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校园］黄昏（2）一碗泡面的味道
［青春校园］黄昏（2）一碗泡面的味道
（1）时间凝固的三十秒
（2）一碗泡面的味道
在那个统一老坛酸菜还不太流行的年代，我们钟爱的是今麦郎麻辣牛肉。
陆志岩 2015.01.20 晴
期末考这根长线也的确拉得够长，一个月前就开考了，直到现在还未结束。近几天校园里越发冷清了，连谈恋爱的情侣都变成了稀有物种，近一个多月来爆满的自习室也越渐空泛了。大多数高年级的筒子们都已经考完回家了，只剩下一年级的小鲜肉们（脸皮不太薄）还在压轴备战。
明天上午考最后一门，也是让我倍感焦灼的一门课:数学分析。其实我本就天资聪慧，加上基础不差，高考时数学还拿了120的高分呢，在我们那所教学质量及其普通的普通高中里，这成绩绝对算得上佼佼者。
所以，在大学里，大家都在喊着数学难学难懂，微积分有多折磨身心云云，从来我都无记于心。“数学嘛，就算我不学，考试同样拿高分。”就着从高中时期带来的一点老本，在哥儿几个面前夸下海口。
只是“不学无术”“玩物丧志”这类古老前辈们发明的术语用在当今如我这类大学生身上是何等恰如其分。上了大学，老师自然不会再当管家婆了，自己也就理所当然懈怠了。听不懂课就打瞌睡翘课呗，反正大学嘛，老师上完课就走人，尤其是数学这种大课，一个教室一两百号人，谁也不认识谁是谁。偶尔点个花名册，也不见得就被逮个正着。
这不，要考试了，才想起来要认真翻翻书，做做题，陡然发现会做的没几个，基本都是我不认识它，它也不了解我状态。面对着这些扭扭捏捏的符号，我只能想到泡面碗里那些弯弯扭扭的面条，我多想一口就能把它们都吃掉，全都装在脑子里，考试的时候可以随便用。
今天在这自习室呆一天了，闷得我脑袋嗡嗡响。算了，反正明天考完就解放了。“20～30%的挂科率”？哼！这数学老师，吹牛都不打草稿的。高年级的兄长学姐们早就传授了实战经验，要是能挂上那么多号，这带课老师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自习室里又困又闷，想出去透透气吧，外面的空气就像下过冰条子似的，冻得人喘不过气。我一向穿着单薄，但这也并不证明我有着当冻死英雄的勇气。相比冰天雪地，那还是自习室要舒服多了。
就在这兵荒马乱之时，不争气的肚子又开始咕噜噜叫了起来。从主楼去食堂还得走上至少十分钟，就恨这学校没把衣食住行全部安排在同一栋楼里。不过好在主楼下面还有茶餐厅，下午过来时看见里面还在营业。
本来主楼下面这茶餐厅是成对开的，东面的叫海洋之心，西边的叫绿洲，两个听起来就很梦幻却不怎么搭调的名字。由于近期学校里很多人都离校了，海洋之心在一个礼拜之前就已经闭门谢客了。
这两个茶餐厅，围绕着主楼一楼大转盘喷泉，东西面各开辟出一小段区域，形成两个四分之一环，犹如弯弯的月牙。里面装潢温馨宜人。月牙一边靠墙是货架，前边是弧形吧台，与酒吧的吧台及其类似。服务生都是年轻漂亮的妹子，年龄也跟我们这些学生相仿，是一道不错的风景线。
这里之所以受欢迎，正是因为在这里不仅可以得到物质上的满足，还可以撩一撩小妹，小小满足下我们这些单身狗们在精神上的需求，没准哪天带走一个也不一定。在这个男女比严重失衡的工科学校里，别说是茶餐厅的奶茶妹，就是学校里的保洁阿姨，只要还算看得过去，估计都有人愿意带走。
月牙的另一边摆满整齐的餐桌椅，供人们堂食，素雅的绿白格纹桌布，以及钠黄的圆环吊灯给人一种异常甜馨的氛围，平常，这里都座无虚席，除了来吃东西，更多人则是来这里放松:看看书，聊聊天，谈谈恋爱。
这里有售冰激凌，奶茶，各种零食饮料，还有一个不可忽视也不容忽视的角落:泡面摊，这也是我光顾这里最好的由头。这个不足一平方的小摊，坐落在月牙尖上，一口大锅，只要是这个餐厅在营业中，就会一直沸腾着，专供煮泡面。不知缘起何故，总觉得这里煮出来的泡面劲道又可口。
看来，今天这顿晚餐注定又要以绿洲的泡面果腹了，不过，想想能有这么一个角落，终归还是好事。于是我毫不犹豫，三步并做一步走到一楼的茶餐厅。
我豪气冲天直奔泡面摊，隔着五米远就开始喊:“小妹，今麦郎麻辣牛肉加火腿。”这阵子，麦田也是生意落寞，顾客寥寥无几，显得格外寂静。我这一嗓子差点儿吼出了回声，感觉怪瘆人的。
