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短篇小说奇思妙想

这个杀手不太稳

2018-03-15  本文已影响399人  马冰索

题记:你们喜欢故事,我就编个故事出来。根据梦境改编。两天一夜敲了一万三千多字,感觉马上要归天。如果再不能完结,我或许真会学着马伯庸——从天边调遣一颗陨石,给这一切画上句号。按弗洛伊德的解释,刀子代表男性生殖器,曲径暗示女性生殖器,所以这必定是一场春梦了。

这个杀手不太稳

我的身份是一名杀手,虽说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但感觉很酷。

我这身行头很有讲究,无论多热的天,必须身着黑色皮夹克加工装裤。理由只有一个,便于遮盖身上那套吃饭的家伙。我是一名职业杀手,在训练营里表现优异,得分最突出,所以不可能拖着一提包突击步枪满大街走来走去,那有失我的身份。我现在身上只有一把军用匕首,别在我肋下的鞘里,必要时它就会镶进我的拳头,给某个需要它的人标上完美的记号。至少我是这样想的。我连一把消音手枪都没有,因为我很自信,我是一名高阶杀手,贴身才是我的专长。我不需要那玩意儿,我的钱包也不允许我需要。

我很在意我的这支匕首,否则也不会整日整日地捂着它,将它置于最贴近心脏的要害部位。当初我的师父,也是我的老大在机场安检口送我,为我的出师他满脸自豪。他将手中攥着的一根手杖递给我,说从今往后它就是你的饭碗啦!这根他每天拄着增加气派的钢管就这么送给我,意味着他对我的重视,我高兴地像被塞了满嘴的糖,想到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光宗耀祖,接管掌门。

但是刚笑到一半就被打断——安检口那小子真是个龟孙,比我高一个头,老拿鼻孔瞧人,比我师傅架子都大,我至今想起,几次都想把他给干掉——他手一抬又甩下去,缺筋断骨似的,打着哈欠哇哇冒出几个字。我没听清,探头问他啥?他缓缓转过鼻孔,对准我手里的棍子:那个,不准带。为啥啊?我托运。我头一埋就想往前冲,被他蒲扇合大的巴掌挡住去路。他终于低下头,鼻孔上面两只硕大的眼珠子就快掉下来,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我说不准带就不准带!我吓了一跳,同时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不常低头。

我自认倒霉,出师不利,还没来得及上战场七进七出就在起跑线前被收缴了装备。悻悻地撤回去,将棍子还给师父,还装大尾巴狼:晚生可不敢夺人所爱,师父您整天拄着它,被我拿走岂不是太不像话!所以我临走前给您还回来。

他微笑着接过去,两粒豆豆眼珠在墨镜片后面滴溜溜直转:哎,这才对嘛!我的徒弟,在仁义上一定得有自己的原则,不是你的坚决不动,该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不错,有眼力见,老子没看错你,那必须随我啊!我讪讪地呵呵,原来老东西在试探我呢!又跟我套近乎,这老狐狸,平日就阴,没想到连自己亲手带大的徒弟都设下三道防。他凑上来,神秘兮兮地遮住我的耳朵:其实我早帮你备好了,你去那边之后,找接头人,他会给你上等的家伙,联系方式回头发你手机上。盘缠装好啊!

原来师父已经替我预备好!这下刚吐出的那口糖又噙回来,我觉得更甜了!于是从心底生出一丝不舍。我向师父作揖,师父您多保重。师父在我头上拍了一把,“像在马匹屁股上拍了一把”,我纵身一跃,撒开腿窜出去。

飞机着陆后,面对陌生的全新大陆,欣喜之余交替出一股无所适从感。从前的月台还允许站在此地等候不走动,亲人臃肿的背影去买几个橘子。我从巨大蔚蓝的苍穹飞过来,扇动翅膀,心里直打鼓,莫非穿越到了天外?眼前的机场大厅顶棚感觉比天还大,遮云蔽日,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于是我解开两粒风扣。走出机场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两眼白茫茫,令我想起学过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诗:万丈高楼平地起,同是天涯沦落人。

接下来的日子我租了个老城区的房子——我的那点盘缠在市中心被中介好一顿嘲讽——所以只能先将就着,同几个年轻人住在一起。都快忘记自己也是个年轻人了!这些家伙干些勉强够糊口的活计,早出晚归,每天白T恤勒出小肚腩,小脚裤尖尖皮鞋,头发高耸着出门去,晚上耷拉脑袋回来,往自己的半亩三分床上一躺就开始捣鼓手机。我好奇这么小点东西有什么可玩的啊,凑过去嘻嘻问他们在瞧啥,他们头都不抬地把我推开,去去去玩你自个儿的去!妈的小气鬼,活该穷得跟狗一样!

我像这样在屋子里待了一周左右,感觉要闷坏了。之前在训练营,整天侦察分析、越野搏斗,与各类器械打交道,在各种地形、环境里摸爬滚打寻找时机,虽苦点累点可日子过得既快又刺激。哪像这么冷清过。都说人一老容易念旧,莫非我这就老起来了?

