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入尘烟
春见春喜,第一眼就相中了。
这个儿媳天生一副娃娃脸,皮肤白皙,丰胸肥臀,肯定好养活,还是生儿子的命。这是春陪着老幺相亲的第20个姑娘,媒婆一而再的向她打包票,只要能看中,明天就可以去领证。
其实,来之前春有托大姨家堂姐的外甥女打听过,她十多年前嫁过来和这个姑娘一个村,彼此知根知底。姑娘从小就没了父亲,跟着外公外婆长大,其母亲的神经偶尔会犯毛病,家中还有一个老舅,见谁都不搭理动不动就傻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非正常之人。
老幺是春的儿子,排行老五上面有四个姐姐。老三在满月当晚夭折了,那天可能是招待亲戚太过于劳累,晚上春睡过了头,床边的蜡烛点燃了被褥,待春被熏醒,孩子早已没了。
春的老公在十里八乡很有名,年轻时终日游手好闲蹭吃混喝,镇上若有十次打架斗殴,至少八次有他参合。大头校长说他老公在小学的时候经常被评为三好学生,但自他爹无故轻生以后,他妈又改嫁到村子的另一头。从此就再没人能管教,人生路途也逐渐的摆烂躺平,时不时被请到镇上的小黑屋里居住,少则一两天,多则三五日成为常事。
后来,他家老三快要出生的时候,在一个黑灯瞎火的夜里,他偷偷摸摸撬开了隔壁村委书记儿媳妇的房门,最终进没进去没人知晓,但事发的第二天,他再次被请进了号子。半年后家人才知道,他分配到距家200公里以外一个山窝窝的厂子里,在那儿他免费干了六年的劳力,进去那年刚满30。
老幺的亲舅妈也是他的亲姑姑,他舅舅比他父亲还大5岁,讨不上媳妇不是因为外貌和家境,而是小时候生了一场病,村医连续打了几天针,病是好了,但右脚就再也伸不直,成了跛子。老幺的父亲比他姑姑大六岁,经人再三撮合,最终俩家人凑成了亲上加亲。听人说春当时还寻死觅活的不同意,但最终没能抗过父母共同的一跪。
春比老公小八岁,经得起岁月却熬不过自己,毕竟是到了坐地吸土的年纪。于是,就经常隔三岔五的进山去看老公,好在厂区的管理很人性。在他老公进厂的第四年秋上,家中老四出生了,又是个丫鬟。他们并没有气馁,终于在第六个年头,老幺降临。待满月后的第二周,春的老公终于被厂里解雇,总算是第一次见全了家里人。
母凭子贵,春有了盼头。她老公也变得很争气,在村窑厂找了个活,负责为窑炉添煤加火,日夜不休三班倒过着日子,还算过的去。
老幺虚满两岁,慢慢刚能走稳。有一天下午,为了挂一个照明灯,春老公从砖窑电线杆上摔了下来,命是救了回来,但腰部以下完全没有知觉,大小便失禁。不能坐轮椅,不能仰头睡,唯一可行的只能趴着,吃喝拉撒全都由春来照顾,家中里里外外的各种事也都一丝不拉的落在了春的肩头。没出事前,春老公是整天不见人的主,这一摔下来,哪哪都去不了,只能终日窝在家里趴在床上,唯一能让春老公感到欣慰的是可以眼瞅着老幺一天天长大成人。
春喜和老幺是前年结婚的,去年给春带来了一个孙女。
今年清明节期间,我回去祭祖,在路上有看到过春,满头的白发,身子佝偻着,推着儿童车里面躺着她的孙女,其背影和村上八、九十岁的老妪有的一比。
午饭时和老爷子聊天,提及了老幺和他父亲,我知道老幺和春喜去了川都,在一个小区门口弄了一小超市,一人看店一人轮流休息,吃住在店里。说是现在他们小两口正在闹离婚,原因是从没见过世面的春喜见到了各色各样的男人。
现在小超市仅剩老幺一人。春把孙女和卧床的老公托付给女儿照理,独自一人千里迢迢跑去川都找儿媳。
春喜电话不接,信息也不回,春喜不见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