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向左,洪堡向右
实际上,这根本就是一出实现排演好的舞台剧,赋心灵以希望,赋灵魂以沉思。
——歌德答洪堡他娘育儿语录
世界可以被丈量吗?这个问题似乎不应该这样被提出,而是你愿意去丈量世界吗?大部分人听到这个命题,肯定会认为提问者是吃饱了闲的没事儿干了。没错,即便是在高斯和洪堡的那个时代,也同样有许多人理解不了。
可是,在推动人类科学大进步的学科奠基人身上,这个问题就显得合理了很多。问题是,我们这样说,难免也还是有点事后诸葛亮的嫌疑。毕竟,两位曾以不同方式丈量世界的科学巨人,拥有了与他们的奇葩经历相匹配的成就和历史地位。
高斯是天才的代言人,是跟阿基米德和牛顿并列的数学之神。据说这家伙智商达到198,以至于后人戏称:上帝不掷骰子,除非高斯答应让他赢一次。
而洪堡则并没有开挂的智商,却同样成为近代地理学、气候学、植物地理学、地球物理学等多个学科的奠基人,并与同时代的高斯惺惺相惜。
二人的丰功伟绩就不在这里赘述了,他们在各自学科上的贡献自然是巨大的。今天我们要探讨正如题所述,是他们丈量世界的那些事儿。
如果把二人通往其伟大成就之路,仅仅归纳为坚忍不拔、刻苦努力这些励志之词,那一定是说这句话的人在偷懒。
当然,异于常人的付出是每个伟大成就者不可或缺的。然而,我们在高斯与洪堡身上看到的,却不是什么靠坚忍不拔的毅力和头悬梁锥刺股的勇气。而是他们莫名其妙的沉浸式专注,和好不迟疑的前行勇气。
在《丈量世界》这本书中,有几个地方令人印象深刻。一处是高斯与妻子乔安娜的新婚之夜,两个人从羞涩紧张到渐入佳境,开战之际,高斯突生灵感想通了一个数学问题,然后马上丢开新婚妻子,伏案奋笔疾书,摸黑写下“使各个观测值与计算值之间差值的平方和最小。”
另外一处则是在他妻子临终前,高斯正专心致志地埋头研究问题。当别人告诉他妻子已经死了,他才恍惚拼凑起零碎的记忆,试图回忆老婆去世这件事儿刚才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如果你知道高斯有多爱的她妻子,那么就知道他有多爱他的研究。
你看,高斯同志并没有逼着自己一定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他的思考和研究无时无刻不在进行,而且丝毫不会让他感觉到压力和痛苦。
记得曾经有一个创意大牛说: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灵感创意,所谓的灵感就是你针对一个问题,吃饭的时候想,走路的时候想,开车的时候想,洗澡的时候想,甚至睡觉的时候做梦也在想。然后在某一个瞬间,这些零零散散的潜意识忽然组合起来,迸发出你想要的结果,那一瞬间有如神助,便是所谓的灵感。
没错,高斯连啪啪的时候都在想,连妻子去世的时候都在想,何况他还是用他那198的智商在不停地想,他那些神一样的成就,也就合情合理了。
书中有一段这样的记录:在一个雨夜,高斯终于大功告成,他丢开羽毛笔,用力捏鼻涕,揉搓额头,几个月来的拼搏抉择思考,都已经被他抛在脑后,有个人经历了这所有的一切,但不是他,从几分钟前开始就不是他了。高斯,他面前放着的手稿,是另一个人留下来的,密密麻麻地写了几百页,高丝翻阅着手稿,惊讶地问自己是怎么完成的?他不记得有什么灵感或者思维的火花,记住的只有自己为之拼命工作。
许多时候,高斯在完成一段研究之后回头再去看,自己也需要费尽心思全力以赴才能勉强看懂自己写过的严密逻辑和推理论证,可见他的研究过程,的确是一种舍生忘我的存在。
