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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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还是来了。

接到我妈电话的时候，我刚下班，电话里她兴奋地告诉我，她为我安排了一场相亲，男方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要我提前做好准备，中秋回家的时候去见见。

还特别提醒我说，这是我第一次相亲，要打扮得淑女些，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

我听到之后心里有些烦躁。早在我上大学的时候，我妈就明里暗里地给我说过好多次，希望我毕业后能够尽早结婚，有个人照顾我她也好放心。所以自从大学一毕业，我就在担心这一天的到来。

其实，我也不是抗拒相亲与婚姻，而是抗拒我妈对我人生的干涉。

从小到大，我的每一件事情她都要插手，从买什么衣服鞋子，到选择什么学校，她都要我按照她的意思来，我的想法在她那里从来都是多余的。

我仿佛是她的一个提线木偶，我的人生就是她的一场话剧表演，而我只能当旁观者。

好在，我现在已经毕业参加工作了，我想试图夺回我的人生，修改剧本。

“妈，你别给我安排相亲了，我刚毕业没多久，工作还没稳定呢，而且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有能力去组建一个家庭啊。要不再等几年吧，等我变得成熟一些了，到时候我一定给您找个满意的女婿，好不好？”我尝试改变我妈的决定，来个缓兵之计。

“什么？再等几年，到时候你妈还在不在了都不知道，你不要说了，安排好了不好推脱的。”我妈不容置疑地说到。

我的心情顿时一落千丈，有时候，当你反抗没用的话，你就会想到逃避。

我开始找借口说中秋不回去了，我妈听到后一下子就急了，开始给我说这个男生有多么多么优秀，让我不要错过，不然越往后越难找，让我抓紧机会。

我越听越烦躁，索性挂断电话。可是我妈不依不饶，在她连续打了三通电话后，我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你到底要管我到什么时候！”我和我妈在电话里进行了一场激烈的争吵，我告诉她这么多年来，我受够了，我不想再按照她的方式生活了，我已经毕业了，我是个成年人了，我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

我们俩越吵越凶，最后是我妈挂的电话。

挂断电话后，我瘫坐在路边椅子上，我想大哭一场，可又哭不出来，就那么呆呆地坐着。

———

我和我妈很久没有这么激烈地争吵过了，一般情况下，我都是顺着她的。在我的印象中，我们上一次闹得最凶的时候，是我高二那年。

那个时候，我家是有门禁的，我妈规定我晚上十点前必须回家，当然现在也有，只不过延长到了十点半，理由是我长大了，可以放宽半个小时。

当时，我高中最好的朋友过生日，她叫了很多的同学朋友，晚上一块为她庆祝。临出门前，我妈多次提醒我十点前就回家，不要喝酒，那紧张的神情，好像怕我被卖了似的。

那天生日会的气氛格外好，大家在一块吃着聊着，互相开着对方的玩笑，在这期间，大概是九点半左右吧，我妈给我打过一次电话，问我吃完了吗，什么时候回家，当时我和朋友聊得正嗨，就敷衍了几句，没放在心上。

吃完饭，一个朋友提议去KTV唱会歌再回家，大家都纷纷附和着，我本来不想去，因为我知道我妈肯定在家等我了，但是看到朋友渴求的眼神，再加上这是她18岁生日，我心一横，决定破一次例，等回家再和我妈解释，她应该会理解的吧。

说实话，那是我第一次去KTV，之前我妈管得严，我说我想唱歌，她就给我买了话筒音箱等设备让我在家唱，我根本没有机会来这种地方。

那天在KTV，我被里面的氛围灯搞得有些晕乎乎的，同时还喝了人生中第一杯酒，我想着既然破了去KTV的例，那索性把喝酒的“禁忌”也破了吧。

借着酒精带来的眩晕与兴奋，我连着唱了好几首歌，把我妈让我早回家的叮嘱完全抛在了脑后，当然也错过了她给我打的多个催促电话。

就在我引吭高歌的时候，我妈突然出现了。

她推门进来，当着一屋子朋友的面大声质问我在干什么，然后在我愣神的时候，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就走，我想反抗，但完全反抗不了，我妈的力气太大了。

到家后，我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情绪逐渐由生气转变为愤怒。本来我还打算好好跟她认个错，并解释一番，没想到她却让我在朋友面前出了大丑，我以后还怎么面对他们。

我越想越愤怒，决定做点什么，让她受到一些惩罚，但我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选择冷战，来折磨彼此。

———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作为父亲，就应该出面调解矛盾了，但是我爸，他只会听我妈的，在我们娘俩冷战期间，他一次都没有问过我原因，也没有安慰我，至于有没有偷偷安慰我妈，我就不知道了。

过了三四天，有次半夜我上厕所时，听到我爸妈在吵架。

我妈哭着说孩子都不理我了，你也不想想办法，我爸没说话，然后我妈又说，如果孩子想不开自杀了怎么办，到时候我也不活了，我爸依旧沉默，我妈随后开始大哭。

第二天，我爸很殷勤地买了我爱吃的零食给我，然后又说要带我们全家去看电影。我知道这是我妈让他做的，我心想顺着台阶下吧，毕竟是我妈，我这辈子最亲近的人，我们不可能冷战一辈子的。

