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异志：梯仙国
博异志：梯仙国
房州竹山县，位于群山怀抱的巴山腹地。
阴氏富豪在山顶上开了一个桃园，果园新建，需要凿一口井灌溉。请来一批打井工人，祭山神放鞭炮后，开始破岩掘井。
坡顶桃苗渴死一茬又一茬，耗费了两年的光阴和大量钱财。在坚韧的粉砂岩层，生生凿出一个，阔六尺，深千尺的干井。
掘井的工人，有些泄气，除了破碎如刀的红岩片，没有涌上一滴水。二年多的考验，激起阴富豪矢志不移的斗志。持续供上好酒好肉，鼓励工人们又大干了一月余。
这日天象异常，流火的七月，居然飒飒秋凉。朵朵白云如洁白的羊羔，偎依在桃林四周，山风拂过，缥缈似仙境。
汪汪、喔喔、哜哜，热闹的犬吠鸡鸣雀叫，冲开镐尖凿开的孔洞，顺工人的大腿涌入耳朵。
井底坐吊篮上井口，需半日，工人索性扩凿洞口，探明虚实后，再回到地面禀告阴富豪。
千尺的井底，岩块酥软，一个数尺径的圆洞很快凿开。工人睁开细长眼，支棱蒲耳，趴在洞口，仔细看听了一会儿。除了偶尔的禽鸟叫声，没有任何异常。
工人双手撑着洞口，小心地探入洞。须臾，脚底触到实地，下面似有起伏的石阶。身体紧贴石壁摸行，数十步后，眼前豁然开阔。
头顶高广湛蓝，朵朵白云萦绕在连绵的峰峦间，阳光普照，峰石碧如琉璃，松柏苍翠如盖。工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疑惑跌入白日梦中。
望不尽的峰间沟壑，构筑着一间间华美的亭台楼阁，辉映万丈的金银珠光，直冲斗牛，与日月争辉。
群山中还有许多丈高的奇树，身如筇竹，有节；叶阔如芭蕉，薄绿。
青黄赤白黑的五色蛱蝶，翅展如团扇，忙碌地飞舞在紫色的葵花丛。五色云雀大如鹤鹳，翱翔在山间林梢。
清泉如镜，白泉似乳，双泉像孪生的姊妹，错落有致地嵌生在每一幢亭阁边。
工人努力瞪圆细长眼，脖子左转右扭，陶醉异境良久，直到被一声清亮的鹤唳惊醒。
一座壮观的四坡顶大殿，坐落在高高的石台上。高耸的三出阙下，延伸长长的石阶。工人拾阶曲折而上。走到殿门前，抬头仰望，明间檐下悬挂一块金底莲边的竖匾，“天挂山宫”，骨气洞达，颇有蔡邕遗风。
阁门微启，闪出一个金冠童颜的侍者。青发如瀑披在脑后，深衣轻细如白雾，飘萦在五尺周身。
“汝为何人，从何处至此间？”白衣人诧异地问道。
“吾为阴家掘井，凿破井底，误入此间。”工人慌忙答道。
问答间，两侧阁门开启，数十位峨冠绯服的人鱼贯而出。何来浑浊之气？其中一个绯衣人停住脚步，低声责问白衣人。
“有外界工人不意而到，所以未及奏。”白衣人惶惧而答。
绯衣人瞥了一眼缩在门边的工人，口谕道：即有缘到此，你且领他游阅一番，切记此间规则。白衣人躬身领敕。
白衣人嘱咐工人等在门口，切误擅闯，转身折入里间。一会儿，白衣人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牌。
此间为清虚之境，需沐浴洁衣才能纵览。白衣人领着工人，至一眼清泉边，吩咐入泉濯身。盏茶功夫，工人涤净肌肤从泉中上岸。白衣人掐取泉边一片掌大的心形叶子，轻摁玉枕穴，一缕白气掠过，一件淡绿色的袍衣，罩在工人身上。又抽出一根草茎，系在腰间，化成一条金灿灿的丝绦。
孪生的白乳泉，盈润如脂，掬捧入喉，清凉生津，甘甜似乌梅浆。工人闭目咂摸，猛又趴在泉边牛饮豪吸，直到肚皮贴坠地面。
白衣人摇头哂笑，待工人喝饱，顺一处石阶引领下山。山坳间的亭阁轩楼众多，造型各异，或粗犷、或精巧、或雄浑……工人细长眼瞪成铃铛，目不暇接，在每座殿前流连忘返。白衣人告诫工人，只能在门外观赏，不准跨入槛内。