意识到这点时猛地惊了一下,我他妈的二十八了!却像个十八岁的毛头孩子才出世闯荡!我毕生所学,那一系列严酷的封闭式训练,眼下连个用武之地都没有。瞧瞧这几天我在干什么:绕屋前屋后溜达,考察哪些可以利用的地形?观察每个人的家庭情况,判断他们的体力状态?要不就趴地上俯卧撑。知道的人理解这是职业病,旁观者自然认为我就是个神经病。

这个杀手不太稳

楼下门房大爷过来拍我膀子:小伙子,刚搬来的?是不是会看风水啊?一来我就注意你了,这大热天的老在附近晃悠,还穿个皮夹克。一开始我还当小区招贼了摸路呢。不过观察了几天,看到你经常发呆,还在地上写写画画,我就心想你保不准是个算卦的高人。怎么样,我说得对不对啊?有空给我看一看呗!我有个儿子啊真是不省心,至今还没找到对象……

哎哎哎,我赶紧抬手打断他,大爷,您别误会啊,我其实是个搞水电的,平时就喜欢东敲敲西摸摸,您要觉着不合适我就不这么干了好吧?咱这虽说是老区,不过装修扎实,挺不错,您看门也看得好,大伙儿放心。我一边说着一边心里掌声齐鸣——真是训练有素啊,瞎话张口就来,面不改色心不跳,还能顺带奉承两句。

大爷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他的心也放到肚子里。只是脸上还挂着一丝不甘。我明白压在他心头的那块石头,便宽慰道:大爷,您说,你瞧上去这么年轻这么精神,依您来看,您儿子还小吧?没大不了的,年轻人先闯闯,婚姻大事靠缘分,这事急不得。“是你的迟早是你的,谁都抢不走,不是你的强扭来也不甜”,现在的年轻人都有想法,您别老是催着。别着急,您看跟我住那几个哥们儿,包括我不也还单着呢么?您儿子那么优秀,身边肯定不缺姑娘,保不准过来过去挑花眼了不肯跟您说呢是吧大爷?

老人家听完我这番得体的吹捧,脸上皱纹逐渐松弛开来,他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得,小伙子,有你这话我今晚就能睡个踏实觉了。你也老大不小的,别一天瞎转悠了,赶紧找个人趁早给你爹妈抱孙子啊!行那你先忙,有空过来陪大爷喝茶下棋,大爷爱听你聊天。

老年人就是好哄,我心里默默算着,看他背手踱过楼转角。心底突然生出一阵空落,感觉手脚有些没地方放。这是想念师父和师兄弟们了。

我打小就不知道爹娘长啥样,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师娘。当时师父在镇上开武馆,师娘买菜回来,走到门口发现地上躺着一团襁褓。师父后来跟我说,你这娃命硬,当时那三九的天,呵气成冰的季节,都冻没气儿了,小脸紫青紫青的,浑身跟冰一样。没想到带回去搓一搓,几口米汤竟灌了回来,也不哭也不闹。你师娘便说,既然这孩子在咱家门前捡回来一条命,那咱就不能第二次抛弃他,说不定是老天爷派过来旺咱家的孩子呢!

师父师娘当初不过二十出头,生意刚做起来,两口子夫唱妇随,是一对鸳鸯。多出我这么个拖油瓶也不嫌累赘。是我欠他们的。

师娘生得好看,是那种你看过一眼就再也挪不动眼睛的女人。县上的地头蛇自见她一面之后,万劫不复。仗着祖宗传下来的一点势力,整日上门骚扰。终于在一天夜里东窗事发。师傅出差,他们扛着梯子翻墙进院。师娘不从,我当时才四岁,被一根指头杵在炕上不得动弹,眼睁睁看着师娘在他们身底下扑腾,像只被囚进笼里的金丝雀。

压迫与反抗中,师娘不知怎么了一下,那蛇头捂着肚子嗷嗷叫起来。后来我才明白师娘一膝盖把那狗日的顶成个阳痿。他疼得满地打滚,一圈一圈硬是把身下的地板给擦净了。看见他那副样子我乐不可支,被他的狗腿子反手一巴掌抽昏过去。

迷迷糊糊醒来,眼前只剩一片红色,从天花板到墙面再到地砖。那红中带点紫黑,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

然后看见两个模糊的影子,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坐在躺旁边。定在墙上,两束影子直勾勾的,区别是一个喘着气一个已经开始冰凉。师父怔怔地倚在炕沿,右手攥着一团红色。那红团位于师娘胸口,红色已经流尽,正在慢慢凝固。师娘还是那么美,端端正正躺着,就跟睡着了一样,脸面白成了一张画。

自那以后师父变了一个人,开始沉默寡言。一下班就钻进屋子,门一栓,里面传出间断的叮叮咣咣。谁也不清楚他到底有何打算。一出来又将门反锁,当着我们的面却不流露出任何表情,生活工作样样没耽搁。反倒令人心里发毛。谁都在猜他究竟是不是外表强装,做样子给我们看的,怕出现什么负面影响,实际内心早已破碎一地,像捡不完的炭灰。

