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
(一)
樊英才把手边的活放下,大闺女便撅着小嘴来到怀里,委屈又疑惑:“妈妈,为什么我和妹妹不可以压床呢?”
樊英一把搂住闺女,轻轻地问:“压什么床啊宝贝儿?”
“就是幺叔幺婶的床,李小星和她的弟弟可以压床,还得了两个红包,我和妹妹没有。”
樊英心下里明白了,是压喜床,习俗里有讲究,过去最好的是男孩儿压床,现在更多的是一儿一女两个孩儿压床。不管怎样,都是要有男孩儿的,而樊英没有,所以她的宝贝不能去压床,不能得红包。“宝贝儿,因为你们都是女孩儿,所以不压床,压床的事儿是需要有男孩儿的。”
“为什么一定要有男孩才可以压床呢?”闺女追问。
樊英总不可能说是因为人们都喜欢男孩儿吧,却又答不出像样的原因,只好转移话题:“要不妈妈给你一个大红包,好不好?”
闺女一扫阴霾,喜笑颜开:“还要给妹妹一个!”
姐妹俩又自顾自去幺叔幺婶那热闹的新房里去玩了。留樊英一个人,坐在灯影里。
(二)
婆婆经常被请去给新人铺喜床,这次二叔家小儿子结婚也不例外。看着婆婆红光满面地答应下来,樊英忍不住问:“请去铺床的人也怕是有讲究的吧?”
婆婆话匣子一开,咕噜咕噜的话儿便难停:“那是当然的,首先啊铺床的人老伴儿健在,两口子和睦的;再者要儿女双全的,有本事的;还有嘛要会说吉利话儿……”
樊英听得有点出神,婆婆依然继续,可说着说着又说到了樊英身上:
“你们啊,还是要再生,有个儿好啊,不然以后人家都会低看你们的,你们老了没靠的……”
“前几天,我带着大丫二丫遇见你大伯娘,你大伯娘一看是两闺女便问,‘怕是还要再生一个吧?’我都没答话,但心底里还是希望你们生的……”
“俗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趁我还带得动,生了我给你们带……”
樊英实在忍不住回了嘴:“女儿就不是‘后’了吗?”
(三)
玉溪的表哥好几年没有回老家过年了,今年带着一对女儿回了老家,跟着老爹过了年,樊英很羡慕,一双女儿出落得亭亭。
婆婆说:“有啥好羡慕的?当年为着这孩子的姓还大吵一架大打出手呢?”
原来,表哥是去做上门女婿的,第一个女儿出生,自然跟着妈姓,没说的。可当第二个女儿出生了,表哥便想着,总要有一个跟着自己姓吧!争议和分歧产生,矛盾与纠葛混淆,直到今日,亲友们都不知道,表哥的二女儿到底跟着谁姓。
樊英想,也幸好还生的两个女儿,不然战火更要炽热吧!樊英又想,可惜了又是两个女儿,这姓氏终究保不下去。所以,又是何必?
(四)
樊英此前有个同事,也是两姐妹。后来两姐妹结婚是与丈夫家约定,生两个孩子,第一个跟丈夫姓,第二个跟自己姓,都欣然同意。
两姐妹的第一个孩子都是男孩儿,也都顺利地冠上了父亲的姓氏。等到她们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姐姐生的还是男孩儿,倒是真的跟着妈妈姓了。同事生的是女儿,丈夫家却不愿意女儿跟着妈妈姓了,温和地吵了一架后,给女儿折中地取上父亲母亲的姓再加一个字,名字倒是格外地好听,叫做易姜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能不忆江南?”,但不知同事心底里是否留下了伤痕?
樊英从来没有想过一定要生个儿子,可听着身边人的言语,心里也不是滋味,仿佛耳边又回荡起公公放出的那句狠话:“就算去捡,也要捡个儿子来养着。”曾经听到这句话的樊英,还没有出月子。这句话也像一把刀子,深深地插在樊英心底里,这伤痕,她想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樊英不记仇,但也没那么好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