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
风好像很怕大太阳,不知躲哪里凉快去了,只有知了还在拼了命地喊。空气仿佛着火了,汗湿的短袖衫不一会就干了。喉咙冒火的张立春跑到洋井边压出清凉的水,对着葫芦做的瓢一顿狂饮,任嘴边的水流到胸口,打湿了衣襟,只为了获取一丝丝凉意。
母亲收拾完灶台拿着织了一半的网出来和大婶唠起了家常。父亲起身拿来搂耙,把刨好的土地搂平整,稍微大一点的土疙瘩都给砸碎。一番操作下来,土地变得如同少女的肌肤,又平又细。父亲站在地边擦汗,眼睛却打量着刚刚平完的地,发现哪里不平就去补一下。土地对于一辈子种地的父亲来说就像他的孩子,甚至比对待我都要细心。
父亲也跟着灌了口凉水,重新拿起镢头在平完的土地上打垄。他轻轻地刨一下,把带起的土覆到左边,再刨一下覆到右边,最后再顺着刨出来的沟划拉一下,一段漂亮的垄就出现了。父亲边刨边不间断的后退,当他退到地头,一条又直又均的垄显现在菜地上,像一个新生的孩子咧着嘴对父亲笑。父亲再转身重复刚才的动作,不一会儿,这块菜地全部打上了垄。一条条垄紧密地挨着,像整齐列队的士兵正准备接受父亲的检阅。
“听说没,老吴家那个傻儿子今天要去看媳妇儿。”歇息的档口,老褚家的夹着烟大着嗓门从门口进来,自来熟地找了个小板凳挨着母亲坐下来。“一到集市就在大道上喊着’靠边‘那个傻小子?”何家大婶抬头问。“除了他还能有谁?”老褚家的很是鄙夷地说。“就他?恐怕连媳妇是何物都不知道吧?”大婶说完都跟着笑了起来,“哈哈哈!”“还不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以为什么都能买来。”母亲毫不吝啬鄙夷地说。
大伙之所以都鄙视老吴家是因为老一辈活着的时候总喜欢惹事,仗着两个儿子都是青壮小伙,看谁不顺眼就找冒号打架,往往被打的人要么老实巴交要么势单力薄,最后只能忍气吞声,久而久之满村人没有不恨他们家的。后来他家老大生了个儿子却是半彪子,于是村里人都说是因为缺德事做多了。每每提起他们家,都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前屋的本家三爷背着手光着脚丫子渡着四方步从后门出来了,“他啊,成不了!”母亲三人明知道成得可能性小,但还是想听听三爷的说法,毕竟在这个村子里,三爷能掐会算是出了名的。“他家属于现世报,必断子绝孙。”三爷抚了抚不存在的胡须,故作高深地说,“人啊还得多做善事。古语云‘人在做天在看’,而他爷爷那一辈把好运都败光了,报应在他身上。退一万步讲,不用算都知道成不了,谁家爹妈彪啊,把闺女往火坑里推。”
张立春正提着一个父亲给的土篮子去大门外装农家肥,听到这话也不由得点点头,尽管他不是很相信三爷的八字算命,但不耽误相信他的理论。人间自有浩然正气,好事做多了,身边必然有一股正能量,这种正能量会使接触你的人自然而然的愿意靠近你,这样的情况下,人的运气想不好都难。张立春把农家肥装回来,父亲抓起土篮横梁的一头边走边撒,那半干的农家肥如同细沙般被父亲均匀的撒在垄沟里。然后父亲又拿起镐头重复打垄的动作。
三爷没坐,站在葡萄架下皱着眉头打量着张立春。“立春,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三爷犹豫了半天还是开了口。母亲一听,慌忙放下手里正织的网,站起来焦急地问:“咋了三叔,俺家立春难道有什么灾?”张立春也转过来好奇地望着三爷。“没有没有,我就是感觉立春在孩子的问题上有点坎坷。”三爷见一句话引得母亲慌张,连忙摆手解释。又转头看过来,“你把你的八字报给我,我给你算算。”
张立春爷爷辈一共哥四个,爷爷张学孔,听父亲说“二两粮”那年饿死了;二爷张学孟,七十年代盖房子时不小心扎瞎了眼睛,如今在养老院住着;三爷张学彦是唯一继承了太爷爷八字算命的人,只不过到了张立春这一辈信的人不多了。三爷的三个儿子成家以后各自分家另过,谁都没兴趣学八字算命,因为张立春离他最近,小时候没少鼓动让他跟着学,可惜张立春对天干地支,五行八卦什么的实在是没一点兴趣,三爷只能唉声叹气地作罢。四爷张学曾“二两粮”那年举家迁到关外吉林,最近几年才搬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