那几个狗日的地头蛇,有人有势,局子里才关一个月就出来了,连牢房都没来得及送。

直到一天夜里,听见师父屋门咣当一响,随即吱吱呀呀地院门被打开。我们一行人爬起来追出去大半晚上没找着人影,但轻轻一推他的房门开了,里面的景象让所有在场人瞠目结舌:

凡是平整的墙面上,全部贴着线条纵横的图纸。有建筑院落的剖析图,周围高地的平面图,制高点、通道都做了序号标记;也有枪械构造图,自制的土枪,三把半成品插在屋角的钢丝网里;桌面展开的油布上摆着几把劈柴刀和斧子,还有削尖的玻璃碴子。看来他已经将自己的卧室改造成了一间作战部。最让人脊背发寒的,屋梁中间悬下来一条绳圈,孤苦伶仃随风晃荡,仿佛接着就会吐出一条又红又长的舌头。

后来听师父说起,他无数次想随她去。可每次刚要踩离凳子,就听见我在隔壁哇哇哭喊,他就又心软了。又记起当初她抱我的样子,每晚都托梦让他好好活着,把我养大成人。所以他就捱了下来,把这根绳子当做一种警示,提醒自己还有三件大事未完,那便是:报仇;栽培;扩展家业。

那夜鸡叫三遍他便回来。跌跌撞撞地进门,背一个大口袋,腰里别一把剪子,口袋装着五只脑袋。我当时被吓得尿了裤子,后面才回忆起那堆脑袋里,那天晚上所见的面孔,一张都没有少。所有人都不解,他是怎样打造出一堆钢铁凶器,又都弃之不用,只执一把师娘生前所用的绣花剪,潜入人家家里,一夜之间铰穿了五个人的喉咙。

他提着这一串还热乎的脑袋踉跄奔到师娘坟头,终于哇一声哭出来。他哭得那么虚弱,那么幽怨,似乎马上一口气倒不上来就要咽下去。披头散发,三更半夜特别像个女鬼。

这个杀手不太稳

他去自首,悔意诚恳。当局考虑到前因后果,把他从死缓减到无期,再从无期变作有期,量刑一减再减,还是通人情的。最终只坐了十年牢被保释出来。期间馆子一直被几位师兄打理,他们对师父很忠诚,也不敢有二心。师父出狱的那天,大伙一同去接他。

他又老了,几场天翻地覆下来,变为鬼门关的常客,是个人都受不住。他的头发白了一半。

他又换了一个人,什么都不亲近,冷得堪比当年三九寒霜。却又十分油腻,两句话不离下身,酒肉随身携带,拾掇了一副算命先生的圆墨镜整天搭在鼻梁上。一回来就改革整治,硬生生将我们的武馆拆分成了明面上的保镖公司和暗地里杀手训练营两部分。

我是被他指名道姓挑过去的。

跟院里大爷下了一周棋,我总是急功近利,虽然前期吃子吃得很凶,但往往因小失大,被那几个老谋深算一军将死。眼看败局已定,我狠狠地搔头皮,急出一脑门子汗。他们让我别毛躁,不要只盯着眼前的一步,下棋不仅是统兵之策,也是活人之道,不可贪图表象,也不能得过且过,得往长远了打算。

一位大爷亲热地凑上来,拉住我的皮夹克就往下拽:瞧这孩子都热成啥样了,赶紧把外套脱了!我慌忙扯住,本能一掌把老爷子推出去几步远一屁股坐到地上。旁边几位大爷都震住了,不解我这是哪里受了刺激。我连忙上前搀他。那位大爷倒是脾气好,没多说什么,摆摆手嘟哝:我就是怕你热嘛又不是抢你钱,使这么大劲哎哟喂!我满脸歉意,向他解释我不热,只是体寒,一脱衣服就出毛病。他又指着我额头滚落的汗珠:都这样了还体寒?我拿手背一揩:虚汗,是虚汗……对不住啊老爷子,实在对不住。他拍掉屁股上的土,摆摆手回棋桌去了。

这棋自然是下不成了,我又变得百无聊赖。也不知那老滑头师父给我联系的活被啥叼了,这么久还不见信儿,我很气馁。这日子过的,我都快废啦!

我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找其他活儿干吧?除了往死里整人我也不会干别的呀!再者师父命令我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一来活马上联络,我怎能不放在心上?算了再等等吧。

我感到肚子开始抗议。天快黑了,还是早上吃的包子,一整天泡在棋场上竟没察觉。我摇摇头,朝附近的饭馆走去。

要是当初能够预知后来有这么一天,我绝对不会去吃那顿饭。

这个杀手不太稳

我照例只点了碗面,找个空位坐下,一抬头,对面有位姑娘。这要搁在平常,根本不值一提。可是偏偏于此时此刻此景发生,它就让我语无伦次起来。

我第一眼看她,觉得有些面熟,似乎冰封已久的心扉被什么所触动,我听到一声清脆的破裂声;我吸了一口面,突然有想看第二眼的冲动。我这是怎么了?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异样,连忙摸了下脸,不是在做梦。

我又忍不住偷偷瞄了她一眼,巧的是正好她也抬起了眼睛。天哪我从没见过那么标致的眼睛!那双眼睛像两片榆树叶,又大又明亮,睫毛齐刷刷伸出来,如同夏天的麦穗,野生在田埂的双眼皮上,被微风一撩就舞动起妖冶的身躯!

