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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自有颜如玉(gl)

2019-08-24  本文已影响0人  夜听风声

      正值格局动荡时候,各大军阀争霸分割占据天下,华夏也由此四分五裂开来。江家在江南也算是底蕴深厚的书香门第,到了民国时期只单留下江轻这一脉。

      要说这江轻,那可是江家人的掌上宝。杭州内有谁不知江辣的名声,这轻姐儿往门口一站眼珠子一瞪自有不怒而威的韵味,就连军阀手下的混兵也不敢造次。

      轻姐儿从小接受的就是民主科学的思想,在杭州城待字闺中只会咿呀诗词的名媛里极为异端。江老爷子对此颇为苦恼,这年头呀姑娘不早嫁算不得什么稀奇,但打着自由恋爱,反对包办的口号把相亲对象揍了一顿,看得周围人瞠目结舌,这在杭州城称得上头一件。这江家小姐身有反骨泼辣任性的名声在这杭州城里也就从此散开,日后要是想找个好人家也怕是难如登天。

      老爷子不顾儿女的求情劝告把正在街上演讲马克思主义的轻姐儿逮回家丢进书阁里,放下狠话“丢人玩意,要是学不会女人家的温柔贤淑,这辈子也就别出来了。”轻姐儿对这种惩罚嗤之以鼻,觉着小打小闹绝食个几天,老爷子也该心软放人。想罢,也就顺势仰在贵妃椅上哼着小曲儿等着自家长辈松口。

      没过多久,江轻也就放弃了抵抗。从餐盘里捻了一块糕点慢嚼,回首开始打量起书阁。这是家里唯一还不曾安装电灯的禁地,简陋的书桌上点着一盏即将枯竭的煤油灯,烛影摇摇,晃得整间屋子斑驳点点。巨大的书架赫立在江轻身后,透过纸窗的光如串串珍珠洒落在蒙上废弃灰尘的书籍上。江轻执着灯照亮面前的景物,随手挑下一本吹去面上的灰尘,翻起内页细细品味来,内容讲的也不过是三从四德,或者说书阁里的内容大都逃不过女德思想。年幼的江轻曾从长辈口中听说过的女诫所大抵就是这了。

    江轻望着满满当当的女德,只感惊怕极了,只认是催命的鬼符。这些东西不久前就被华南政府打下禁令,发现私藏这些玩意儿可是要吃枪子儿的,这看来老爷子这次是下了狠心。

      已是晌午时候,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木门被推开,常年未经修葺的门此刻正嘎吱嘎吱的无病呻吟,久违的阳光挤了进来,整个房间比平日里亮堂许多。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将饭菜端放在书桌上,江轻凑过去一看,只见几片菜叶萎靡地搭在米饭上,加之被关了不少时间,胸腔内一顿怒火油然而生。狠狠地瞪着面前的小厮尖着嗓骂道:

“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连小姐的膳食也敢克扣。好大的胆子!”

小厮一听哆嗦地跪下连连磕头请罪。“小..小姐,不是小的克扣,是老爷见小姐不肯用膳,才令厨房撤去小姐的伙食的啊。小姐明鉴…”

      江轻停了良久才吐出句话:“退下吧。”,小厮如赦大恩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急急地关了门上了锁仿佛里边有着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如是过了几日,江轻再野的性子经此一遭也磨损了不少。双目难掩疲倦,眉眼皱起一份苦闷,原本柔和的面庞也瘦削不少。江轻缓步从书架前悠悠走过。忽然间哒哒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她停了下来望着面前的书架,一本《浣玉集》在三从四德的名目中极为突兀。

      江轻伸手抽出这本尘封已久的蓝本置在手心,一手轻轻拍去外壳的灰尘。封面的浣玉集三字是簪花小楷描写,书边切角也颇为齐整。江轻捧着书倚着架借着光食指捻开了第一页。

    一张姑娘家的画像做了此书的首页,画像里的姑娘着了件飘飘襦裙弯着身慵慵靠着身旁的栏杆上回首望着微笑,眉眼弯弯唇角抿笑,抬手轻抚着脑袋上松垮垮的发髻,饶是不经意间的动作也自有一种风流态度孕育其中。江轻看得有些入神,画中女子的形象在脑海中浮现,这女子正坐在不远处的亭廊间执着圆扇摇着风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

