一个人跑日本去看樱花去了。
话说为什么要是日本?日本够骚?桃子说,日本不是因为有温泉才能疗伤的,才真的就是一个为了伤心人建的国度。
和桃子聊天的场景像清晨的空气一样钻进我的脑中,让我清醒了几分。
桃子的飞机是早上八点半的,我七点就起来,为了这丫头,我昨晚没睡好,早上又起的那么早,简直要疯掉。
脸上化了美美的妆,头发简单的梳理却还是用美丽的发卡固定住,时过经年,我们都还是美美的小仙女。在这样仍然清冷的早晨喝了一杯半浓的咖啡和一块面包,想一想即将要见面的老朋友,整个清晨都仿佛被魔法唤醒,美丽无比。
我开着我的黄色甲壳虫,一路晃晃荡荡往机场开。路上经过我们上学时的校园,门口的大爷还在扫地,大门上闪亮的镀金字样迎着清晨的阳光分外醒目。
人的眼睛有时就像一台有记忆的相机,留住某些我们心之所系的事物,待到某一天我们再临时,打开思索的抽屉,翻出一番的惆怅。
我抿嘴笑了笑继续往前开,抬头看我头顶的云,一块块完整又柔软。
我到机场出口的时候,飞机还没有抵达,我深深呼了一口气。桃子是个矫情的人,如果她看到我接她迟到了,一定会对我不死不休。
我买了一束很大很大的玫瑰花,做了一条横幅,上面写着“欢迎桃子小姐凯旋回国”,由于我的条幅做的实在太大,周围的人见到还以为我是某一个明星的粉丝,过来问我是谁啊!没听网上有消息说啊!我一脸狐笑地说,是桃子小姐啊!她太低调了,所以新闻没有走露风声。
众人一片哗然。
桃子下了飞机远远的向我走来,我很开心,像占了别人便宜,超市中了大奖,大卫贝克汉姆给了我一个香吻的那样开心。我扔掉这个老脸不要了,手舞足蹈欢呼。
“桃子小姐,欢迎回国……”
最搞笑的是我身后这群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真的以为是哪个大明星回国,跟在我后面一起呼喊。
桃子比三年前我最后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消瘦了一点,脸上已没有那么多肉。她穿着一件红色的短外衣,头发留得更长,那和以往一样的眼睛明媚和天真地凝视着我。
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紧紧的拉着我的手,和三年前一样叫着我的名字。
无视了周围那群懵逼的人,我们一起走出机场,这时我才发现桃子的身旁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一开始我以为是刚才群众中的一员,桃子和我介绍说,这是她在日本认识的未婚夫。
我杵在那看着桃子,像棵硬邦邦的老木头,半天没反应过来。她突然笑着拍了我一下,怎么,傻啦?
去了日本三年,带回来一个未婚夫,我是该感叹日本民族对女性的腐蚀太强烈,还是要追问桃子究竟喝了多少桃花酒。突然间就结婚了,和她当时突然离开一样激烈,这丫头越来越任性,越洒脱。
桃子是回来结婚的,那个突然出现的日本
男人,老老实实的站在桃子的身边,有模有样。他脸上的光芒完全遮挡住了桃子,慢慢升起温来,然后他冲我微笑点头,嘴里还冒出几句娴熟的汉语。
“你好,我叫川岛,请多指教。”
他们俩站在一起,头发好像互相吸引,川岛比桃子高了一个头,肩膀很清瘦,却刚刚好到桃子头的位置,是桃子停靠的港湾。
有时候老朋友之间不需要多说什么,你说要祝福吗?并不一定多你这一份,夸长得帅吗?如果真的爱,也不会因为你说不帅而就不爱了。
北京城还是这样的遥远,即使你就现在它的脚下,它也听不到你的心声,也不会欢迎你一下。这城市高楼水涨船高,一栋栋像搭积木一样比着高,有时夜里出来买东西,突然就看不见星空了,就好像你忘了头顶还有星河一样。
我驾驶着甲壳虫往家赶,从头顶的反光镜往后看,川岛牵着桃子的手,他们的手藏在两个人座位之间,就像偶然间碰到一起的样子,但却一直没有分开。桃子就一直往前看,眼睛连眨都不敢眨。
桃子看上去很幸福,这是她到日本寻找的属于自己的缘分。