在千分之一秒的四目相对中,我的脑袋里什么东西嗡地一声炸开了。我的眼珠子连带脑髓快要被吸出来,黏在她身上恶心死她。我那枯竭的内心,春阳洒落熙熙攘攘,屋檐上的积雪化成春露淅淅沥沥往下滴。

我残存的一点理性发出前所未有的高危预警。这回我栽了,一种职业极其忌讳的状况发生了!

思想经历巨大的动荡,碗里的面被筷子捅成了稠糊,可我还是忍不住。我就是想看她!

最终还是抬起头来。我一面带着巨大的渴望起眼瞄她,一面有个声音在喊:完了完了,这么多年师父白教了,汗白流了,苦白吃了。

当目光第三次掠过她和她气场笼罩的那片领域时,我的心缓缓凉了下去。我意识到自卑的心态已经超过懊悔,我明白我已经爱上了她。看一个人三眼就会有感觉——第三眼里的她正在吸一小束面条,左半脸生着一只酒窝,深深地嵌进去;嘴唇很薄,浅浅地撅起来。那面条变成了金条。我快要爱死她了!

外面天刷一下就黑了,没有丝毫过渡,像是被人盖上锅盖。接着房檐上就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大珠小珠落玉盘,这是下雨了。豆大的雨点打上窗玻璃,拉成一溜长丝滑落。千万亿颗豆子从天而降,颗粒声连成片,不大会儿便盖过了厨房的抽油烟机。

对面的姑娘将目光投向窗外,眼神透着忧虑。我低头朝自己大腿两侧瞧来瞧去,没有发现一把雨伞。呵,连张入场券都不给。转念一想倒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这种身份的人,多个牵挂等于多条软肋、多个拖累、多处要害!我最好独善其身,没有任何瓜葛,这样才能铁石心肠。

吃完的人都在盼雨停,房檐下挤得直跺脚。他们拨通电话,不断有家人朋友来接。这两样我都没有。我还站着。渐渐地,店里人都快走光了。

一辆黑色轿车突如其来在我眼前一脚急刹,浪花溅起一人高,直扑我的头。我骂一声,强压住心头捡砖的怒火。因为我虽没怎么见过世面,但凭直觉感到这一定是台非常昂贵的轿车。眼力见,是一名职业杀手的基本功。有些东西即使不明码标价,仍会从里到外透出一股“我是贵族”“我很强势”的奢华气息。人也一样,有气场的人不怒自威,身价标注在一言一行之间。从后排下来那位男人,就配备这种特征。

接下来发生的事可真让我欢喜让我忧。店里那位姑娘起身了,我看到她正款款向我走来!她走路就是在飘,落脚的地方似乎踩在水面上泛起朵朵涟漪,真是只美丽的白天鹅!我伸长脖子痴痴地瞅,像只傻呆的向日葵,瞅着白天鹅扇动羽毛扑进后排的怀里,扑进了天鹅湖。于是我的世界只剩下雨声,打在我的鸡脖子上凉飕飕的。

姑娘撒娇嗔怪:怎么才来啊!男人挤出一丝欢颜,快速蹦出一串字:刚有点事,这不匆忙赶来了么。现在手头事还没处理完,先送你回去。不含任何语气。

临走前那姑娘一回头,发现一只木鸡还傻站在房檐下。她抽出男人手中雨伞,高抬贵手喂——我?我将指头捣在自己的鼻头上。她噗嗤一笑,一道热烈的冲击波:不然还有谁?我环顾四周,连个鬼都没有,我光顾着瞅姑娘没注意,他们都已经走完了。喂!快过来,我看你站半天了,没带伞吧,呐这把你先拿去用!

你们听到了吗?这是真实的吗?雨线细无声。我僵硬地朝姑娘走去,眼前一片空白。我感到自己是在一名千军万马开道中缓缓穿过的凯旋将军,正踩着红地毯奔赴我美丽的新娘。我缓缓接过她手中的鲜花,她对我莞尔一笑,百花齐放,我的心突突直跳。待到回神,鲜红的尾灯已消失于雨幕背后。我手中举着一把伞柄温热的雨伞,在漫天的大水中隔离出一块真空。我伫立原地,心还在突突地跳。

现在我总算能理解诸如商纣、李隆基、地头蛇等的心理活动了。在男人心目中,能与江山抗衡的只有美人。就算因个体差异而有不同偏重,终归还是要被某个红颜祸水偷走一大块心头肉。

这个杀手不太稳

打着伞雨中漫步,整条街只剩我这一双踌躇的脚步啪嗤啪嗤。思绪被口袋传来的震动打断,一看是一份邮件。好嘛,左等右等,该不会偏偏在这个最意乱神迷的时刻来活儿了吧?打开邮件,果然印着我职业生涯第一桶金的详细资料。即使再有不快,看到工作我还是打起了兴致,准备回去研究研究,制定一份完美的刺客计划。我拍拍左肋下沉甸甸的家伙式,告诉它其余的先放到一边。