      待回神时,才惊觉自己身置画中景里与不远处的佳人仅隔一桌之远。江轻坐下支着脑袋端详着姑娘,只见姑娘两眼茫茫焦距失真,万物皆不映入。随即感慨呢喃:“这样好看的姑娘竟是个瞎子。”姑娘闻话一怔抿着嘴低着脑袋双手只紧紧攥着裙角,颤巍巍的轻声反驳:“尚书府的小姐岂能被姑娘这般议论。”江轻见人懦懦却还想以势压人的模样只觉好笑随即打趣道:“那不知您是尚书府上的哪位小姐呢?”姑娘站起身端着不满脸色仍是礼仪全全双手参于腰侧颔首盈盈一拜,俨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朱唇微启:“小女乃苏尚书府上二小姐。今日到此乘凉巧遇姑娘,不知如何称呼姑娘。”

      江轻正要搭话,眼前一阵绿影掠过,眼前的小姑娘便在绿衣丫鬟的搀扶着坐下了。“小姐怎又独自到这来了?可让婢子好生担心,小姐的盲杖呢?”说罢又蹲下身去捡苏小姐落在亭座下的盲杖。“嗯?独自?那姑娘已经走了吗?”似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猛然间左肩一沉耳边传来夹杂着呼吸声的熟悉嗓音“自是没走,小姐可愿收留我这个孤魂野鬼?”

        苏小姐随即羞脸凭着感觉拍下搭在自个儿肩上的手,清咳一声轻声答道:“姑娘若不嫌弃可暂住府上,等日后我再叫人帮你寻尸骨立冢。”江轻闻言哑然失笑,这苏姑娘可真实在。

        丫鬟已寻回了盲杖站起身掸去衣裙上的灰尘伸手去扶起浣玉往回走去,侧首见主子浅笑安然不觉想起刚才听见的声响:“小姐在亭中是有什么吩咐婢子的吗?”苏小姐笑而不答只吩咐丫鬟好生看着路自己亦是盯着前方,余手虚握着江轻的手腕踩着小步往前走去。

        一路上江轻走得叫个步步惊心,身边的小姑娘依然温吞笑语丝毫不知自己有多少会摔伤的危险。江轻站在她身侧一会儿叫着小心,一下又跑前去踢开挡在苏小姐前路的小石头。这一路下来,江轻背后也汗津涔涔。

      终是回了府邸,尚书府规模之大令人不得不咋舌称叹。刚到府门口,丫鬟就被遣去回禀尚书等人自己回家的消息。在众人眼里,苏家小姐一手拄着拐杖茫茫敲路,另一只手伸至半空往前探摸,却殊不知有一人牵着她的纤细手腕缓缓迈步。

      “有门槛,小心点。”江轻出声提醒心不在焉的苏小姐双手扶着她臂弯跨过府前门槛,见人安然走过便停下步询问她出神缘故。“说书的讲孤魂野鬼都是死后不进宗祠的,生前皆是大凶大恶之人,身后做鬼也是满身疤痕。”江轻望着苏小姐失神的眼睛,蹲下身牵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带,从眉眼到嘴唇一寸一寸的细细轻抚,颇为轻佻的嘴口苏小姐的小手“依小姐看,我可有伤疤丑痕?”

      苏小姐赤着脸缩回了手,局促糯糯答道:“没有疤痕…那你应该是天灾害死的可怜人吧?”江轻闻言哑然失笑,只觉得眼前的姑娘额外可爱娇俏。

      黄昏时分,苏小姐就已经脱靴褪衣准备上床休息了,刚伸手准备打开被褥就摸着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上大脑懵了片刻便尴尬的缩会儿手跟江轻谢罪。轻佻如江轻此刻也不知作何发言,只好安抚安抚苏小姐给她掖好被角劝她安睡。“你真要和我同床而睡啊?”即便早已约好但苏小姐仍是不死心的打算挣扎一下。“苏小姐舍得我睡地板啊?鬼也怕冷,嘤我好可怜”江轻出声装着委屈也噎得苏小姐无言。即便两人同为女性,同床而枕也觉得极为尴尬。两人之间的接触皆由枕头隔开。床上江山,各占一半。最委屈的是苏小姐,捡个鬼回家不仅要分一半的床还要用软枕设防。