洪堡对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讲,则会显得亲切很多。因为他没有高斯那开挂的智商,可是他却有着同高斯一样开挂的专注和锲而不舍。洪堡小时候并没有哥哥优秀,却唯独对偏爱收集植物、调戏小昆虫情有独钟。
当他最终踏上了丈量世界的征程后,他那近乎偏执的性格与探索精神便显露无疑。他固执地去测量路途中的每一座山峰、河流。在一次难得的日食测量时,他眼睛盯着仪器一动不动,完全错过了这一自然奇观。
为了验证伽伐尼电流,洪堡可以割开自己的皮肉,插入锌片与银片,直至鲜血淋漓;
为了驳倒老师维尔纳的“水成论”,洪堡可以冒着生命危险,钻入墨西哥荷鲁约火山,搜集火山中的火成岩;
为了证明气候不仅受纬度影响,还与海拔高度密切相关,洪堡写好了遗书,徒步爬上钦博拉索山5878米处,几乎命丧于山上,保持人类登山纪录29年之久。
由于洪堡近乎疯狂与痴迷的科学探索热情,与洪堡一同进行五年考察的科学家邦普兰饱受折磨,他“曾经无数次诅咒洪堡被剁死、射死、烧死、毒死”。
洪堡对自然、地理、物理、天文的一切未知,都不能容忍,他总要亲自登上山巅,闯入湍流,深入洞穴,去揭开那些神秘的面纱,至于身家性命,貌似远没有真理来的重要。
洪堡探险归来,很快名利双收。而那时的高斯,也已经蜚声学术界。只是高斯用一己思维编制的数学世界,终究是令普通人难以理解的。而洪堡科学探索中的历险成分,更能引起大众的兴趣与好奇。故而,洪堡在普通民众与世俗权贵的心中,是揭秘未知世界的英雄。
在德国自然科学研究者会议上,数学天才高斯与科学狂人洪堡终于相遇,在短暂的交流中,他们可以围绕政治、君王、艺术、法律、死亡等话题进行热切的交谈,擦碰出闪亮的思想火花。然而,一旦回归科学研究最本质的问题,烙刻在两位科学家内心深处的宇宙观就会释放出来,把他们拉回各自的学术传统当中。
高斯认为,洪堡到处探索高山、河流的自然地理,只是偶遇各种各样的巧合现象,并不能创造性地发现世界的本质逻辑和规律。科学应该靠严密的数学公式和一架望远镜的观测结果进行深刻的推理论证。而洪堡则认为,只有爬上高山、深入洞穴、探索河流,通过广博的现象才能归纳事物的本质。
更概括的说,高斯更长于基于他高智商的推理论证,而洪堡更善于不辞劳苦地探索观察。无论如何,他们虽然各持己见,却在丈量世界的道路上惺惺相惜。
而有趣的是,当洪堡接受沙俄皇室的邀请,在浩浩荡荡数百护卫队的陪同下,完成了再也不能纯粹如年轻时那般的1.5万公里俄国探索测量后(这场探索之旅更像是沙俄皇室主导下,由大明星洪堡领衔主演的形式主义极强的舞台剧),在失落的回程中他感慨:数据和数字,或许能够拯救一个人。
举例而言:这次考察历时23周,远行1.45万俄里,途径658个驿站,使用了12224匹马,这些数字让一路上的混乱变得井井有条。他突然想到,高斯此刻或许正在用望远镜眺望那些可以用简单的公式概括其运行轨迹的宇宙天体,他一下子弄不清楚:他们中究竟是谁走的更远,谁才是一直留在家里的那个。
《丈量世界》并没有像流水账传记一样记录两位科学巨人的整整一生,却淋漓尽致地流露出两个人对知识和未知的如饥似渴,更向我们栩栩如生地描绘了两种极致专注的人生,和同一种淡化了功利心的纯粹准求。(洪堡虽然功名成就,可是他却因为各种各样的人际应酬而苦于不能再专注于他纯粹的科学事业,应该说是洪堡的功名成就是无心插柳,而并非原始动机)
而我们也似乎看到了,即便不是所有人都能体验高斯那种智商开挂的天才式人生,但每个人至少可以像洪堡那样本着格物致知的精神,一步一个脚印地去丈量自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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