说起我的宝贝,就剩它这么一个亲人了。当初下飞机安顿好的第二天晚上我就打车去了师父发过来的地址,街角的便利店旁有个小门。开门的是个独眼老汉,我向他说明来意,他取出一只包裹给我。没等说话便砰关上了门。我兴冲冲地抱回宿舍,还不敢弄出太大动静。

第二天我去不远的郊外,拣了一根废柴来试水。这是一把电影里的美式军用匕首,全长大致与我小臂相当,在阳光下放射寒光,咄咄逼人。操练两下还挺趁手,便对着柴火劈了下去——

你猜怎么着?妈个逼的,卷刃了!

这老不死的,我非劈了他!我把刀往怀里一揣就往回赶,到了那狗洞子前我哐哐砸门。骂骂咧咧的出来一个中年妇女,我喊你家老头子呐!她说她家没老头子!她是房东!这里整天有人进进出出!不是住客就赶紧滚!我就操他娘!

城里骗子都这德行吗,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我只能认栽,顺道买了块磨石,回去一个人吭哧吭哧忙活半天,我这腰都酸了,才重新开出一条刃。废钢,肯定没有淬火,一点硬的都对付不了。算了,切个人绰绰有余。只是刀身被我磨窄了磨短了,插进鞘里空荡荡的,一走路叮叮当当不老实。

就像这会我的这颗心,缺了一块,在胸腔里撞来撞去,撞得生疼。

毕竟基础扎实,干起本职工作轻车熟路,只觉这人的画像有些眼熟……我也不清楚怎么会是一幅画像,什么年代了,莫非不爱拍照?老狐狸可真够敬业的!当时没有多想,精力全花在设计方案中。因为我惦记着三十万报酬。熬一晚上就都出来了。隔壁那群猪睡得跟没命似的。中不溜秋的人。等干完这单手里宽裕了我就搬出去。

现在只需等待一个合适的月黑风高夜。忙活一晚,渐渐困劲儿上来,我躺了下来,在灰蒙蒙的天空和铺天盖地的雨水中,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还在哗哗下雨,人家好雨知时节,我想这雨可真欠啊。手边的干粮都快吃完了,雨却是越下越大,那帮小混混也都没法出门,趿拉着尖头皮鞋满屋乱走。我心里的茅草刷刷地长满了,被雨泡烂掉又接着发霉。

待到第三天,雨势有所减缓,再不出门就要饿死了。我把自己收拾干净,穿戴齐整,来到镜子面前照一照,发现自己长着一副张嘉译的面孔。我喜欢这个走路时摇头晃脑的浓眉大眼西北糙汉子,看来今日有幸变作他。再找出一顶鸭舌帽扣上,要多专业有多专业。

于是我打开房门。立马又退了回来。

我的天哪,一楼道水呀,我们可是三楼,底下两层已经灌成深井了。那他们人呢?我不想潜水,潮湿的空气已经让我够恶心的。于是我打开窗户拖着一只洗衣盆跳出去。

我想一定是天裂了,否则长江决堤了也不可能有这么多水!汪洋大海,我都分不清哪跟哪了。什么家当都在水面浮沉,救援船哇哦哇哦地开过来,又哦哇哦哇地开过去,怎么也捞不完。这时候,我也不知该先逃天灾还是先行人祸。

我决定离开这片洪荒之地再做打算。就用我的刀鞘和刀子两手划水,一寸一寸往前挪。经过一座有八个足球场连起来那么宽的大桥,桥面上的积水比桥下的流水还深,像是罐子的两层。我想不通其中道理。那探头都快戳到我的脸上啦,我心里一惊,慌忙把刀藏进了水中,帽檐压低往前赶。这时我又后悔忘记戴一副墨镜和口罩,如被拍到岂不是惨了。

划呀划,划了个昏天黑地,盆搁浅到一块泥地上,我终于靠岸了!登上了高地,身子骨快要散架,又饥又渴。往前走有人家的园子,溜进去切开一只西瓜吃饱喝足,这才恢复一点力气。

我一看路口的交通牌,再考察一眼地形,发现阴差阳错竟来到了我的目的地,往前再五百米就是目标的藏身点了,真是天助我也!瞬间来了精神。我大踏步地往前走。

十一

这个杀手不太稳

到地方后,一座残破的古堡呈现在眼前。哪来这样一块奇怪的地方呢?我硬着头皮往上冲,也没发现大门什么的,只有拐来拐去迷宫般的胡同。古堡看上去年事已高,外表残败不堪,经年累月,墙头爬满了青苔,到处是缺口和伤痕。我一边蹑手蹑脚顺着墙体往前摸,一边心有余悸地回头看,生怕突然窜出个什么鬼。我握紧手中那把划水专用的宝刀,拐弯抹角地蜿蜒前进。