      日子就这么随着流沙缓缓逝去。白天江轻陪着苏小姐等着女先生教导琴棋书画礼仪规矩,晚上又亲自带着苏小姐重新学习。为了晚上能教苏小姐学习这些知识,江轻在白天听课尤为认真,即便偶尔走神也是望苏小姐侧容痴笑。“江轻,今天先生教的诗句怎么写啊”苏小姐笑着轻捏了一把江轻软手,这一捏将江轻的魂给招了回来。江轻一愣随即笑起伸手挑起苏小姐下巴调笑:“美人在眼前,这还哪记得什么先贤圣言呢”苏小姐脸一红,俏骂一句泼皮儿,抬起玉手就要往江登徒子身上捶去,不料又被江轻捉住手腕反握在手心里把玩。

        休沐时,二人不是出门踏青就是窝在屋里研究学问,江轻思想毕竟超前,偶尔给苏小姐灌输些民主科学的理念,苏小姐都点头称赞大夸江轻有学识大才,江轻也煞有其事称赞苏小姐孺子可教。如是过了几个月,轻姐儿如今的姿态中确实多了几分规矩仪态,字体也逐渐练成了女儿家常用的簪花小楷,就连丹青都是进步飞速,如今依稀都能在纸上勾勒苏小姐的眉目。

      又是一轮休沐日,江轻在几个月日日看着丫鬟盘发的熏陶下,此刻正站在梳妆台前打算一展拳脚给苏小姐梳个发髻。怕苏小姐无聊便一搭一搭和苏小姐聊起天来“浣玉可有什么愿望?”原本支着下巴正昏昏欲睡的苏小姐一听可就来劲了。

“我想画一本全是我画像的画册。你知道我是个瞎子,我只希望下辈子我能看见的时候能知道上辈子的自己到底长什么样。”

“那画册叫什么名字呢?”

“就…叫《浣玉集》吧。我名浣玉,这样下辈子的我看见也觉得亲切。”

“好。”

      闲聊时候,江轻已经为苏小姐盘好了发髻,松垮垮的,不大好看。苏小姐还在喋喋不休的唠叨自己说的画集应是什么样。但江轻已经听不进去了只是痴痴地望着铜镜里的苏小姐,只觉得岁月静好。

      后来,苏小姐的丹青课多了起来。众人皆不解,一个瞎子学画画这不是浪费银钱吗?但望见苏小姐一脸兴奋的模样也只好噤了声。白天江轻认认真真听了课,晚上就带着苏小姐裁纸磨墨提笔作画。大部分时候是苏小姐忍不住困倦趴在书桌上睡着,而江轻只好停下画笔将苏小姐抱上床安置妥当后,再继续在脑海里一遍遍捕捉与苏小姐在一起的时光。大抵存着私心的缘故,苏小姐每一张画像眼睛都特别明亮,像有着万千星辰,更像存了某人身影在眸里。

      不知这么秉灯战了多少夜,终于在某一天,苏小姐手里握了一沓厚厚的小本宣纸找到管家命人制定成册。苏管家拿到画册大略一翻阅便大喜过望,急急冲了出去拜见老爷,和府中等人分享了这等消息。而此时的苏小姐正在江轻的带领下一笔一划写着浣玉集三字做书皮,当夫人闯入苏小姐闺房的时候望见自家女儿捧着一张蓝皮书纸痴笑,拿过一看不忍大喜过望,眼角反有些濡湿。书名用簪花小楷端正写好,勾画笔锋皆是不输城里任何闺秀。女儿若非看不见,这等聪明才智,城内又有谁家千金能比过?

