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辫良】【流水账】【前缘】
【胡老师的文艺轻骑兵小分队】
小小的客厅里,两个红着眼睛的人一坐一站。
“师父,”
“姐夫,我走了。”小孩儿声音稍有些嘶哑。
“跟胡老师打过招呼了吗?”男人眼里尽是惋惜与不舍。
“说了,我答应他有需要就回去帮忙。”
“好孩子,你得多去看看他,他就你这么一个徒弟。”
“嗯,我知道。”
“孩子,该嘱咐的你姐都说差不多了,回去要听你爸妈的话,乖乖的,别跟在家里似的老调皮捣蛋。出去之后没师父纵着你了,千万得懂事儿,昂。”
“好孩子,别哭。”
抹掉小孩脸上的泪,正好孩子的母亲也来了。
那小孩儿回家了。
德云社的早上再听不到那字字清亮的太平歌词了。
不过,他还是会在过年的时候去姐夫家里玩几天;也经常响应胡老师的召唤,隔三差五就被招到家里坐坐。
对,隔三差五。
“师父!这个月我都请了快半个月的假了!去年就因为老请假,换了仨工作!今年我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您又开始让我请假!我这假可不好请了,这个月工资都扣差不多了!”
“臭小子你嚎什么嚎,扣钱就扣钱呗,那活你能干一辈子吗,早晚还不都得回来,唱不了你还弹不了嘛?我还告诉你,有我在你就甭指望离了这行了!”
“可歇会儿,您啊,赶紧再找个徒弟吧,好家伙,成天就可我一人儿琢磨。”
“我再找八个也逃不了你,臭小子,赶紧的,今儿 沉香床 二本 弹不下来没饭吃!”
“啊!!!您不带这样的!我这扣着钱请着假来您还不管饭!”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撅着嘴撸起了三弦。
晚饭后,给师父泡好茶,他就跟旁边坐着,用师娘给的润肤药膏轻轻揉搓手指。
“你师娘太娇惯你了,茧子起不出来弹多久他都疼!”
却也没人去没收他的药膏。
“哼,咱这手他就起不了茧子,弹多久他都起不了。”
“臭小子,你还别得意,磨不出手指头你还真以为是美事儿呢?早晚都得受这一遭,你啊,长痛不如短痛。”
“要我说啊,短痛不如不痛。”
他怕他桃儿师父,可一点都不怕他胡师父。从小在社里不敢顶的嘴,在他师父这儿可是一点不落地全招呼过去。
“你不稀罕,有的是人稀罕。”
“嘿,那可太好了,您赶紧找个稀罕的来,我还能快点解脱。”
边说边找师娘去还药膏,气完师父就跑。
留他师父一人坏笑:“哼,傻小子,明儿你就知道着急了。”
第二天一大早,胡师父就出了门。小辫儿有点懵,师父干嘛切了?这几天不是没演出吗?不查作业了?发生了什么?
想着反正在师父家也没别的事干,小辫儿老老实实的练了一上午弦子。
到了中午还是没忍住,跑去帮师娘整理曲谱,跟师娘后边儿当小尾巴。
“师娘,师父干嘛切了?”
“他去社里了。往传习社一跑就是一上午,见天儿掐着饭点儿回来。”
“传习社?他去当老师了吗?”
