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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圣夜之灵

2018-03-21  本文已影响0人  恍恍一日

                        (一)

我有一件很喜欢的衣服,是一条粉色的连衣裙。质地是呢绒的,形状像把小阳伞,长度到小腿。我喜欢它是因为它让我想到爷爷家阳台上种的桃花。妈妈在我十岁时给我缝制的这条小裙子,因为个子长得慢,一直穿到了14岁。

有一天,我穿着它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那天出校门时已经快八点了。我像往常一样踩着前面人的影子走着。后来,不知怎么了,影子不见了,我走到了一处周围全是树的地方。我不记得我来过这里,但是我却对它有熟悉的感觉。那时,树叶全是黑的,压抑的黑,就像乌鸦身上的颜色一样让人讨厌。我正要转身离开,突然看到前面有什么亮堂的东西被遮住。我往前走去,脚下松软的泥土莫名让我心慌。我终于看清前方,是一片湖。月光洒在湖面上,发出引诱的讯息。我的感官在那时候仿佛失灵,只感觉月光的倒影随着涟漪晃动,天地只有视线所及那么大的范围。我的右脚率先迈近一步,左脚就不自觉地跟上。妈妈的电话准时在八点半的时候响起,我想要回去接,但脚下突然一滑,水就漫过了我的头顶。

我喜欢在这天晚上在第五大道上闲逛,今夜已是第三个年头。这条街上酒吧林立,很受追求潮流的年轻人的青睐,每当这个时候,满街都是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看到有人还戴着南瓜模样的头套,真想帮他扯下来,实在太丑了。前方尽头倒数第二家是一个酒吧,这是我每回必去的地方。我并不喜欢喝酒,我感兴趣的是吧台角落里的一个男人。三年前,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就被他吸引了。当时已是十点多,他一个人在喝酒,戴着一副骷髅面具,身裹黑色长衫,喝酒时头使劲朝后一仰,然后喉结那里蠕动了一下,不一会功夫就干掉一瓶,整套动作充满了野性的魅力。第二年,我还是在差不多的时间去了那家酒吧。他果然还坐在那里,还是戴着骷髅面具,穿着黑长衫,还是头一仰,酒就进了肚。直到今天,他喝下多少杯酒,我就心神荡漾了多少回。

今夜,我无论如何也要和他说上句话。我不知道还能来这里几回,我总有预感,我很快就见不到他了。我放开胆子走进酒吧,慢慢走向他。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没有感觉到我的靠近。我浑身都在抖。我在与他隔着一张吧凳的位置坐下。酒保过来,问我:“请问喝点什么?”我摇摇头,他的殷勤让我受不了。吧台只有我和他,其他人都在舞池狂欢着。我知道他不是我的同类,我的同类不会化这种妆,他们会和我一样,双眼流着血,根本不必多此一举。他终于看向了我,却只是看着我,疑惑地。

我朝他摆摆手,小声说:“你好。”

他也笑了一下,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然后继续喝。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离开,但是又不甘心。我又问他:“酒好喝吗?”

他晃晃杯子,然后倒了一杯递给我:“你尝尝看。”

我接过来,尝了一口。涩涩的,酸酸的,辣辣的。

我说:“涩涩的,酸酸的,辣辣的。”

他笑着说:“慢点喝,别醉了。”

我心想,如果要是醉了,他会不会送我回家,可我哪还有家呢。我总不能说,把我送到第十一中学附近的小树林的湖边吧?

我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说,我再喝一口就不喝了。于是我就又喝了一口。第二口下去,舌尖开始酥麻起来。我看着他,他正盯着我看。眼里带着醉意。就在我慢吞吞喝着酒的时候,他已经三杯下肚了。这时他问:

“你从哪里来的?”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这座城市很小,一天就能逛完。在这么个小城里,谁会问一个人从哪里来,况且,我说话一听就是本地人。我小心翼翼地问:

“你什么意思呀?”