那件事之后，虽然我妈对我还是很严格，但我能明显感觉到她有些让步了。

现在，因为相亲一事，我和我妈再次爆发激烈冲突。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再次冷战吗？我已经长大了，不想再做这种折磨彼此，毫无意义的事情了，那我还能做什么呢？

起风了，我裹紧身上的外套准备回家。

我妈给我发微信了，她说自己有些冲动，让我别生她的气，有什么事情可以好好商量，我一个人在外面，她很担心我。

随着年龄增长，我妈的生气周期越来越短，搁以前，她绝对不会这么快低头，也不会直接找我认错，她一定会找我爸充当和事佬。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如果她还是执意让我去相亲，我该怎么办。

今年中秋还回去吗？

我不知道。

这一天终于来了。

前段时间，我们几个老姐妹聚会，期间我们聊到了自己孩子的婚姻问题，我就告诉其他姐妹，“我女儿现在大学毕业了，人漂亮还贤惠，你们谁有合适的小伙子一定不要藏着掖着，优先介绍给我女儿啊。”老姐妹们听了纷纷应和，都说有了一定介绍。

这不，今天一个姐妹就告诉我说，她有一个朋友的儿子，和我女儿年龄差不多，家庭工作都挺不错的，人长得也挺精神，还给我发了男生的照片，我看了确实可以，与我女儿还挺般配的，我想如果我女儿能够和他结婚，应该会幸福吧。

“可以啊，我觉得这个男生还不错，你告诉他们我没啥意见，尽快安排一下相亲吧，到时候事成了请你喝喜酒啊。”我高兴地说到。

“没问题，老姐姐，我这就去给男方说去。”姐妹爽快地一口答应。

只要我女儿过得好，过得幸福，最起码要比我幸福，我这辈子就知足了，想到这，我忍不住笑了声。

我想象着女儿听到这个消息后的高兴神情，以及他们接下来的订婚宴，婚礼，我穿什么衣服，说什么祝福语。

想着想着，我有些迫不及待地要和女儿通话了，但现在女儿还没下班，我要等女儿下班后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终于挨到了下午六点，我赶紧给女儿打电话，可没想到，我说完之后，女儿的语气却很敷衍，心不在焉的，我急忙解释说这个男生的情况还不错，一定要趁早，不然等错过了就后悔了。

可女儿听完后不仅不领情，还说自己中秋要加班不回家了，我知道她这是在说气话，以前每当她有不想做的事情时，就会找借口逃避。

我告诉她，这次的相亲很重要，就算是加班也要请假回来。

谁知道，女儿却直接挂断了电话。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我费心费力地帮她物色对象，为她的未来考虑，她可倒好，不仅不领情，还显得我多管闲事一样，我是你妈，我不管你谁管你啊。

我又连着打了几个电话，她终于接了，但还没等我开口说话，她就先急了，开始说一些我管的太严，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没有了自由等等。听着她的话，我的脾气也上来了。

吵着吵着，突然间我觉得很伤心，我的付出孩子不理解，我这个当妈的太失败了，我挂掉电话，结束了这场争吵。

———

我承认，以前我管她确实严了点，但自从经历过那次事件之后，我已经做出了很大让步，没想到这次因为相亲，居然让孩子这么生气，让我们娘俩再次爆发这么激烈的争吵。

我决定躺在床上缓一缓，年纪大了，遇到事情总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回想着刚才的争吵，又想起了当年那件事。

那个时候她刚上高二，处于分班转型期的关键阶段，我就想着让她好好学习，别掉队，再加上那个时候有许多拐卖女人小孩的新闻，我就非常担心她，所以给她规定了门禁，晚上十点前必须回家。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可不想让她受到什么伤害。

有一天，她说她要给一个朋友过生日，当时天已经黑了，我有些不想让她去，但是看着她那渴求的眼神，突然间我就心软了。

我叮嘱她结束后一定要早点回家，不要喝酒，她有些心不在焉，我忍不住又多说了几遍才放她走。

那天晚上，不知怎么的，我有些心绪不宁，电视也看不进去，于是我就坐在沙发上干等着，等女儿回家了我再去睡觉。

快十点的时候，我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她告诉我说没问题让我放心，她一会就回去了，我听见电话那边她们在吵吵闹闹地玩，我也没多说什么就挂了。

可是，过了十点她还是没回来，我心中有些着急，我想再等等吧，或许在路上呢。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十点半了，她还是没回来，我给她打电话也打不通，我心想坏了，难道真出事了？

怪不得我今晚心绪不宁，我决定出门找，不再坐以待毙。

我按照她出门前告诉我的地址找到了那家饭店，饭店老板说那群高中生早走了，我一听更着急了，赶紧问老板知不知道他们去哪了，老板说貌似听见他们说去KTV唱歌了。

我连忙骑上车去附近的KTV挨家找，那个时候，我从来没觉得KTV这么难找过，骑了十几分钟才看见一家，我一直往北骑，最后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见了我女儿的电动车。