终于顺着石级爬了上来,眼前是一块平地。还有凉亭的石柱之类的建筑,大概以前作庭院用。地上工工整整,没有枯枝败叶,看来的确居住着某位田螺姑娘。这里踞守山头,背靠丛林,城墙底下有条羊肠小道通往山头的另一侧,真是绝佳的要塞。平地视野开阔,可以望见远处的农田和被大水浸泡的城区。从前的不夜城,夜里比白天还亮还喧闹,现在却成了寂静岭,只剩汩汩的水流声,一片黑暗。唯一的亮光是搜救队的探照灯,一束一束地在建筑间扫来扫去。

最令我费解的是庭院中央那个白漆刷的图标,一个圆圈内嵌工字,这种地方,还会停放直升机?我觉得事情越来越蹊跷,一股不祥的寒意自脑后袭来。

顺藤摸瓜,沿着通路继续推进。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狂妄,敢正大光明地闯入别人家中招摇过市。照常规操作,我不是应该飞檐走壁从天而降,或遁入管道突然袭击么?我感觉自己是在逛一处名胜遗迹,而不像是一名行刺人员。

眼前出现一丝亮光,来自一座高耸的塔楼。我莫名其妙地进了一座古堡,又轻而易举地接近目标领地。杀手生涯的第一单就如此荒唐而顺风啊!接下来我只消敲门,等人应身而出,手起刀落,漂亮!三十万唾手可得!想到这不由得加快脚步。

这座塔楼,其实是幢别墅。从侧面看上去又窄又高,但其实是朝向南面的,绕到正面就可以发现它有多气派。我说一路绿灯呢,原来整座城堡只作它的地基。这里围栏严严实实,修剪成形的松柏、鲜花,黑压压地繁茂极了。奇怪只有个看门人在门房外面喝茶,连条狗都没养。这就好办多了。

别墅并不是灯火通明,我找个荫蔽的地方翻了进去,拣有影子的地方潜行,边走边拿树梢把泥地上的脚印抹平。我发现有两扇窗户亮着,有人的话应该就在这两间房里活动。只是一户在三楼,灯光极其微弱,像是只点了一支蜡烛,不仔细瞧容易忽略;另一户在对角的二楼,是温暖的LED光源。我盯了半天,只看到一个人影来来回回,身段婀娜,没有发现其余人的影子。这间应该就是我所要寻找的。因为我手头的资料显示,今晚的短命鬼,将是一名女性。

我本来不愿意接单,可能是老大照顾我,第一单给我安排了这么一位弱势群体。其实我对女性有点下不了手,也难以理解到底谁出于什么借口非得把她们整死。但既然工作找上门就不便挑三拣四,有钱挣是极好的。再说我们这行饭碗不铁,有时候长年累月地闲散着。当前毕竟是法治社会,没几个人多大仇非得致对方于死地。就算二者不共戴天,也要理性考虑事故生发生后怎么擦屁股,风险有多大。我们干一单虽然报酬不菲,可毕竟是犯法的事,一辈子都活不到明面上。每次完成任务就得跑路,出去避避风头。所以钱也剩不下多少。把自己练就成一部机器,但总有一天会老去,而且是要孤独终老的!老无所依,身体一垮,想想还是挺可怕。我现在年轻,压力还比较小,只是懂得什么钱都不好挣,每次都得拿命来赌。

我总是不放心三楼那扇幽幽的窗户,按理说那应该是是佣人住的地方,可怎么不开灯呢?心里一想就跟着往那儿看,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把我的魂给吓出来!我看到那扇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半开了,靠窗杵着一团人形的阴影!从体型上判断那应该是一名男子,正静静地,头偏向我所在的方位!难不成被人发现了?我环顾四周,没发现摄像头。但是我仿佛看到了他的两颗眼珠,在黑夜里反了光,直勾勾地盯着我。我紧张得大气不敢喘,一动不动猫着腰与他对峙。

忽然一阵妖风吹来,风速过急把我吹了个趔趄。树梢哗哗作响,像四面八方起了狼。一抬头,那人已经消失,亮光也灭了,剩下黑洞洞的窗户像一张口,随时可能将我吸过去吞掉。我决定赶紧下手走人,这鬼地方是一秒都不想多待了。

同时又十分纳闷,什么样的女人会住在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地方?就算再豪华每天还有直升机接送,换作我打死也不会愿意。可能这就是人与人的差距吧。更何况即将丢掉性命。我倒替她感到悲哀。

十二

我来到别墅大门前,发现这是一把指纹锁,上面还装着一部可视电话。我决定惹不起,另外找一条路。走之前下意识拉了一下把手,没想到门竟然开了!这算哪门子狗屎运!

我突然意识到可能刚有人出去,便警惕地四下望。猥琐了半天确定没有埋伏之后,一侧身闪进门里。

真是座豪华的宫殿啊,水晶吊灯和古董瓶罐在暗夜里熠熠生辉,大理石地板,大理石吊顶,三层高的大厅,水晶灯垂到了二楼。橡木的楼梯踩上去特别敦实。妈的,我又像个游客了,怎么这么不敬业!