“你归哪个大鬼管的?”他认真地问。

“我真的听不懂你的话。”我还在极力掩饰。

他走过来,伸手在我的眼睑处摸了一下。手指被血水染红了。他闻了闻,说:

“果然,是真的血。”

“那又怎样,搞到真血又不是什么难事。”

“可为什么血是温热的,它应该早就凝固了。可如果是在不停地流着,可为什么到这里,”他用手指了指我的血水停住不流的地方,“它就不动了。”

我甩开他的手。我没有解释,因为实话一旦说了会引起一系列的麻烦,而我对此根本无力解决。我离开了酒吧,简直是仓皇逃窜。

我在这条街上来来回回地走了十几遍。人越来越少,夜色越来越浓。我穿着连衣裙和白衬衫,却不感到冷。偶有行人看向我,也许是因为我的样子很特别,女学生的装扮,血红的双眼,惨白的脸色,即便是在今夜,我也有种真实的可怕。

我是鬼,我也是人。我不能理解,和我一起住在湖底的那些人,包括一些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他们都认为自己不是人。我想问他们,鬼是什么,人又是什么。如果说鬼区别于人的地方是人在阳间,鬼在阴间,这种划分本身就没有意义。我生来就是人,我死了,我继续在阴间做人。你要说这鬼有什么地方不一样,那就是我们的身体跟活人的不太一样。就拿我们水鬼来说,我们脸色比较苍白,那是由于阴间常年不见阳光造成的。我们眼里流血,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旦接触到眼睑以下的皮肤,血就会被吸收掉。但也正是因为我们身体发生了异化,我们拥有了一些超越人类极限的能力。每个鬼的能力不同,比如我,我的视力就异常强大,可能因为这个,那个男人喝酒的魅力在我眼里放大了几万倍。

我今夜来这里,不单单是为了看那个男人。往年这个时候,第五大道零点的钟声响起时,我全身上下会开始疼痛,疼痛逐渐加剧,十五分钟后,我便灰飞烟灭遁入阴间。要想避免这种痛苦,我必须在零点之前回到小树林。但还是有几次,我因贪恋阳间而迟迟不肯离去。此时看着街上穿梭的人群,更加坚定了我变回正常人的决心。

我想要重返阳间。我的那些比我早入阴间的朋友告诉我,想要变成人,就要在万圣夜这天吸掉某个人的人气。很简单,在零点时,最先和你对视的人会当即倒下,这时,你快速走到他身边,默念“尘缘起,命难断,非我所愿,百事莫辩。”,就可以吸到他的人气了。不过他们都不愿尝试,说是压根就不想回到阳间,反正当初跳进湖里完全出于自愿。而且,零点时如果和驱魔人对视,就会永远消失,连阴间也回不来了,这个风险太大。可我不同,我是稀里糊涂地沉入湖底的。虽然一直痴痴傻傻,渴望解脱,却不曾想以这种惨烈的方式。为了夺回我做人的权利,我愿意付出一些代价。反正这几年我压根就没见过什么驱魔人,就算有,我也认了。

我从身旁一家商店墙上挂着的钟看到,距离零点还有三、四分钟的样子。我开始搜索目标。空旷的街上只有寥寥几个向我走来的人,他们大都低着头,将领口竖起来以抵御寒风。我不知道是否会遇到和我对视的人,又是谁第一个和我对视。我有些害怕,我意识到,我其实是在一命换一命,和谋杀无异。但一想到法律应该不适用于鬼,我又稍稍放下心来,但同时,我也对他感到抱歉,没有人知道他为何而死。这时有几个清洁工出现了,他们穿着鼓鼓囊囊的工作服,开始清扫街道。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老人,又或者是饱经风霜而显得苍老。他们活得很艰难,我并不想要他们的命。我的眼神开始游离不定,这时我看到了一个男人,正常装扮,站在对面的一个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门口。借着便利店的灯光,我看清了他的脸。他看上去三十左右,正皱着眉头,死死盯着我,那是一种夺人心魄的眼神,有点警告的意味,又透出掠夺前的信号。我感到大事不妙,赶紧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这时。他快步走近我,进一步验证了我的猜测。我转过身跑起来,并不时回头看他,撞到了几个行人。他紧追不舍。我知道我根本跑不过他,却只能拼了命地跑。突然,有人扯我的胳膊,我吃不了痛,不得不转过身。那个男人正一脸惊恐地看着我。这时,零点的钟声响起了。