“没有他的课,他呀,在那儿相中个小孩儿。那孩子我见过,可讨喜了,又乖又好学。”
说着说着身后没了动静,师娘转头一看,小孩儿傻愣愣的立在那儿,眼里还蓄上了泪。
“哎呦,辫儿,怎么了这是,”师娘放下手里的谱子,“怎么了,哭什么呀,跟师娘说。”
“师父,他,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小辫儿心里难受极了,师父看中了别的孩子了,他真的不要我了。
嗓子倒了社里回不去了,连师父也不要我了。越想越委屈,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昨儿还说有他在就不让我离了这行呢,今儿就找别的徒弟去了,师娘,我,真就那么差吗,我已经挺用功的了啊,师娘,师父真的不要我了。”
“嗐,哪儿就说不要你了?他敢!你师父这不是给你找师弟去了嘛,他是想着找个人来陪你啊,你不也总说让他给你找个伴儿吗,傻孩子,别哭了,都大小伙子了,不能轻易再哭了昂。”
这边泪还没擦干静,门口胡师父领着人就进来了。
“嘿,怎么茬儿,姆们辫儿在这掉什么金豆子呢?航航快看看你的好师哥,是个小哭包。”
于是,周航第一次看见他师哥的时候,那人正被师娘扯着袖子擦眼泪。
【德云三弦师兄弟】
周航拜师一周年,胡氏三弦门举行了首届餐后座谈会。
“小辫儿啊,这次请了几天假啊?”胡老师端着茶缸子把徒弟叫过来问话。
“后天就回去了。”他怏怏的随口应到。
“有什么想法吗?”胡老师从热气中撇了他一眼。
“师弟才一年就磨出茧子来了,比我强。”张小辫儿眼里无光。
“说人话。”重重搁下茶缸子。
“航航调门高,天赋高,还肯吃苦,是真优秀,确实比我有前途。”
“唉,你还是想走?师父这几年耽误你挣钱了。”
“不是,没有。”
“现在我老头子后继有人了,你解脱了。”胡老师放下杯子,长叹一口气。
“师父,您真的不要我了?”张小辫儿泫然欲泣。
“是师父留不住你啊。”胡老师差点红了眼睛。
师娘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你俩都给我说人话!”
旁边周航递过去一把瓜子,“师娘,别生气。”
“张小辫儿,你师弟眼看就要给安排搭档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真说起正事来,小辫儿心中很是感慨,“师父,”他站起身,跪到师父跟前,“小辫儿先谢您调养之恩。”
深深一拜。
这几年,胡老师隔三差五就把他叫回家撸弦子查作业,同时也跟他父母沟通好,从饮食和生活上一丝不漏地保护着他的嗓子。打工期间他偷偷学会了抽烟,被胡老师知道后狠狠骂了一顿,可外面的生活对他一个少年来说实在不是很友好,这烟也就没戒掉,胡老师没办法,给他配了药,护着这把金贵的嗓子。
艰难的变声期终于熬过去了,他还是那个能挑房盖儿的小辫儿。
“师父师娘此恩小辫儿无以为报。但师父,我这嗓子还是不如从前了,我怕 …… ”
胡老师掺起孩子,“怕个屁,就你现在这调门也没几个人比得上你!”
张小辫儿瞄了周航一眼,没吱声。心想,没几个?您不就寻摸着一个么。
“社里正缺人呢,你姐姐夫跟你夫父母商量着,让你也回去。”
“什么人什么饭碗,我早就说过,你啊,离不开这行。”
“真的吗?那,我 …… 我,先谢谢师父。”
张小辫儿没再掉泪了,他不能在师弟面前出丑。
嗯,好吧,一次就够了。
“嘿呀,那正好啊,师哥,咱一起啊。”
胡老师见俩人又要往一块儿凑,及时打岔,“正什么好,他后天就回家了,明儿你俩要是弹不齐整谁也别想吃饭!”
周航困惑,“不是,师父,三弦这玩意都是独奏,我俩弹那么齐能有什么用啊?”
况且我实在配合不了我师哥清奇的节奏啊师父!
不管徒弟们乱嚎乱叫,胡师父甩下一句 “我爱听。” 就溜达进屋睡觉去了。
晚上,俩少年躺在一起,盖棉被聊天。
“航,你当初为什么跟师父学三弦儿啊?”
“嗐,别提了,我是被骗来的!”周航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
“嗯?师父怎么骗你了?”张小辫儿边说边把脚伸人家被窝里,“脚凉,给我捂捂。”
周航把他冰凉的脚夹进膝弯,“师父连续半个月去传习社挑乐队学员,我还真就被他,不不,我是被三弦迷住了。后来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学习传统艺术,发扬乌兰牧骑小分队精神,作一名弘扬民族文化的文艺轻骑兵。我也没听懂,但是觉得听起来还挺正义的,就,被他带回来了。”
“哈哈哈哈,哎,师父当时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回来我才发现,什么轻骑兵,他就一老顽童!”
