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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去的乡村

2018-04-07  本文已影响236人  凡心尘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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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乡关何处是,回得去的村庄,却也是永远回不去的故乡。

清明节前夕,我匆匆回了一趟儿时生活过的村庄。去的时候,已快到中午,太阳明晃晃地亮着,春日的天气,已有了夏天的味道。进村的一条泥泞小道,早已变成了一条宽宽白白的水泥路,穿过几排房子,都没看见一个人,中午的村庄实在静得有些让人发慌。

曾经记忆里热闹的村庄仿佛也渐渐走进了暮年,白日里都会打起盹来。有几家门口的桃花,在阳光下灿灿地开着,春光在枝头喧闹,很多户人家都紧闭着大门,门口没个人影。我悄悄地走着,仿佛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走在我这熟悉陌生的村庄里,这还是我记忆中的村庄吗?

春天,村庄应该是会有小鸡小鸭,在泥土小路上逡巡觅食,黄黄的,绒绒的,像一个个金黄的毛球,在阳光下滚动。叽叽,嘎嘎,呼朋引伴,好不热闹。偶而,还会蹿出一只草狗,汪汪地狂吠上几声,神气活现地宣示它的领地所有权。小时候,最怕这突然跳出来的不速之客,常常被吓得涕泗横流。如今,这静寂的老去的村庄,狗已是少见了,我已没了这份担忧,而那些自由奔走的鸡鸭亦是难觅踪影。

村庄应该是有奔跑的孩子的。三五成群,春日里,折一段麦草茎,于土墙处寻蜜蜂巢。孩子们在墙上找到一个小洞,便将麦草梗子探进去,不一会儿,那洞里便会出来一只蜜蜂,嗡嗡地抗议着。孩子们乐了,将事先准备好的装着油菜花的玻璃瓶,对准洞口,那蜜蜂便被装进了瓶中。

要不就是去折柳技,编柳帽,还可以将柳枝的外皮哧啦一下捋到头,做成一朵小小的柳花插在柳帽上。戴上柳帽,孩子们一个个都神气活现了,仿佛成了英勇的解放军,此刻已在战场上冲锋陷阵。

静静的村庄,渐渐已消失了孩子的身影,一个奔跑淘气的孩子带给村庄多少的活力,孩子前呼后喊,奔走跳跃,村庄便也会在孩子的吵闹叫喊声中年轻着。如今,年轻人大多远离了乡村,孩子也早早融入了城市的洪流,少了孩子奔跑的乡村,暮气渐重,垂垂老矣。

拐了几道弯,很快我就来到了老屋前,原来的砖木结构的老屋早已不复存在,那是在原址上建的新屋。它只是一座屋子,于我陌生而遥远。老屋已化为尘土,却在我的记忆中鲜活地站立。

老屋在村的最东边,地是泥地,已被踩得结实而泛光。记得妈妈在东边的那间房子里养了兔子,结果那些兔子过段时间,居然从地上打了个洞越狱而走了。

那排房子的东边有座进出的大门,每天人来人往特别热闹。每到吃晚饭时,人们是最闲的时候,便会有很多人,端着大海碗,或站或蹲,大声笑谈。最盼望的是晚上,特别是夏天的晚上,这时候爸爸也回来了,我们一群孩子就会围着他,听他讲故事。爸爸坐在条凳上,摇着扇子,会从《聊斋》讲到《水浒》,有星的夜晚,还会教我们认星星,看银河。我们听着听着,也是满脑子的奇想,担心那树后会藏着狐仙,想象如果有一把刀或剑,该有多神气。

屋前屋后种了两排高大的楝树,5月就会开满紫色的小花,渐渐又变成了青色的成串的小圆果。淘气的男孩会爬上去,釆下果子,这果子是不好吃的,苦得要命。我们就拿它来弹珠子,或当子弹掷来掷去。