      终于苏小姐安抚好了母亲,等到木门嘎吱一关。苏小姐立刻扑进了江轻怀里,脑袋埋在江轻肩窝里嗓音闷闷的。“谢谢。”心里有着千言万语到嘴里却只道出一句。江轻心里砰砰直跳,缓缓伸手揽住了小姑娘软腰轻拍着人儿后背安抚。

      过了几日,画册终是做好被婢女送上了书桌,此时的苏小姐正卧床酣睡唇角还含着笑意。而江轻听闻关门声便缓缓睁开了眼眸,疲惫了数日,江轻已经习惯趴在书桌上小憩,其一是为了醒来方便作画,其二是每天晨起苏小姐的睡颜都能一览无余。此时江轻已经拿过画册慢慢翻阅起来,苏小姐的一颦一笑皆赫然纸上。阅完后江轻还是翻到首页,测过头看了看正熟睡的人又回头望着书里画中人回首一笑敛起衣袖提笔蘸墨在左侧写下: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兴许着实太累,江轻放下笔趴在书桌上继续休息起来。

      当苏小姐醒来时张口便在呼唤江轻,可却没有任何声音回应。苏小姐紧张起来,顾不得眼疾起身下床想要摸寻人的身影,却不料跌下了床摔倒在地,手张膝盖皆是刺痛却远比不上失去心上人的苦。

      还有太多话没有说出口,还没有讲出自己喜欢她的言语,这人怎么就不见了。还没有告诉她,自己的新愿望,她怎么能独自逃开?

      “皇天在上,信女苏浣玉祈求来世能见心上人并与之偕老。为此信女愿此生折寿五十年。愿苍天有眼。”苏小姐忍着疼痛端跪于地,双手合十闭眼轻声许愿,又奉上三个拜服响头算是礼成。心中明白这是痴想却还是隐存期望,随后苏小姐终日郁郁寡欢,忧疾而终。

      等到江轻在此醒来时候,耳边皆是嘈杂声。江轻费力睁开疲惫的双眼,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侧过脑袋,暖橘色的灯光此刻也晃得眼疼。四周皆与之前古风古色的装横不同。江老爷子听见自家孙女醒来的消息直接飞奔而来坐在床沿边握着江轻的手安抚般的轻拍喃喃说道醒来便好之类的吉祥话。

      等到江轻病愈可以下床时才听说原来的书阁已被送饭的小厮泼油放火烧毁了,而江轻被火烟呛晕在了书阁里,直到被救出来时已是奄奄一息。至于放火的原因竟是来源于那天江轻对他的怒骂轻视。说来也颇为可笑。毕竟书阁里的东西被爆出来可比纵火有用的多,一个天天进书阁的小厮会不清楚?老爷子看来也是故意想用一个江轻换整个江家,呵。想到这儿,江轻不屑一笑。

      或许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江大小姐性子倒是贤淑了许多。江府的人纷纷猜测议论,一时间还是以鬼附身的谣言传之最广。

      江轻整日在书房里提笔勾勒脑海中姑娘的模样,有时画着画着却也泪目。自己或许只是她身边的一个路人更或许只是自己的南柯一梦。江轻不时也会离开书房往书阁废墟里走走探探,一来是躲避杭州城里大家心照不宣的上门拜访,二来是为了寻找《浣玉集》的碎片。

        不知翻了多少废墟,江轻终是翻出了被烧毁到只剩半张的宣纸。上面有着一半巧笑倩兮的面庞以及一半的诗句:思君朝与暮。江轻紧紧攥着这块碎片,一时忍不住蹲下身哭了起来。

      夕阳西下时,江轻站起身擦拭了满脸的泪痕,拖着酸麻的身子跌跌撞撞的往回走去。

      不知怎么却走向了正厅,闲来无事便随意坐下靠着倚背茫然地望着前方发呆。耳边传来小厮的禀告“小姐,华南政府苏小姐前来问候拜访。”江轻侧首往门口一望,纤细的轮廓逐渐清晰,最后竟成了自己日思夜想的模样。

      “江小姐你好,我是华南政府的苏浣玉,代替我们将军前来拜访。不过江小姐让我觉得好生熟悉,我们从前是在哪见过吗?”来者凑到江轻眼前眉眼弯弯抿嘴轻笑,一如初见模样,只是这次比初见时眼里多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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