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从梦魇中醒来时的不良情绪延续了整整一天，使我感到很诧异。

心情比较低落，我总是幻觉外面在下雨，或者说我以为只有在下雨的时候我才会怀有这样的心情，然而事实上，外面一直晴空万里。记得有一次，同样是如此低落的状态，我的叹息中满是潮湿，我认为天将下雨，果然，没过多久就下起雨来。

那天的雨让我记忆深刻，我仿佛融化在了雨中，呼吸着满是水分的空气，与长天阔地一起享受着淋漓的畅快。现在，虽然由于窗帘挡住了视线看不到外面的情景，但我知道，今晚不会下雨了，这令我从心底产生某种错位的不自在，即便此刻只是我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周围一派静谧，即便我的内心依然充满了宁静。可是我还是想说自己不自在。应该下雨，不是吗？

我不是说要用什么意念的力量影响这个世界——对于诸如此类超自然现象我始终持以怀疑的观点，况且我也没有这种本事，而是说，当我不开心时，只是希望上天降雨。这次不为崇高的“为民请愿”而祈雨以求缓解当下严重的旱情，只是为了我自己。我感到冷，不是悲伤，却想要落泪。

我发现，同样是眼泪，有的是热的，有的是冷的，大概因为心是热的冷的缘故吧。

昨晚梦魇的模样已经记不清了，隐约可以想起的是：看书看得倦了，熄灯睡觉后，头刚刚粘到枕头上，梦魇便如风一般席卷而入。我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真的睡着，那种情境介于似睡未睡的模糊中，好像我随时都可以苏醒过来。我没有苏醒过来。

梦魇宛如飞过寒潭的雁影，我看到了湖面上大雁的身影一晃即过。与天上飞着的那一只，水中的这一只，哪一只才是真的呢？我不打算抬起头去看天上的那一只，下意识里我觉得水中的这一只似乎更真实些，我也知道天上肯定有一只的，一般人们以为那一只为真，我所见的这一只不过是那一只落入水中的倒影？真是这样吗？我想象过假使一个孩子从生下来以后一直生活在一个充满镜子的房间中，他的人生将会是怎样的？终于我忍不住抬起了头，竟然看到的是，天空一无所有。再看水中的这一只，也飞走了。如果我只看见水中的这一只而没有发现天空的那一只，将会发生什么吗？还是说，没有那一只也没有这一只，一切只是我的幻觉。我突然意识自己还在睡觉。

是的，没有，什么也没有。房子好像在剧烈地摇晃，床板越来越快地倾向于一边，不断地摇晃，不断地倾斜。我好奇，为什么房子扭曲到了扁平的样子依然没有倒塌？为什么床板可以一直地向一边倾斜却始终没有尽头？我想起来自己还在梦里，所以也就了然了。

恍惚间，我又睡在一只小船里，小船行驶在黑夜的河流上。我不知道河流通往哪里？也不清楚前方迎接我的是什么？我好像并没有在意这些，只是静静地躺在船底，体会到一种水的冰凉，还有夜的寒冷。后来，我忘了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似乎是我一直在往什么地方掉下去，我感到乏味至极，就睡着了，等第二天醒来，我发现自己完好无损地躺在床上。

天还未亮，我站在院子中央，闭合双眼。眼观鼻，鼻观心。不远处，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吵闹。不过，我没有受到它们影响，一心沉潜于内在。早上的空气冷得暖心，很新鲜。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了人的脚步声。起初有点不自然地想到，他们看到我像根木头一样站在院子里会怎么想。为什么人总是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眼光呢？这时，我猛然警觉到，平日人的眼睛、耳朵看到听到的内容大多数是人自己以及人的声音，脚步声、说话声、衣角摩擦时窸窣声、挪动桌椅的声音等等。

麻雀的叽叽喳喳我可以不在乎，为什么偏偏在乎人呢？难道只因为我知道人有想法吗？麻雀会不会因为这个笑我太傻？我不知道麻雀怎么想。我只有五官，却从早到晚地只将它们用在人身上，这是一种很大的浪费。

当我睁开眼睛时，发现天已大亮。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