由于我是这边的常客，这煮泡面的小妹对我已有六分熟了，直接豪爽地答到:“好勒，帅哥”。面煮上了，我便去刷卡机等着刷卡（饭卡）。
我一眼望过去，除了服务生总共也就五个人，空旷极了。有一对小情侣坐在角落里，各自品着奶茶，相对默默无言。还有一个眼镜书生，貌似在复习高等数学，看来也是在为明天的考试背水一战。
然后就是刚进来的我，还有一个女生，在刷卡机面前等着刷卡，不过她看起来好像很着急。她低着头不停在包里翻来翻去，奶茶小妹一直盯着她，眼里像是立即要喷出一团火，看来是等得不耐烦了。我也大概看出了点端倪，可能是买东西忘了带卡吧。
我打算跟奶茶小妹说我先刷，顺便瞄了一眼旁边的女生。乌黑中长的头发批下来，白色羽绒服似曾相识的耀眼，当她抬头的一瞬间，我的肌肉瞬间有点僵硬。
“陈童”我差点喊出声，不过仅有的一点修养还是让我克制住了自己。于是我听见自己故作镇定的声音:“我帮你刷吧。”但其实我说出来这句话之后立即就后悔了，感觉心底的那点破事儿已经被戳穿了。帮别人刷卡也就是帮别人花钱了嘛，总得有个理由有个身份吧，给一个陌生人花钱？好吧，请叫我雷锋。
直白说，就是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我们之间的关系跟我和奥巴马之间的关系差不多。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在绿洲见到她了。她的名字，她的样子，她学什么专业，包括她住哪栋楼哪间房我都一清二楚。这倒也不是我有意搞暗中调查得到的消息（我还真没这癖好），不过实属偶然但又万分巧合。
大概两个月前的一天，我们哥儿几个下午上完课感觉肚子有点饿了，到绿洲来打牙祭，其实也不过是各自煮碗泡面，再要点儿小零食，聊聊天放松一下。吃着吃着，其中一兄弟突然凑过来说:“阿志，瞧你后面！”
我转过头去，一个女生面对着我们坐着，隔着一张桌子。乌黑中长的头发扎着马尾，头上别着素雅的发卡，大红色的卫衣衬托出白皙的皮肤。她埋着头不停写作业，时不时抬起头来翻下工具书。并没有注意到我们，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有任何人来人往。
一般这种时候，我就跟着起起哄就完了，也没真想过还要过去要个QQ号码留个联系方式，天生没有学会这么俗套的撩妹技巧。不过这个女孩，有种让人难以忘怀的感觉。
她长相不算出从，跟校园里流行的各种花比起来差远了。但她的装扮自然清新，毫不张扬，却又透露出些许俏皮。圆圆的娃娃脸上写满了单纯可爱的表情，动作看起来却温婉文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岁月静好。
我们走的时候，她还在写作业，从她旁边过的时候，我刚好一不小心故意瞥见了她书上的签名，她写得字工整清晰，我一眼就认出来并且一直记忆犹新:陈童，信息工程学院。
我想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对了，她在看英语新体验一，她跟我一样是一年级的新生。
我并没有去找她，当然更没有开始追她。只是在后来的一段时间，总是想起她，想起她温文尔雅的样子，心里便滋生出阵阵暖意。
倒也不是我不会追或者不敢追女孩，虽然我没有谈过恋爱，但是电视上的言情剧也看了不少，没见过猪爬也吃了18年半的猪肉了吧（假如我一出生我妈就开始喂我吃猪肉）。
只是在我的眼里，那些老掉牙又俗套的泡妞方式用在这样的女孩身上，与她可爱又高雅的气质半点都不符，也有失我的真诚和君子（傻逼）身份。想起她来觉得很美好，自诩不愿破坏这种美好的感觉。
不过，缘分这种东西，真是难以界定。一个月后，我又在麦田看见了她，那天，刚好是元旦节，下着雪，天很冷。她依然在这里写作业，我依然点了今麦郎麻辣牛肉加火腿。只是，这一次，我坐在她后面，她背对着我，我没怎么看清她的脸，但是她身上洁白的羽绒服异常耀眼。
那碗面我吃得很慢，可能我就是故意想对着她的背影意淫吧。突然，她开始收拾东西走人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走出了绿洲。
我看见她刚坐过的位置上丢了一串钥匙，明显是她落下的。我面都没吃完，赶紧捡起她丢下的钥匙追了出去。钥匙上的贴纸没有撕掉，清晰地写着410。