                          (二)

“万圣夜之灵”是本城的鬼怪管理小组。十八岁高中毕业后,我不想继续念书,就在一家广告公司当学徒,并加入这家成立不足两年的机构负责第五大道的万圣夜鬼怪管理,另外几条商业街由其他几位成员负责。我记得我刚上高中那会儿,西洋节突然在本市流行起来,包括万圣节。高一万圣夜那天,我和朋友在街上溜达,看到好些个打扮成鬼怪的人。有个人引起我的注意。他穿着寻常的衣服,脸色惨白,嘴唇发黑,最可怕的是,他时而透明时而又恢复正常。我指给我同伴看,他们却都说没发现异常。那时候我才知道,我能识别鬼怪。

这条街并不长,从一头走到另一头只需五分钟,但这里娱乐场所密集且种类丰富,非常吸引年轻人,而年轻人追逐时髦,所以万圣夜这天,来这里装神弄鬼的人多,混在里面找寻猎物吸人气的鬼怪也相应地多起来。第一个和鬼怪在零点钟声响起时对视的人,就会成为鬼怪的猎物。所以,我必须在零点之前的几分钟里在街上巡逻,揪出那些形迹可疑的鬼,让他们立刻消失。比较残忍的是,我们这些人,天生就带有驱魔的属性。零点钟声响起时,如果鬼怪和我们对视,他们就会永远消失,连阴间也不能回了。

获取这个鬼怪夺命秘密的过程很是曲折。据机构里的老同事讲,当时邻城在之前的一个万圣夜出了一起案子,现场正巧有一个识鬼之人。据他反映,那天晚上他发现了一个怪人,那人一会儿变得透明一会儿又恢复正常,而他的同伴却没有发现异常。这倒和我发现自己的识鬼能力的过程一模一样。他领着同伴一路跟着那个人,一直到十一点多,同伴嚷着要回家,他只好一个人继续跟。快零点的时候,街上已经没几个人了,可那个怪人还在来来回回地走着。这时,零点钟声响起,前面突然倒下一个人,那个怪人跑上前,蹲下来,像是对他说了什么,然后站起来走了。他跑上前,试了试那个人的鼻息,已经没气了。后来,他十分肯定地对警方说,这个人就是被那个鬼害死的。虽然死者的死亡原因没有查出来,但是没人愿意把他的死和什么鬼联系在一块儿。可后来的每年万圣节,都有人跟警方反映自己见过这种怪人,警方才开始重视起来。为避免引发恐慌,也为让鬼怪放松警惕,警方对外封锁了消息,并悄然召集这些识鬼人形成了万圣夜鬼怪管理小组。紧跟着,本市也借鉴了邻城的做法,成立了“万圣夜之灵”。各个捉鬼人天还没黑就开始在各大商业街巡逻。因为本来识鬼人就很少,所以只能一条街交给一个人管理。并且,鉴于上起案子发生在零点左右,且考虑到零点的时候街上的人流量很适合进行暗杀,既不是空无一人,无法找到目标,又易锁定目标、行动自由,所以巡逻集中在11点半-零点半之间。过程中他们发现鬼一般不敢进入室内场所,可能是阳气过于聚集,他们身体受不了,就改为在街上搜寻目标,一旦发现鬼有可疑行为,不管犯没犯案,一律抓。后来的一年里,捉鬼人并没有收获。可就在我高三那一年的万圣夜,发生了命案。当时,捉鬼人正在跟踪一个鬼,突然鬼飞快跑起来,捉鬼人急忙跟上。抓到鬼时,看到他蹲在一个倒下的人身边,正笑着望着捉鬼人。为了让这个鬼说出事实真相,捉鬼小组威胁他说要毁了整个阴间,鬼满不在乎地说,无所谓,反正我已经成人了。小组负责人心平气和地问:“你现在最想做什么呢?”鬼想了想,说:“和家人团聚。”负责人说:“哦?那这恐怕实现不了了。”鬼瞬间瘫了,就这样在软硬兼施下,和盘托出了,包括我们这些捉鬼人(他们叫驱魔人)的一些驱魔技能。