“师哥,”周团子侧过身来朝向他师哥,眼里闪着光,“你也要回德云社了,真是太好了,在传习社,张云雷三个字那真是如雷贯耳。”
“可别提了,这一回去,嗓子没以前好了,调门没以前高了,相声也落下好几年了,我得从头来。唉,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师哥你放心,师兄弟们都可好了。我那些同学们都很崇拜你。”
“师兄弟们当然都好啊,尤其是你啊,跟个小傻子似的,有谁能对你不好啊。”
你还那么可爱。
“航,师父说你就要分配搭档了是怎么回事?”
“师父,就是郭先生,先生说下礼拜要给我们安排搭档,有我还有翔子哥,还有军儿哥。。。。。。”
“得得得,打住,一个都不认识。”
“都是我们同科的学员,先生说我们可以有搭档了,磨合磨合估计也能垫垫场。哥,你要是赶在这礼拜回去的话,咱俩一起呗,我学的捧哏,我给你量活好不好。”
“傻不傻啊,我就算这星期回去了,我也得从头一样一样拣啊,等我都捡起来了,你早就能上台了。”
“唉,”团子航仰躺叹气,“可惜了,跟你搭我还能有点安全感。”
张小辫儿活动活动暖和过来的脚丫子,轻轻踹了他一下,“怕什么,你刚不是还跟我说师兄弟们都可好了,怎么这会儿就没安全感了?”
“我说的是在台上,师哥,你说,上台说相声是什么感觉啊?”周航隔着被子碰了碰他师哥,“师哥,你从小就上台唱太平歌词,你跟我说说呗,啥感觉啊?”
“小时候啊,也不太紧张,反正就跟平时一样,上去就唱呗,具体什么感觉,啧,太久了,我都忘了。”
周航看他师哥情绪有些许低沉,赶紧笑嘻嘻地引开话题,“没事,师哥,很快你就能重回舞台了,到时候你就想起来了。”
张小辫儿看着眼前这个傻孩子,不禁有点担心,“航啊,你跟谁都这么傻笑吗?你同学别再真以为你是个小傻子。”
团子航垮了笑脸,“师哥,从始至终就你一人儿说我傻。”
“哈哈哈哈,好吧好吧,不傻不傻,我们航最聪明!”
“行吧,我就当真的听了。”周航笑眯眯的应着他师哥的夸奖。
“噗哈哈哈哈哈,真可爱啊我们航航。”
“你还笑话我!哼,不理你,我要睡觉了,脚丫子拿出切。”
“哎哎,别啊,我被窝里凉,拿回来又该冻脚了。”
所以,张小辫儿愣是斜着睡了一晚。
【为什么不是我】
那一年张云雷重回德云社。
那一年桃儿师父把周航交给了孟鹤堂。
他们在彼此看不到的地方做着相同的努力。
一年下来,孟鹤堂周航在年底争取到了开场的资格。
一年下来,张云雷也有了自己的搭档,以一曲太平歌词重回舞台。
一场节目下来,无功无过,孟鹤堂没什么感觉,但是看着周航却好像挺开心的,手机提示音叮铃叮铃响个不停。
“航航,跟谁聊天呢,老是捧着个手机,是哪个小姑娘啊,看看你看看你,牙都笑出来了。”
“孟哥,不是小姑娘,是我师哥。”
“嚯,还你师哥,这后台哪个不是你师哥?”
“是张云雷师哥,恰好咱今天跟他赶一场了,他马上就过来。”
“张云雷?倒仓回来那小孩儿?你怎么认识他?”
“孟哥,我俩都在胡老师那学三弦,他是我师哥。”
“噢噢噢,对,这茬儿给忘了。”孟鹤堂正说着,就看后台进来个细高挑的少年,顶着一脑袋泰迪卷儿,风一般地略过他,直奔他搭档就抱过去了。
“航!”