其实我本来可以直接追上去把钥匙还给她就完了，但是我的私心和我的理智一直在打架。我的私心告诉我:拿着她的东西，就离她又近了一步。我的理智说:拿走别人的东西非君子，何况她发现丢了钥匙会很着急。我就这样跟着她，越是走得远，我就越心虚，越没有勇气追上去还给她。
一直到她宿舍楼下。我看着她走进宿舍楼，始终没有追上她。可她找不到钥匙开门，应该会着急了。我该怎么办呢？我想走到她们宿舍楼的宿管处，直接把钥匙放在宿管那里，委托宿管阿姨交给她。但我的勇气突然蹦出来告诉我:你至少应该当面跟她说句话。于是我请求宿管阿姨叫410宿舍的人下来。
下楼来的人果然是她，但是她的脸上赫然写着“一脸懵逼”四个大字，好像并没意识到她丢了东西。我只是礼节性地把钥匙还给她就立马走了，我没有逗留，也没有邀功，更没有自我介绍，我想她并没有看清楚我这张大众脸的模样。
所以，我今天帮她刷卡，还是名不正言不顺，毕竟帮助陌生人付钱这种事实属罕见。
“我只是看你好像忘记带卡，顺便而已。”我赶紧解释道。她抬起头来，满脸狐疑地看着我，不会觉得我是个傻B吧。
要是这里有个地缝，我真挺想钻进去的。她看着我愣了好半天才蹦出来两个字:“谢谢”。然后对我苦笑了一下就走过去了。
从她的声音里我听到的是“谢谢”两个字，可从她的表情上我分明读到了一连串不太吉祥的字符:你谁啊？你这个傻叉，我认识你吗？谁请你帮我付钱？我是没带卡，但也关不着你半毛钱的事，你懂吗？我莫名有点发怵。
原来，她也是点了一碗泡面，面都煮上了才发现自己既没带卡也没带钱。当然这是我吃完了这碗面才了解到的。也是这时候我才体味到她的那句“谢谢”是发自肺腑的真诚。
她端了煮好的泡面径直走到角落里坐下，从我面前经过时，我立即闻出了麻辣牛肉的味道，对，没错，就是熟悉的今麦郎麻辣牛肉。呵，原来她也喜欢今麦郎麻辣牛肉面，缘分呐。按理说，我帮了她的忙，走过去坐在她对面吃面也无可厚非，但是我还是没有，我只是与他隔着一张桌子单独坐下。
我尽量认真吃面，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一碗泡面也就那么一小撮，从小吃饭就狼吞虎咽的我就是觉得，今天这碗面煮得尤为劲道，怎么嚼都嚼不够。汤和料的搭配都是刚刚合适，麻辣味扑面而来又久久萦绕，很香，值得品味，一碗泡面还真吃出了兰州拉面的味道。
吃完了泡面，抹抹嘴，回味了半天，原来这碗泡面真有牛肉的味道，之前吃了那么久怎么一直都没感觉到呢。
就在我回味无穷的间隙，我看见她站了起来，直接朝我走了过来。
她很平静地对我说:“刚才真的很谢谢你，我今天忘了带钱包，我的卡和钱都在里面。”
“我只是顺便，你不用那么客气。”我装着若无其事地答道。
她犹豫了一下，说:“今天如果不是你帮忙，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我还给你钱？”
“用得着吗？这又不是多少钱的事，你看我长得就那么小气吗？”我装出一副大气土豪到处撒钱救济劳苦大众的姿态。事实会证明这是我说过的最愚蠢的一句话。
她有点发愣：“那真的谢谢你了。”说完，她就直接走出了绿洲。
啊，这是什么情况，我稍微客气一下，她还当了真？我顿时有点傻眼，不是应该再你来我往推辞几遍吗？我说不用给她就这么走了？我突然生起气来，我也不知道到底为啥生气，明明是我不要，她才不给，明明就是两三块钱的事儿。
肚里不仅兜着一碗泡面，还兜着满腹郁闷，我又回到了自习室，继续啃那些深奥难懂的符号。可是我怎么啃怎么也啃不动，脑海里一遍遍浮现出那个名字:陈童，还有那无辜又有点傻缺的眼神。
其实我可以说:好啊，那我们约个时间，你还我钱，或者说：你留个联系方式，我下次找你帮我刷。这样我就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她了，这也不算俗套吧，这可是正当理由啊。
帮别人还钥匙，帮别人买泡面，好歹也争取个自我介绍的机会吧。可我这个傻逼，就这样认了怂。
拖着有点沉重的步伐和更沉重的心情，我回到了宿舍。看着哥儿几个都窝在床上复习数学备战考试，觉得自己必挂无疑了。有一种江山美人都想要，可是都丢了的无力感。我躺在床上，突然觉得，晚上吃的这碗牛肉面酸涩不已。
我只想蒙头睡大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