这天,我通常会在一家固定的酒吧喝一会儿酒,反正,真正需要行动得到快零点,在那之前,我就可以消遣好一阵子。我之所以总是去同一家酒吧,是因为我和那里的老板是好朋友。我去那里,总会有免费的酒喝。今晚,我还是独自一人在那喝着酒,戴着骷髅面具,穿着一件黑长衫。这套行头我从刚做管理员开始就穿了,一直穿到现在。喝到十点多的时候,有一个人坐到了与我隔一个吧凳的地方。我用余光扫了眼,是那个女鬼。我之前有几次在街上碰到过她,她没什么反常的举动,看上去就是个单纯的学生鬼(死时是个学生),她来到这里应该只是出于对阳间的思念,并不想要夺人性命。酒保问她喝什么,她也没说话。我看向她,她这时也看向我。看在她还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事情的份上,我暂且只当她是一个可怜姑娘。我继续喝酒。

没想到她主动找我说话。她问我酒好喝吗,表情有些生涩,却让人莫名地不忍心。我逗她喝了点酒,她直说辣,手在嘴边扇着。我问她归哪个大鬼管,她却立刻变了脸。我这么问她,一是为掌握她的鬼品,每个鬼的品行都会受到大鬼的影响,二是为给她提个醒,别给我乱来。她这么一否认,我反而有些不高兴。我决定用相对普通的办法拆穿她。我走近她,用手指碰了下她眼睑上的血,对她说,这血你怎么解释。她辩解道,是真血又怎样。我冷笑了下,可是血还是温热的,而且到这儿就不流了(我在眼睑处比划了下)。她好像生气了,甩开我的手,转身就走了。我若无其事地继续喝着酒,心里却打算将她作为重点目标。

我在11点50分的时候出了酒吧,离开前我把行头脱了,放在酒吧的员工室里,等到下次万圣夜再穿。这时街上没有几个人了,所以我一眼就看到了她。她正低着头走着,薄得像纸片的身子在凉风中摇摇欲坠,细得像秸秆的腿轻飘飘地晃荡,还有那张惨白的脸和那双流血的眼,让我突然想把她领回家给她口热饭吃。我小心地避开她的视线,躲在一个角落看着她走了一个来回,突然,她停住了。这时已经11点56分了,我预感她准备寻找目标了。我走到一家还在营业的便利店门口,以便看得更清楚些。这时走来几个清洁工,她朝他们的方向看去。我开始有点不安。很快,她就看到了我。我死盯着她,她也在看着我,但总感觉她的眼神在发抖,有点乞求的意味。我不想要她的命,于是朝她快速走去。她转身开始跑,跑得很快。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必须在零点前抓住她,然后给她戴上眼罩。我拼了命去追,过程中不时与行人磕磕碰碰。终于,我抓住了她。她用那双流血的眼睛看着我,而这时,零点的钟声沉沉地响起。

                        (三)

那天的前一晚,我和妈妈吵了一架。当时我正在写作业,我妈进来后,习惯性地摸着我的背,然后拍了一下,说:“坐直了,你看,你坐直了以后你这里就直了,不然就是弯的。”我很好奇,她是怎么每次都能把这句话说得一字不差。

她不过四十出头,可每天的言语已经单调到我都能根据她的表情精确地猜到她要说什么。我后来和湖底的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姐姐聊天,她说,一个人的格局是由他的生活经历决定的。因为妈妈眼里只有我,她爱我,她像栽培一棵树苗一样栽培我,我的生长情况牵动着她的情绪,只可惜我自由生长的欲望越来越压制不住。