“师哥!”
孟鹤堂看不见张云雷的表情,可是他能看见周航,那张乍一看将近四十岁的脸上,愣是闪出了十六岁的光。
台上台下算起来搭档一年多了,孟鹤堂还是第一次见周航这副样子。开心,也不只是开心,看这表情,有点过分卖萌了吧,一脸幸福就算了,眼里还闪着泪光是几个意思?
“两位,这是后台,不是胡老师家后院。”孟鹤堂觉得再不提醒一下,张云雷怕是要被周航揉进怀里了。
俩人丝毫不尴尬地分开,周航给他们互相引荐,“孟哥,这就是我师哥张云雷。”
“师哥,这是我的搭档,孟鹤堂,孟哥。”
“师哥你好。”
“哎呦可不敢可不敢。”这一声师哥叫的张云雷连忙摆手,“孟哥,您是航航的搭档,我们这孩子傻里傻气的,您多费心照顾。”张云雷主动伸手去握孟鹤堂的手。
“师哥,你怎么又说我傻。哎呀,我都好久没见着你了,师哥,我可想你了!师哥你待会儿唱什么啊?第几个上啊?师哥你想我不?”周航挽上张云雷的胳膊,一口一个师哥叫得张云雷特别舒坦。
“诶,航,你说这社里好多人都叫我师哥,我怎么就听你叫的这么顺耳呢,你再叫几声我听听。”
“师哥 师哥 师哥 师哥,师哥你想不想我?”眯眼呲牙以示开心,周航也很受用他师哥的话。
旁边彻底被遗忘的孟鹤堂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平时只知道他这搭档是个小可爱,但是这无敌软萌的小奶音真的是周航发出来的???
不愧是双重师兄弟,比不起比不起。
默默收拾好东西回宿舍,孟鹤堂想,他肯定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走的。
周航确实不知道,他忙着跟他师哥叙旧呢。
演出结束后俩人回了周航的宿舍。
“师哥,你还没戒烟呢?”
“这玩意不用戒,给,你也来两口。”
“我不抽,师父不让我抽烟,说那玩意害嗓子,师哥你也戒了呗。”
张小辫儿没搭茬儿,叼着烟坐在他师弟的小床上仔细打量着眼前更加圆润的团子,白净的跟个大姑娘似的。
“航,你是不是又长肉了?”
“我,我也不想啊,孟哥经常带我吃好吃的,我就,就这样了。”周航很委屈,不关他的事啊,都是孟哥的错。
“那你搭档对你还挺好啊。”
“嗯,孟哥特别好。”
张小辫儿一听就要急眼,“特别好?比我还好?小没良心的,几顿饭就把你收买了?你都忘了你被弦子剌坏了手是谁给你上的药了吧!你摸不准音儿的时候谁手把手教你的?啊?师父不让吃饭谁费劲巴力给你留馒头藏咸菜你都忘了是吧?!”
“我说错了我说错了,师哥,你别生气,这我哪能忘啊,我是说孟哥好,可谁也好不过你啊,师哥,你别生气。”
周航最怕他师哥生气,师哥小脸一掉,周航都能哭出来。不过他也很擅长哄他师哥。眯眼,呲牙,笑,再转移话题。诶,准好使。
“师哥,你都还记着呢,嘿嘿,我还怕你把我给忘了呢,你回来之后我都没见过你了,胡老师说你不再学三弦了,是真的吗师哥?”
“嗯,弦子我是磨不出来了,再加上回来之后要学的多,也顾不上那头了。不过这不还有你呢么,你替师父振兴传统艺术吧,我在旁边看着你。”
【那您可看住了,别让我在草原上跑丢了。】
【行啊,放心吧,我拽着你。】
两年后,已经得名 周九良 的周航想起这句话来的时候,张云雷已经领着别人走了。
“九良,愣什么呢,你把我稿子都攥撕了,松手。”孟鹤堂拍开周九良攥的死紧的手。
“孟哥,你,刚刚说,师哥换了搭档,他跟,跟,九郎 …… ”周九良颤抖着嘴唇,甚至连句话都说不完整。
“昂,是啊,听说还搭进去一块儿表呢,齁老贵的,他自己都舍不得买。”孟鹤堂始终不敢看他,低着眼盯着稿纸。
“他 …… ”
“行了行了,你管人家跟谁搭呢,赶紧看看这几个段子,我琢磨好几天了,你看看能过不能过?”