当我推门进去的时候，我被里面的场景吓了一跳。有两个高中生正搂在一块亲嘴，周围烟雾缭绕的，桌子上堆满了酒瓶。

我环顾一周，看见我的女儿正在唱歌，她的脸红扑扑的，肯定是喝酒了，我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我问她在干什么，她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我就拉着她往外走，我只想赶紧带她逃离这个地方，期间她一直想甩开我的手，但当时我太气愤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路把她拽出了KTV。

回到家后，她就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不肯理我。我知道自己做的有些过分，当众把她从朋友面前拽走，让她出了丑，但当时我也没办法，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的女儿会出现在那样的环境中。

接下来，我们开始了冷战，本以为过个一两天她的气就消了，可没想到，四五天过去了，她还是一句话都不肯和我说，我真的有些着急了。

晚上，我想着让孩子他爸去管管，但他却无动于衷，仿佛和他没有关系，我气不过，和老公大吵一架，最后他终于同意充当和事佬，在他爸的拙劣表演下，我们母女俩总算重归于好了。

那次之后，我就反思了自己，以后我要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好好和孩子说话，可谁承想，和平了这么久，现在我们母女俩又因为相亲再次闹掰了。

如今女儿一个人在外工作，我和他爸离得又远，平时只能靠电话和视频沟通，我该怎么办呢？

我翻了个身，继续躺着。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我们家的情况比较特殊，我和他爸年轻时身体有些毛病，后来经过调理才有了一个女儿，算是老来得子吧，再加上她是独生女，所以我对她特别宝贝。

我也知道自己管得太多了，可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我一想到自己的年纪可能等不到她结婚，我就着急。

我希望自己能够尽可能多地参与到她的人生中，所以在我生下她之后，我就辞职了，这么多年来，家里家外都是我在操劳，老公除了赚钱什么都不管。我心里也有委屈啊，我付出那么多，女儿却不理解我，还总埋怨我管得多。

不过，我不后悔，谁让我是当妈的呢，为了女儿能幸福，她现在想埋怨就埋怨吧，以后她会明白的。

———

天黑了，也不知道女儿吃饭了没有，她会不会因为和我吵架，生气不吃饭，她的胃本来就不太好，不吃饭可不行。

我给女儿发了个微信，告诉她都怪我，我太冲动了。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女儿没回复我，她是不是还在生气呢，她会不会离家出走不回来了，她会不会像新闻里写的那样，躲在一个城市里，多年不和家里联系，等我和他爸都去世了也不知道。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我决定给女儿写一封信，把我的想法全部告诉她，我也不奢求她能够理解我，只希望她不要记恨我，可以的话常回家看看。

今年中秋她还会回家吗？

我不知道。

一到家，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后气也消了一大半，不知道我妈现在怎么样了，我一直没回复她，她应该又生气又难过吧，她现在越来越老了，身体也不如以前硬朗了，想到这，我鼻子有些发酸。

我决定给我妈打个电话，告诉她我当时也冲动了，不该和她吵架的。

还没来得及拨通电话，手机微信又来新消息了，是我妈，她给我发来了一段长长的文字，最后还有落款。我知道我妈是真的伤心了，一般情况下，她是不会写信的，从小到大，我只有在外公外婆去世的时候，看见她写过信。

我有些不敢看，但又忍不住不看。

信的内容很长很长，我妈不会用输入法打字，我能想象到她一个字一个字手写出来的艰难场景。

“女儿，其实我想告诉你，我让你相亲，希望你尽快结婚，并不是在给你施压，我知道你刚毕业没多久，工作还不稳定，还没开始享受自己的人生，所以我对你更多的是一种期盼。

我现在越来越老了，我希望能够尽可能地陪你经历更多关于你的人生，但我可能用错了方式，让你一直责怪我。

女儿，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幸福，你过得幸福了，妈就知足了...“

我顿时泣不成声。

可能这就是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羁绊吧，彼此折磨又互相挂念。我们都爱对方，但我们拥有不同的观念，导致我们总是在伤害对方。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了，我决定回家。

“妈，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我带了一些好吃的，您和我爸平时也要多注意营养啊。”

“放心吧，我和你爸好得很，哎，孩他爸，女儿来了，你去给女儿洗点水果啊，对，就昨天我买的她最爱吃的水蜜桃，记得切成块啊。”

“妈，不用那么麻烦的，我爸也不会切，我直接拿着吃就好了。”

“没事没事，你爸现在可会切了，他为了你特意学的。”

“哎对啦，女儿，你现在还愿意去妈妈安排的相亲吗？如果你不愿意，我现在就推了。”

“没事的妈，其实见见也没什么，再说了，您都把他夸到天上了，我怎么着也得见一面啊。”

“对对，见见好，见见好，你妈的眼光还是可以的。”

“好，既然你不反对，我就让他们过来了。他们离得也不远，一会就能赶到，女儿你也赶紧收拾一下自己，再换身衣服。哎，孩他爸，你也别坐着了，再去洗点苹果，等会他们就该到了。还有什么，对了，我把地再扫一遍，别到时候让人家觉得我们不爱干净。还有...”

一个小时后，

门铃响了，相亲的男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