卧室里,我给他们一人冲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我端着咖啡杯看着桃子。桃子哪里去了呢?她明明就坐在那里,可我怎么就看不到她呢?她还在笑,低着头笑,耳边垂下来的发丝弯弯曲曲,她就拿手一点点捋,像猫一样。
桃子有了自己要爱一辈子的人,三年之前她还故作坚强的分手,那时候她刚刚与一个她爱了很久的男孩演分手的剧本,老天没有续写他们后来的缘分,只是一人给了一条不同的路。
我们开始靠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谈天谈地,笑的成了两个疯婆娘,川岛听不懂,就找了一个板凳坐在桃子的身边握着她的手,安静的陪着她,我突然有点羡慕了。
桃子跟我说,当时去日本的时候也没想过能呆那么久,原本是打算旅旅游,换换心情,谁知道遇见了川岛,说到这里,桃子扭过头看着川岛温柔的笑了笑。
川岛也抖了抖嘴角,两个人心有灵犀一点通。
桃子说,遇见川岛就是上帝给她安排的客栈,可以喝一辈子酒,聊一辈子人生的酒馆。
我摸摸她的脸说,真好,姑娘。
我进房间把桃子去日本前留下的照片都搬出来,晒晒太阳,晒晒旧日朋友,自从桃子走后,我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搬回来了。
咖啡喝了一半,话已赶人半生。
桃子很久不在国内,没有熟人,要办婚礼了,这些事当然要我来做。那几天我突然就变成了婚庆公司的小妹,跑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婚礼那天,总共也就摆了十几座酒席,除了一些必须要来的双方亲朋好友,剩下的也就一些老同学了。奔走相告时,大家看到桃子真的穿上了婚纱,也都仿佛看到鬼子进村一样吃惊。
童明也来了,他像突然出现的一样就站在了桃子面前,桃子看到他,脸上一片平静,慢慢的微笑像温度足够后盛开的水花浮现。两个人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桃子边笑边哭,边哭边笑。
童明擦着桃子的眼泪说,桃子,你嫁人了,要幸福哦!
说实话,桃子穿上婚纱的样子,有点像邱淑贞。
是啊,桃子小姐,你嫁人了,你拿着原本以为是属于这个男人的花摆,穿着原本属于他的婚纱,你还打算和他跳舞,在婚礼上接吻,迎接所有人的祝福,可是你们并没有。
年轻有鸟叫,就以为惊鸣,有风雪就以为末日,有玫瑰也仍旧不解风情。骑白马的少年,嘶嘶叫朝西边走。
那晚喝的很痛快,灯火彻夜通明。新郎被一群男同学硬生生灌倒在了桌子底下,早已不省人事,这里面就数童明灌的最猛烈。
我问童明,你为什么灌的那么狠,是不是伺机报复?童明笑着说,怎么会呢?如果我不是希望他们幸福,我可能就不会来了。
童明后来跟我坦白,有一句话叫做我们常常在一个错的时间遇到一个对的人。可是错的时间遇见的是对的人吗?那还是说明不是对的人。人很好,不好的是自己,我们遇到的姑娘善良美丽,是我们自己把她弄丢了。
童明看着饭桌上正谈笑风生的桃子说,她是我这一生漫漫长路上,只配错过的好姑娘。
那一刻我看着童明,好像我们丢失的青春,丢失的本该属于我们的爱情。
最后我们都睡着了,第二天的早上天气晴朗,酒店里窸窸窣窣的几个人,没有桃子小姐,我问了很多人,他们都没有见到,我问自己,桃子小姐不见了吗?
我走在回去的路上恍恍惚惚,晕头转向,回到家然后我又睡着了。我仿佛记得,曾经有一个爱情故事,有一个美丽的女孩,她被弄丢了,弄丢在某些男孩的青春路口上,那里车水马龙,“多么大的自由啊!”
男孩自以为是的想。
桃子小姐是谁呢?没有桃子小姐,我翻了翻我的毕业相片上也没有她。在一个明媚的早上,她陪着她的川岛先生离开了,在我们猛烈又浑浊的脑海里渐行渐远,直到我们连他们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我所说的是一个幻象,这不是撒谎,生活本就是故事,只是问你自己有没有深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