周九良怎么会看得进去呢?孟鹤堂又怎么会不知道周九良看不进去呢?可知道又能怎样?
没人说话,屋子里却一点都不安静。
周九良乱飘的眼神,抿成一条线的嘴唇,扎进手心里的指甲,时急时缓的呼吸都让孟鹤堂觉得烦躁,那股邪火蹭蹭地烧。
可他不能发脾气,他不能让一切努力前功尽弃。
“九良,”他发现自己的声音过于嘶哑,“咳,稿放你这儿你先看着,我先回去了。”孟鹤堂神色阴暗,他一点都不想在这个屋子里多待一秒钟。
一路上刮脸的冷风并没有让他平静下来,反而使他越来越愤怒。
他本以为相中周九良只是张云雷一厢情愿的事,可今天看来周九良竟然也有这个想法!
两年来,孟鹤堂掏心掏肺的对他好,无论是工作上的摩擦还是私下的冲突,哪次不是他孟鹤堂先低头!哪次不是他顺着那孩子哄!真气起来也不是没想过拆伙,可他一次次地舍不得,那孩子懂事乖巧,肯吃苦还不抱怨,整天一副讨喜的乐呵模样。尽管有时候上来倔脾气也气的他牙痒痒,可他始终觉得周九良还是个孩子,是他孟鹤堂挑中的孩子,他宁愿没日没夜地苦熬,琢磨适合俩人风格的新活,也不愿想象身边没了九良的样子。
他们是彼此的第一个搭档,他的印记已经戳在周九良身上了,他以为这将是他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放下的责任,他以为九良也有同样的心思。可他今天才知道,什么雏鸡效应处女情结,他孟鹤堂捧出的心肺跟张云雷竟一比竟一文不值!
孟鹤堂站定在路口,扯出一个阴恻恻的冷笑。周九良,让你失望了,这辈子除了我孟鹤堂,谁也不能叫你搭档!
【我不再是我】
两星期前。
德云社计划根据现状调整一部分人员的搭档分配问题。
孟鹤堂本以为这事儿跟他和九良挨不着边,毕竟他们这两年来虽然搭着有问题,但无论从资历还是实力上来讲,却都是目前为止最适合彼此一对。
可他还是很警觉地嗅出了危险。
那天他去找师父学戏,正巧碰见回玫瑰园的张云雷。
当年通过九良,这两个骚气啷当的人也算是很熟悉了,一天天小妖精小哥哥的乱叫。
可这次,刚想打招呼的孟鹤堂却瞧见那人躲闪的眼神和快速的转身。
孟鹤堂不是个傻的,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联想到这几天的消息,猛然间心下一凉。
他当做没看见对方刻意的回避,疾跑几步搂过张云雷的肩膀,“小妖精,你也来找师父啊,赶巧嘿,我想跟师父讨两段太平歌词,正好你也替我出出主意”
“啊,那个,我,我没要去找师父,我,我回来找大林出去吃饭,你,你吃了吗?要不一起去吧。”张云雷跟周九良一样,什么都藏不住。
“那可不巧了,下次吧,下次哥请你们。”
“那,你快去找师父吧,我,我打电话叫大林出来。”
“行,那我先进去了啊。”孟鹤堂转身进门,心里下定了主意。
那天,孟鹤堂得了一段牙痕记之后,依次表达了对恩师的谢意,崇敬,对师父和干爹的羡慕,对九良的喜爱,以及对未来要跟九良合作一辈子的憧憬和期待。
“那很好啊,当初你俩选对子的时候我就觉着挺合适,你肯下功夫,那孩子也实在难得。亏得你们俩搭的来,这搭档之间没有说俩人一上来就合适的跟什么似的,都得一点点磨,你俩还算磨的好的。”
“还得说是师父给挑的好,我怕是以后找媳妇都找不着像九良这么合适的了。”
“你算说对了,好搭档可不就是比媳妇还难找。好孩子,好好干昂,俩人好好的,准错不了。”
“诶,我俩一定好好努力,师父您放心!”
