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凝了了,石逸却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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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凝把瘦削的手指放在窗棂上,轻轻推了一下,窗户向外开了,她把眼睛抬起来向外看去,月亮已经升到半空了,在黑暗的大地上洒下一片清冷的光辉,让人心里感觉冷冷的,外面河地里还有蛙鸣,一声一声地应和着,伴着河水咕咕哇哇的声音,让人内心有点烦躁,除了屋子周围暗黄暗黄的一片灯光照着的一些草石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得清之外,外面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黑暗,似乎要把人整个地吞噬了一般,她轻轻叹了口气,很轻很轻,似乎这是数次叹气之后缓冲的最后一次叹气了,她把头低了低,抿了抿嘴唇,又把头高高地仰起来了,似乎是为了防止自己掉眼泪……“小凝,我的好姑娘”母亲有点哽咽了,苏凝缓缓转过脸来,问:“母亲,怎么了?”,母亲继续说道“”杜家中午就派人送了婚服过来了,你要不要看看……”“不了母亲,先放着吧,反正明天就穿了”母亲望着女儿落寞的神色和憔悴的模样,想说什么,张了张口,但还是什么也没说,女儿似乎看出了母亲的忧虑,她慢慢走到母亲身边,握着母亲的手说道“母亲,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小轩治病比什么都重要,我已经没有父亲了,现在你和小轩就是我最重要的人”说着说着,母亲已经泪流满面了,苏凝也忍不住掉了几颗眼泪,母亲便把女儿抱在怀里,“我的好女儿,你受苦了”“……我没事母亲”就在母女百感交集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了,拍在她们的木门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苏凝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用袖口把泪拭去,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凝儿,是我,我想再见你一面”母亲握着苏凝的手说“小凝,你去吧,你们俩也好好道个别,我进去看看小轩。”“好的”。说完,母亲就进了里间屋。
苏凝走到门前,她皱了皱眉,手有点犹疑了,停了一下,但还是打开了,一开门她就看见了眼前这个眼神里交杂着忧伤、愤怒和无奈的男子,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拉着她的手转身往外头去了,她开口想说什么但只发出来一个“哎”字,他将他带到了房子后面一棵硕大的梧桐树下,然后他放下了她的手,转身从树枝上取下一个桃木,上面刻着:花凝石逸,一生一世,永不离弃。他取下来,把它凑到苏凝的眼前,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说“凝儿,你还记得这个吗?你还记得我们在这里一起许下的誓言吗?”苏凝心里一颤,她低下头,没有看他,然后说道“逸,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我们两个就到此为止吧”“不重要?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你就用这三个字概括了吗?”他把桃木狠狠地攥在手心,像后倒退了两步,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月色凝重,照着人影孤凄,“逸,是我对不起你,你应该找一个更适合你的姑娘”他又转过身来问道“凝儿,你知道的,我的心永远只属于你一个人,我只爱你,我也只会爱你”他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可是我不能爱你了,我明天就嫁人了,你把我忘了吧……”她声音哽咽了,话还未说完,他就一把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苏凝能感觉到他的心在怦怦直跳,他宽大的肩膀给了她一个温暖的依靠,一股暖流流进她的心房,在这一刻,她再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簌簌地流下来,顺着脸颊滑到了他的衣襟上,她很想就这样在他的怀中溺亡,可是,她还保持着清醒,这种温暖的感觉越强烈,她内心的痛苦也就越深,好像有人用力把心从她体内剥离出去一样,她知道自己不能也不应该留恋,她用力想要挣脱他,可是他抱得太紧了,她抽不开,“逸,别这样,把你的怀抱留给其他姑娘吧,我……”“不,我不会的,我会一直等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救你弟弟,我都知道,对不起,是我没有本事,才让你去做这样的牺牲”“不,逸,你没错,错的是我,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听我说完,等我今年去参加科举,谋取到官职之后,我能治好你弟弟的病,我也能给你想要的生活,你答应我,等我好吗?”