越接近那间屋子,我的心情就越复杂。我用水把左手手套打湿,右手反手持刀。我长吸一口气,躲在门的一侧,准备敲门。我眼角的余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我定神,抬手,笃笃笃。

“啊,你回来啦!”一个铜铃般的声音想起,显得特别激动。里面的人几乎是奔跑着过来的,拖鞋拍地的声音十分清脆。

她靠近了!越来越近了!随着“咔嚓”的开门声,光透了出来,人形随之弹了出来,双手高举似乎要去拥抱。说时迟那时快,我右脚垫步,左脚划圈,腰力一扭就闪到了她身后。左手捂嘴右手架刀于脖,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我是这样想的:将她拖入浴缸,满上水,割断她的手腕,制造自杀的假象。

于是我按照计划往后拖。可是待宰的鸡儿一点也不老实还力气很大,疯狂扑腾,竟然无惧架于喉咙的刀刃。她喉头呜咽着左右扭动,踩我脚背,踢我腿干,疼得我脸都变形了!我只能勒紧并低声吼她“别动”!

很少有人在死亡的威胁前不束手就擒,她的反抗完全打乱我的计划,我总不能血溅大厅吧!何况,她当时穿着一条丝绸睡裙,曲线若隐若现,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起起伏伏,下面又蹭来蹭去,搞得我起了反应。这样一来局面不仅变得被动,而且有那么几分尴尬。

她应该也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减小了肢体的动作。都说好男不跟女斗,我堂堂职业杀手却在别人的闺房里于微妙的气氛中和一个液态的少女纠缠半夜上演默剧!简直是对这四个字的的羞辱!

我心一横,加大手上的力度,架起她快速后撤。经过一面镜子。

十三

短短几天内的重大变故,爱情、失恋、天灾,我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我仿佛又回到师娘遭受迫害的那天,仿佛又看到师父口袋里拎着的一丛人头。我的眼前刷一下黑了,因为镜子里面呈现出——一双榆树叶般的眼睛!

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那幅画像,有百万分不像,但是只有一双眼睛,让我感到亲切无比!那就是当初街角的小饭桌对面,眼前的镜子里呈现的这双眼睛!

我的眼前一黑,浑身就没了知觉,刀子滑落到地毯上悄无声息,姑娘像脱去一件衣服,我从她的身体上剥落。轰然倒地,“咕咚”一声。

我的心里从未如此纠结,若我不赶紧昏过去,我可能会难受得死掉。

十四

迷糊中好像听见有人在争吵:

女(花容失色地):“你可算回来了,呜呜呜呜……”

男(强作安慰地):“没事没事啊,有我在。”

(喉音)“妈的这个废柴!”

女(震惊地):“什么?谁!……这个人?怎么,你们认识?!这到底怎么回事!”

男(强颜欢笑地):“啊?你说什么呢宝贝儿?U盘呢?乖,我专门来取的,快把U盘给我吧!”

女(哭腔):“当初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会给我一个名分,会光明正大地娶我进门!你的诺言呢!”

男(无奈地):“不是,你听我解释……”

女(凄厉地):“五年了,五年你每次有借口!”

男(叹气):“……”

女(忿恨地):“你先告诉我,今天这个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不报警!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啊?我握住了你的把柄,现在要杀人灭口了是吧!”

男(瞠目结舌):“不是,你在说什么啊,我根本不认识他,我也不知道今晚会发生这种事……”

女(幽幽地):“装,接着装!刘江平,你可真会演呐你!骗我骗了那么久,至今口里没个实话!为什么,为什么他前脚一倒下你后脚就出现了?为什么,他能大摇大摆地来敲我的房门,前厅的门是怎么开的,你不说那是世界上最安全的电子门吗!”

  “哦我明白了,是你给开的吧?你是不是早就回来了?在哪蹲着呢?你是不是雇了人来杀我还专门给人开路?”

  “幸亏他倒下了,不然……呜呜呜呜……”

男(百口莫辩地):“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女:“那是哪样啊!我告诉你刘江平,既然都到这份儿上了,这么多年我的青春、我的自由看来是讨不回公道了,那好,那咱就鱼死网破!你等着,我马上就把U盘公布到网上,让大伙看看,你这个慈善家,背地里是一副怎样的蛇蝎嘴脸!”

男(威胁地):“我警告你别乱来啊,冷静一下!这样做对谁都没好处!”

女(戏谑地):“怎么,怕了?呵,你也有怕的时候!你的公司水漫金山了眉头都没皱一下吧?你和市委书记的那点勾当,怕是还没人知道吧?只不过明天啊,估计真相就大白于天下了!”

男(恼羞成怒地):“你,你别乱来啊!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女(嘲讽):“怎么,原形毕露了?这才只是一部分呢,你忘啦,里面还有咱俩那个的视频呢!诶,你猜猜,让大伙看看你一分钟不到的样子,他们会说什么?”

男(起杀心,暴跳如雷地):“我!我杀了你!”