孟鹤堂出了门,微微笑了笑,成了,人留住了。
果然,当晚玫瑰园就迎来了另一个小妖精。
“想自己挑搭档?这是看上谁了?说来听听。”
桃儿师父坐在沙发上,抿一口茶看着旁边不敢抬头的小辫儿。这孩子他太了解了,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写满了心事。看今天这样,应该是看上个有主的人了。
“九,九字科的。”
“九字科啊,九字科的捧哏,九春九良九郎九龙,你这是相中九龙了?那你得跟陶阳要人切。”
“不是九龙。”听他师傅这么说,张云雷更不敢抬头了。
“这几个人都不错,可惜,这些个都是有主的,想要谁你就跟人家商量去啊。”
“姐夫,我不好意思要人,您 …… 我能,能走个后门吗?”
“你说是谁,我好给你做主啊。”
“师父,我想要九良。”
“嚯,巧了,这孩子什么魅力你们一个个的都抢着要?”
“是,是孟哥吗?”
“今儿白天孟儿来这还跟我说呢,说俩人奔着一辈子去了,你怎么也相中九良了?”
“我也没 …… 我就是寻思着他是我师弟,我会唱他会弹三弦,这不正搭吗。那,他要是跟孟哥搭着好,我也不是非要拆开他俩,我,我回去再想想。”
张云雷没想到孟鹤堂竟先他一步定死了人,这样一来他本来就不安的良心也用不着再忐忑了。失望的情绪瞬间覆盖了整个人。
“要我说啊,你跟九良风格也不搭,气场也不搭,这样,师父给你指个合适的你先试着怎么样?”
… … … …
是谁都无所谓了,反正不是他师弟。
张云雷把原本给他师弟准备的表送给了别人,把原本给他师弟空出来的位置让给了别人。把原本给他师弟的活泼劲儿用在了别人身上。无所谓了,跟谁不是一场买卖啊。
可是他看到九良打来的电话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地想,那小子好像在他回德云社之前就想跟他搭档来着,当时他还笑他傻,可当自己想犯傻的时候,那小子却跟别人许了一辈子。
还拽的回来吗?他还肯回到自己这重新开始吗?两年的时间,就让他白白耽误了吗?他们磨得刚有点起色,我要让他从头再来吗?孟哥那么好的人,对他那么好,处处照顾他,我呢?我能做的比孟哥还好吗?
还,往回拽吗?
航,你说师哥办的这他妈到底叫个什么事儿啊!
那个电话他没接,手机也没再响过。
周航盯着手机看了半天,荧光屏刺得他不断的流出眼泪。
他不知道电话没接通是好事还是坏事,他想问什么?问他师哥,你换了搭档却为什么不是我?问他,你不是说好拽着我不让我跑丢的吗?为什么宁愿拆一个不熟悉的搭档也不愿意要我?师哥,你是我师哥啊,你是不是都忘了?
桌上的手机震醒了他,是孟鹤堂的来电。
“九良啊,我已经到家了,稿子你好好看看,明儿咱们再讨论。嘶,这天儿还真冷,你注意保暖,别喝凉水了,坏肚子刚好可别再作了啊,晚饭得吃,但别吃辣的凉的,睡觉盖好被子,好好休息,明儿见吧。”
听着孟鹤堂一口气说完挂了电话,周九良逐渐回神。
对啊,自己已经有搭档了啊。他没要我,不代表我没人要啊,孟哥还在呢。
周九良抹干脸上的泪,打开窗户把寒气放进来,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的声音轻轻的,消失在冷风里。
[ 你现在是周九良,他只是周航的师哥。]
[周九良的搭档,从来都是孟鹤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