屋的正对面还有一株茂盛的石榴树,那是我记忆里最好看的树了,而且整个村庄只有那一棵石榴树。树已经有些年头了,长得枝繁叶茂。初夏,石榴会开出红艳艳的花,我对那石榴果倒没有太大兴趣,却极爱这红红的石榴花。5月,火红的石榴花缀满枝头,总是会让我看得红了眼,想方设法都要采一把在手。有一次竟然,拿了镰刀割了一大把,捋下花来,埋在土中,希望能长出一大串一大串的石榴花来。结果,我被妈妈打了一顿,石榴花发了黑,烂在泥里。

那时的村庄是年轻的,房子虽不高大,青砖木楼,但人来人往,家家户户都充满了烟火味。那时候总觉得灶膛是个神奇的地方,千方百计央求去烧火。一把把的稻草或麦草塞进去,还要不停地抖动,火苗才能越烧越旺。红红的灶膛,暖暖的,火舔着锅底,不久房子里便飘满了饭菜的香味,那是家的味道。屋顶上炊烟袅袅,那些浴火而去的秸杆,飘飘然,悠悠然,羽化成仙了。

童年的记忆仿佛融进了血液里,那是生命里无法抹去的痕迹,年轻的村庄在回忆里青春永驻。

而眼前,村庄显然已经老去了。我的老屋和它的伙伴,都灰飞烟灭了。一排新砌地房子神气地立着,门前却是那般冷清,那些会开紫花的楝树,去了哪里呢?石榴树可怜地挤在一座红砖房下,树上稀落地挂着几颗焦黑的石榴,树干蛀掉了大半,仿佛张着一张掉了牙的瘪嘴,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

悄悄地,我离开了老屋曾经站立的地方,沿着进村地那条水泥路往前走,路的尽头是池塘,那里也曾是乡村最热闹之处。池水不改旧时波,池边行人稀又少。

那池塘是一村人的生活用水之源,一大早,就有很多人到塘边汲水,吭哧吭哧挑两桶水,倒入家中的大水缸。勤劳的女人,也会挎着篮子,蹲在码头上,浣洗衣服,有节奏的棒槌声,谈笑声,此时的池塘是活泼的,青春的。淘米洗菜,清洗物件,乡里人真真离不开池塘,那是村庄的血液。

对孩子而言,池塘就是我们夏季的乐园。每个夏天,池塘都被一群孩子搅得不得安宁。太阳火辣辣的,孩子钻在池塘里寻乐子。采野菱角,摸河蚌,捉虾子,男孩们还会比赛扎猛子,憋一口气,呼地钻入水下,看谁扎得长,扎得远。那夏日的池塘真的是被孩子们搅翻了天。

如今,池塘安静了,老了,它会想念那些淘气的孩子们吗?就像外婆那样,总是在村头柱杖远望,望着她从小带大的孩子早日回来。孩子会想念池塘的,无论身处何地,那方明净的池塘总在心中荡漾。

转过池塘,远远地便望见了妈妈在祖坟那里拔草,坟上的两棵大树已茂密如盖。祖坟就在田野间,周围就农田,麦子已经抽穗,油菜花稀落,紫色的蚕豆花成串地开着,花上黑黑的小斑点,像一双乌亮的眼睛。那些我素未谋面的亲人,就在地下静静地躺着,他们的血液在我的身上流淌,人生代代无穷矣,生命就这样神奇地流传着。我和这土地,这乡村的亲近,因着这份血脉,因着童年生活的印记,便有了丝丝缕缕难以割舍的联系。

我走过去,有几个和妈妈差不多年纪的长辈,大声地喊着我的乳名,是那般的亲切。他们热情地招呼着我,还会说上几段我小时候的事,在他们的记忆里,我又一次回到了从前的故乡。大名不适用于乡村,在这质朴的乡音里,会显得一丝尴尬和生硬,而乳名和小名自带乡村的粗野和温暖,一瞬间叫起,便会消除多年离去的隔阂,仿佛你一直都在,从未离去,你的乳名还在村民的口中自然地存在,你还是从前那个淘气的疯孩子。

不知道下一次回来,会不会“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怕是年轻人都已不相识了。乡音无改鬓毛衰,我的乡村,已渐入暮年,沉沉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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