工人如逛大观园般新奇，在白衣人引领下，游遍了山脚附近的殿阁。此间非同凡间，高高的天空上，日月隔空对座，像两个对弈的老翁。
走得久了，工人有些饥饿。抬天望天，估算时辰。发现俩个“老翁”仍凝思长考，黏在天空，没有挪动一步。山间高大的竹节树，也没有斜下一丝阴影。工人凭自己肚子咕咕叫的经验，暗估许过了半日。白衣人站在身后，裂嘴偷笑。
脚趾状的石台，从山脚伸出，一座高大的城楼端坐在脚背。城门额上，有一块青石匾，阳刻【梯仙国】几个金色大字。
工人歪头看了半天，不解其意，转头询问白衣人，何为梯仙国？
白衣人微微一笑，指着几个金字解释道：世人修真得道后，先接引此梯仙国。在山间择一欢喜楼宇，修行七十万日后。再飞升到玉京、蓬莱、姑射等仙境，受玉帝道尊敕封，方得仙庭天教箓印。从此之后，跳出三界外，不受五行苦，遍游寰宇，自由自在。
工人纳闷道，即是仙国，为何在吾国地面之下呢？
“此国是下界的上仙国。汝国之上，还有仙国，亦为“梯仙国”，一无所异。”白衣人耐心道。
白衣人忽抬头微觑日月宫位，掐指计算。对工人道：时已过午，君可归矣。
立刻引着工人向山上疾行，路过白泉，工人饥饿更甚，在白衣人默许下，又狂饮至喉。
工人请求送至井底来处。白衣人笑道：山中一日，世上几百年。原来的入处已不可寻，待吾奏请上仙，取得通天钥，再引你别处离开。
转过几处围廊，来到峰顶一座重檐大殿，青色石门肃静地隐在云雾中。轻叩椒图，叮当几声脆响，门扇微开，递出一只蝉形玉符。白衣人躬身领取。
回领工人出廊，转到一堵土黄色的围墙，中间开有一个月亮门，里面假山影立，是一个花园。刚到满圆的门口，从里面转出一个青衣人。
递上玉符，青衣人瞟一眼工人，随后隐入门内。
进入园内，地势越来越低，道路两侧错列形状各异的微型山峦，几形弓状的两条浅溪，围流在群山之中。工人匆匆掠过“山水”，总感觉似曾相识。
一口幽幽的深渊，出现在园里最深处，雾气蒙蒙，深不可测。
白衣人伸手捏来一团白雾，几下剪成扁平的浮槎，掷于工人脚下，令其乘浮槎渡过深渊。
风起，雾槎飘行，稳如龙舫。飘至渊心，忽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拽翻，工人瞬间坠向黑漆漆的渊底。
“好去！请君代吾，向赤城真伯致意。”白衣人尖细的声音，随下坠的风声，灌入工人耳内。
黑暗豁然消退，眼前明亮宽敞。工人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山洞里，炙热的阳光斜射入洞。仔细辨别，蓦然认得是房州北三十里的孤星洞，多年前曾随雇主到此洞挖矿。
整理衣襟，发现绿袍金带隐然不见，身上还是凿井时的褐色短衣。工人顺径下山，日夜兼程，凭记忆摸回山上的井口。
曾经粉色的桃林边，有一群褐衣人，在一位富豪的带领人，孜孜不倦地凿井求水。如今荆棘丛生，井口塌陷成一个巨大的天坑，里面漂浮一层绿腻腻的泡沫。工人环顾四野，颓然长叹，落寞地跌坐在井边。
清脆的牧笛声穿过荒野，惊醒了呆坐的工人。一头老黄牛驮着一个小牧童，转过棘林，悠悠地骑过来。
工人急忙起身，拦住牧童，指着井口询问阴富豪在哪？牧童摇头茫然，工人又问现今年号。已是贞元七年矣！
“贞元七年，贞元七年……”工人喃喃自语，忽又仰天痴笑不止。贞元七年至掘井时的神龙元年，飘然已过百年，人间武周又换回了李唐。
工人落寞地下山，随后寻找白衣人叮嘱的赤城真伯。月余后，到达燕州。遍寻城内外，杳无真伯的音讯。
工人呼扇蒲耳，挠头不解，真伯存于百年前，还是百年后呢？
注：配图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