“逸,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就没有办法回去了,我明天就嫁人了,我不可能等你的”“不,我不信,我不想你嫁人”苏凝感觉到他已经哭了,“如果没有其他的办法,我也愿意等你,等你和他和离”“逸,不要执着了,人生不是安排,也不是计划,过去了,就没有办法再回来了”他没有说话,“我会忘了你,也请你忘了我”说完她用力挣脱了他的怀抱,可是他却一把把她搂过来,把嘴唇贴在她的嘴唇上热情地亲吻起来,一只手搂着她的脖子,一只手抓着她挣扎的手,苏凝还是在不停地挣扎着,她提醒自己不能沉溺,但是,她又好想沉溺,哪怕只有一小会,她的手开始不挣扎了,她决定在彻底堕入地狱之前虔诚地再感受一次身处天堂的感觉,“就一小会”她对自己说,她全身心地感受着他的呼吸,感受着他压抑的放肆的激情,他们的灵魂好像也彼此拥抱在一起,融合为一了,依旧是蛙鸣水声,还有轻轻的风声扰动树叶和草丛的声音,显得寂静,又显得焦躁不安,仿佛在酝酿着什么,但是始终压抑着……最后,他松开了她,脸上还留着两行热泪,他的手紧紧抓着她的肩膀,他的呼吸声很凝重,喘着粗气,发出一阵阵叹息声,她把他的手放下来,说“逸,花凝石逸的故事本就不是真实的,让它永远留在梦里吧,我们,我们也就此别过,往后天长地久,互不打扰”说完苏凝朝着屋子跑过去了,他手上的桃木掉在地上,他没有去捡,只是呆呆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苏凝回到了屋子里,她关上了门,又不禁泪流满面,她把头仰起来,想把眼泪逼回去,她感受着那种心痛的感觉在身体里不停地翻滚,感受心渐渐地凉下来,感受无边的孤独感从四面八方侵入她的身体……“小凝,你没事吧?”母亲出来了,她用袖子把眼泪擦了擦,答道“母亲,我没事,小轩睡了吗?”“他已经睡了,小凝”母亲顿了顿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都怪……”“母亲,别说了,这个事情都是命,我不怪任何人,怪就怪我没那个命吧,你去睡吧,我也准备睡了”,母亲叹了口气,然后进了里屋。
有些夜晚好像特别漫长,这不取决于时间,时间都是等分的,它取决于个人的状态。
苏凝躺在床上,看见地上的光影变换了好几次了。她时而睁着眼睛,时而闭上,她看见他了,他回来找她了,但是她看不见他的脸,他的身影也离他越来越远,她伸出手想抓住他,但是已经远了,她大声地叫他的名字,但是只有回声,而她只能站在原地哭泣,等她一睁眼,她穿着红色的婚服,面前的男子帮她拭去了脸上的泪,他捧着她的脸亲她,她看不清他的脸,她知道他是谁,但是她叫不出名字,她只是泪流不止……光从外面透进来,她醒了,她发现自己眼角还有泪,脸上也满是泪痕。
换了衣服,打扮了一下之后,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笑了笑,但是这个笑容只持续了一秒便凝固了,“我的好姑娘,你可真漂亮,小杜那个人憨厚老实,肯定会对你好的,你过去了就能过好日子了,小轩,小轩他也有救了”说着,母亲又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不一会,接她的轿子已经到了,母亲帮她把红盖头盖好,她就出去了。
在上轿之前她最后望了一眼院子里的那棵树,风微微吹动着树叶,那些红布绑在枝头的桃木微微摆动着,好像在向她招手,奏响一曲离别的旋律……苏凝心头一紧,夏天马上要过去了,秋天好像要来了,外面那是落叶吗,为什么今天我看到这么多落叶,难道上天也替我感到悲戚吗,可是,我没有选择,我没什么能做,我只能做我能做的一切。逸,别了……
她对拜堂的那些礼节已经麻木了,仿佛那些是自己必须要做的、无可奈何的事情,她心里空荡荡的,仿佛一脚踏进了一个不会再泛起任何波纹的黑海,一眼望不到底,而它的尽头就是自己的归宿,没有办法逃避的命运……那个男人吻她、脱她衣服的时候,她甚至都忘记了挣扎,好像身体不会再做出任何反应了,她希望自己要么是挣扎着拒绝(即使她知道是徒劳),要么就是好好接受,在不愿意面对的命运里展示出自己最好的一面,起码不能输掉自己的尊严,可是,她忘记了挣扎,也忘记了哪怕稍微一点点去接受、迎合他。
她只是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抽离出去了,过去的生活和未来的生活好像都不再属于她了,她是个被排斥在时间、空间之外的不再存在的一种形式,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意识……
爱的人得不到,喜欢自己的人接受不了,人生漫长短暂,天涯咫尺,命运好像安排好了一切,所以,她不再想去做任何事情,甚至是思考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