十五

现实总是惊人地调皮,命运老爱捉弄人。一周前在豪车后排秀恩爱的老夫少妻,一转眼却出于某些利益争执在豪宅里拼个你死我活。我不能问雇主的信息和动机,否则怎么可能接这单子,掺和到这种破烂事里。同样三个光秃秃的人,因为一个“利”字聚到了一块,最终都被其耍得团团转。我哭笑不得,估计他们清醒之后也是。

“那一次你踩着贝壳远洋漂泊,从远古的黑夜里横贯古今,我误以为天降正义,你是在向我全军出击。我高举双手,打出白丝带的大旗缴械投降,把心头这座高地拱手让你。但是看上去物资不够丰饶,你便做了甩手掌柜,留下一堆无头小兵烧杀抢掠。我站在金光灿烂的江边,眼送你的影子随波逐流变成地平线上的一粒蒲公英无声黑白,而我的水师还没培养成人,没法登船去撵你。只能转身收复失地,否则就会饿殍遍野。这个过程持续时间越来越久,因为你的蛛丝马迹都会被年月所放大,持久战让人心力交瘁。撑过多久,土地和政权终于重归故里,我多年征战已白发。只剩放眼望去一条黑色裂隙的裙带,被我修作万人枯冢,雪藏了无数金戈铁马。你若再来,我仍翘首以待,夹道欢迎。只是可能一叶扁舟东逝水的那张船票,我不会再让位于你。

魂还回来好么?”唧唧歪歪的呓语,令昏迷中的我抽起一身鸡皮疙瘩,我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骚搞得想从地面上挣扎动弹。

到这时候我不能继续昏着了,再躺下去就成王八啦!我吃力地推开身上的椅子,睁开眼睛,一骨碌爬起来。

我承认爱过眼前这个姑娘,但这回她让我见识到了阴暗。也许只是她多面中的一面,我还是一点都不了解她。我用尽全力冲上去,将扭作一团的两个人双双扑倒。

我捡起地上的刀,步步紧逼,朝地面上两具错愕的躯壳走去——我将刀把高高地举过头顶,锁定男人的心脏——这样的人活着于己于世都是祸害——不顾一切地扎下去——刀尖碰到了地面,崩坏了。还是一点硬的都见不得。我的手开始哆嗦起来,像是装满了弹簧,怎么按也按不住。

我扭头瞅向由于惊恐而睁得巨大的姑娘双眸,看了半晌。

这个杀手不太稳

十六

至于他们所说的那枚U盘,我想我刚才在女人倒下去的鞋后跟瞥到过一只类似的东西。不过我不打算把它交出去了。一个市委书记落马,对我有什么切身的好处呢?就算是为民除害,这背后牵连着多少只大老虎,谁又能挨个儿揪出来。即便把整个社会都翻个底朝天,那接下来的日子,能够永远杜绝此类恶劣情景的产生吗。

其实死者是解脱了,来世做牛做马,也免去人形的劳役。剩下的人才是真正的行尸走肉。我一切都没了,只剩这一副肉身枷锁。我扶着门框拾起身,踉踉跄跄朝外走。我要离开这里。我想回家。

我来到院子里,看到门房已经在等着我了。他牵着十头体型剽悍的大狼狗,血盆大口淌着哈喇子等着我呢!一瞬间我便被包围了,我像一棵木头桩子,春雨过后,长出许多条狗。从踏进古堡的那一刻起,我就预感到这次有去无回。犬牙交错,镶进了我的骨头。真疼呐,啊!啊!

尾声

哎!哎哎!醒醒,没事吧你?透过惺忪的眼缝,我看到一片闪耀的金星。我感到头痛欲裂。

我看到一位笑意盈盈的女子,眉梢轻蹙,忽闪着两瓣榆树叶般的大眼睛,亭亭玉立在我的桌旁。

我这是怎么了?我捂着脑袋喃喃道。

你呀,吃个面都能睡着!你是得有多累呀!

我笑笑,其实我不累,也不困。我是被她灌了迷魂汤了。

一切都是那么温馨,一切都在温柔进行;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望向窗外,夕阳还剩半只脑袋。余晖穿过玻璃,映在桌前姑娘的半只脸蛋上,流光溢彩。像是冬天那个夜晚,我睁眼时,白炽灯下的师娘,洗尽人间铅华。我做了个梦。

我突然感到生活如此美好,去他妈的杀手吧!去他妈的三十万吧!

我撅起蹄子,兴高采烈地冲出门去,我手舞足蹈,满街乱叫!

我一把把皮夹克扔上了天空!我一把把刀子抛上了云霄!

我从没像现在这么凉快过!我从未同现在这么自在过!

我想去一个没有道路的城市
那里的人还没有发明车轮
那里的人用气球行进
乘着轻柔地风儿
在孔雀城的上空飘游

那个城市的人与自然
都缓缓地运动;音乐家
跟随者船夫的节奏。语法家
与律法家只知道直线;劳作者
却用圆弧打造家园

黄昏时分的黑色夏娃
起舞于巨人行走的丛林边缘
与蛇共舞的黑色夏娃
用芦笛吹出夜的咏叹

留下身后,一位美丽的姑娘,和,一串看傻子的眼神。

【完】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