我听她的话,将身子坐起来了一点。她说:“你看,这样多好。”然后满意地离去。我一直没有转过身看她,但脑海里早就清晰地出现了她的一整套完整流畅的神态和动作,我敢说,分毫不差,那些物理和化学公式,我也没记这么牢过。

渐渐的,书上的字开始模糊,我眼前的世界却开始变得缤纷。我一会儿在邻居奶奶家吃她做的红烧鱼,吃完后坐在客厅看电视等父母回家给我开门,一会儿又一个人在父亲单位所在大院的草地上挖一个坑,洒上在地上拾的落叶,然后找一个树枝当作“铲子”,像炒菜一样地翻着叶子,玩得不亦乐乎。猛地,我的意识又瞬间回到现实里,才知道自己刚才瞌睡了。我看看钟,已经十点多了,作业还有几道题没写。这时,妈妈进来,给我端了杯奶,说:“困了就站起来走走。”我还是没回头,嘴里“嗯”了一下,端起杯子。奶刚从微波炉里拿出来,有点烫,我又放回桌上。这时,妈妈已经出去了。

我看着书上的题,读了几遍题目,却总是读不懂。当我读完第五遍时,我扔掉笔,合上本子,重重吐了口气。我打算出去走走,看看月亮现在在什么位置上,是在树梢上挂着呢,还是被高楼遮住了。妈妈已经睡了,爸爸还没回家,又或许已经回来了,喝多了正在小区的长亭里呼呼睡着。我走到阳台上,寻找着月亮,却只看到被月光染白的薄云,静静地流淌在楼上传来的断断续续的练琴声中。

第二天,老师因为我的作业完成问题找我谈话。她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矮个子女人,爱穿一件碎花裙。她问我为什么把最后三题空着,是不会吗?可是题目并不难啊。我也不想骗她说我没看到,这有点扯。于是我说,我忘了,我上趟厕所回来后,忘了还没写完,就直接睡了。老师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可能觉得我有点不可理喻。她移了把凳子过来让我坐下,然后皱着眉看着我说:“还有一个月就中考了,你现在就是这个态度吗?你看看你最近,作业作业写成这样,考试成绩也退,怎么搞的你说。”我没吱声,这个问题我还没考虑过。“我现在看到题读不太懂了。”我绞尽脑汁地编瞎话,可说出来的全是实话。老师叹了口气:“你可能是压力太大,注意休息,多活动活动。先回去吧。”我木木地跟老师说了声再见,就离开了。

就在我被那个男人抓到时,他的表情有点吓到我了。我曾在一个落入湖底的同伴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是恐惧、心碎、绝望的混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出乎我的意料。他猛地拿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罩在我眼上。黑暗中,我在回忆中翻江倒海,三年来支撑我的希望就这样破碎了。在回忆的漂浮中,我还看到了一条膝盖处有灰尘的裤子……最后,我似乎听到了有谁在撕心裂肺地呼喊:

“妈妈!——”

我恍惚中看到妈妈在向我游来,可我已经意识模糊。妈妈并没有如我所愿在靠近我,相反,她似乎离我越来越远。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靠近她,想让她紧紧抱住我。我渐渐下沉,不知道还要沉多久,就好像不知道太阳落在了哪里。我看不到她了,就在这又短又长的几秒钟里。

我放学回到家,还在门口时就听到妈妈踩缝纫机的声音。我兴奋地跑进屋,大声地问:“妈妈,做什么呢?”妈妈没理我,继续专心致志地踩着。我凑上去,看见了一片粉色,像爷爷家阳台上种的桃花的颜色。“这是什么呀?”我问。“给你做的裙子,背带连衣裙,给你生日那天穿。”我高兴地连书包都忘记取下,看着这条未成形的裙子,想象自己穿上它走在清晨的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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