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与梦想短篇小说

围城,情怯

2020-03-12  本文已影响0人  蛋蛋的话话世界

文博说:“晓晓,从大一到大四,我和琴儿都是很好的朋友,也有风言传闻,但我们并不是情侣,我们距离恋人,似乎总有一道跨不过去的坎。大四的时候,我和她,差一点就在一起了。然而,就是在那时,我的小师妹出现了。

“感情的奇妙就是这样,有的人朝夕相处数年,也求不来那心有灵犀的缘分,就好比我和琴儿。而有些人,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可以把你的魂都牵走,足够让你放下身家性命,连爬带滚,追随其后。就像当年的我对小师妹,就像现在的我,之于你。

“我和琴儿之间几乎没有秘密,她是在我告知她,我和小师妹在一起之后,做的傻事。非死即伤的感情,对于当年的我来说,太沉重,也太猝不及防,它几乎能在一夜之间,把我所有感情的壁垒粉碎掉。晓晓,在这之前,我真的不知道,那些对什么事都不看在眼里、显得风轻云淡的女生,感情竟会激烈到这种地步。

“琴儿住院的那段时间,她的父亲,单独找过我一次。她那高大、威风凛凛的父亲总是开门见山:‘谢谢你及时把琴儿送进医院,这些日子,我看到你几次徘徊在医院门口,你怎么不入病房探望一下琴儿?’。我说:‘我很想去看她’。她父亲又问:‘那你能放弃你现在的女朋友,给她幸福么?’我答:‘不能!’

“她父亲极为吃力地对我笑了笑:‘你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这样就好。当年我独自一个人在国外,琴儿她母亲怀疑我婚内出轨,她是在类似的情况之下去世的,那来不及的挽救,导致我后半身的悔痛,终身不娶又能怎样?琴儿那时候,还不到10岁。她们母女俩,对待感情如出一辙。这样的女子,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消受得起。你另有选择,未尝是件坏事。只是,她花了十几年的时间,从妈妈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去重新相信,勇敢地爱,这一次,又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能好了!’”

朱晓落下泪来,那一刻,她特别想念琴儿,四年过去了,她在世界的另一端,过往的创伤,可好了么?

“晓晓,我对琴儿抱有终身的愧歉,但她离开之后,仿佛也与我失去了最后的关联。我至今再没有打听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日子总得继续的,我和小师妹正常地恋爱,小师妹低我们一届,我毕业之后在学校旁边们租了房子,我们同居在出租屋里,那时候的小师妹,对我千依百顺,我总感觉到她这一生的使命,便是为了爱我。我当初有绝对的理由相信,这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可能背叛她的男人,但是唯独小师妹不会。小师妹是骂也骂不走,打也打不跑的。

“我工作上烦恼,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在台球室打球一连十几个小时,她会笑呵呵地等;我出门喝酒应酬,让她一起去,她会开心得飞起来,我不让她去,她便一个人在家乖乖地等,进门为我脱鞋、煮好解酒汤,帮我放热水洗澡;她也会难过和伤心,吵架、冷战的时候,她便一个人钻进淋浴间,在哗啦啦的流水声里偷偷哭过之后,会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在浴室里头大叫:‘老公,老公,我忘记拿浴巾和睡衣了,快递给我一下啊!’总是在这样的时候,我所有的情绪,都会烟消云散,她这一招总是百试不爽。

“在我们都一无所有的那段青春里,却得到了一生最难忘的美好日子。

“那一年,我用自己最微薄的收入,供给着小师妹的吃穿用度,供给着我们摇摇欲坠的爱情。后来,小师妹毕业了,顺利地找到了工作。再后来,她开始变得忙碌,开始洞悉起这个社会的物欲横流,在小师妹日益增长的欲望面前,我越发看到自己的无能和局限。渐渐地,我晚归的时候,她比我更晚归,带着一身的烟酒味。

“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一种煎熬,我爱她,但是我没有像样的生活可以给她。我不能以爱的名义绑架她,她青春、美丽,有的是选择的机会。终于我跟她摊牌,我说要不还是分手吧!

“小师妹那晚哭得死去活来,她说:‘老公,我们结婚吧!我们这辈子都不分开,不要放弃我。’小师妹的这番真情流露,彻底打动了我。于是我东拼西凑,借了十几万块钱,买了房子,写了她一个人的名字,后来,我们也顺利结了婚……”

朱晓一直强忍着满眼的泪水安静地听,眼泪终于还是簌簌流下。

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段时间以来,自己不过是个介入他婚姻的第三者罢了!

这人间的四月天啊,一场雨,能浇醒一个人,也能浇熄一场炽热的爱情!她借着雨,清醒地确认到,他,眼前这个正被自己寄予无限深情与幻想的男子,这位对自己来说,不论是在多年前,还是多年后,都近乎完美的伴侣,已经是身在围城的人了。

待文博反应过来,朱晓已经挡开他的手,冲进浓浓的夜雨里了。

文博没有立即追上去,而是周转到车上取了证件,才以一个曾经的优秀运动员的优势,紧紧跟上并挡住朱晓的去路。

文博把两个红色本本,郑重地放到朱晓手里:“晓晓,这是我要和你说的第一件事,我结过婚,同样现在也离婚了。这个结婚证,是我已有的历史。而这本离婚证,是我在经历过一段失败的感情之后,现在还能重新站在你面前、惶惶不安地追求你的原因。”

朱晓用模糊的视线,端详着自己手上那两本神圣的证据。她再次抬头,仰望这个已经经历了世事沧桑的男子。那一刻的她,心里五味陈杂,无法平静,不能言语,只能听他用尽力气把未完的故事,经历的伤痛,再次拉回脑海,对她一五一十地交代。

“这本离婚证,在我们结婚后不久就有了。那时她要去北京出差一个月,临行前,我帮她订好机票,可后来我竟然发现,她这一个月,都在澳门的赌场,和她那时的老板一起。我曾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可能背叛我,但是小师妹不会。可小师妹走的时候,没有解释,没有强留,比我想象中还要决绝得多。或许,我们都知道,事已至此,这段感情再没有迂回的可能,所以大家也不徒劳挣扎,反而显得平静。”

文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接着道:“晓晓,我的感情,我的婚姻,是你必须知道的事情之一。还有一件,关于我的工作,你白天所看到的,建筑公司的工作,只是我的一部分而已。我还有一部分的工作,是在晚上。如果,你愿意了解我,我现在带你去另一个地方看看。”

朱晓怔怔地看着他,依旧不能言语。

“跟我走么?晓晓?”文博盼望着问。

朱晓终于点点头。

心想;如果遇上你、爱上你,都是错误的,那就干脆,让我走到头,再看错在哪里。

不久,两人到了一家小清吧!一进门,就有侍者恭恭敬敬地引位,这里声声交错,灯光昏暗、人影闪烁。

“文博哥,你的伏特加已经在调了,不知这位小姐今天点些什么?”侍者哈着腰问。

朱晓这才意识到,他们为什么能坐在整个酒吧最好的位置,这里身在闹场之中却有着不合时宜的安静,少了烟酒的熏绕,却仍然能把整个酒吧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原来,他是这里的常客,而这个位置,似乎也是专门为他而设定的。

这和他所说的“另一部分工作”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不知道,接下来,他还有多少她意想不到的事要一一登场。

“晓晓,吃点什么?”这次是文博温柔地搭着她的肩,在她耳边轻轻问。

朱晓这才回过神来:“一个果盘就好。”

“我差点忘了你到现在都还没吃晚饭。我给你点些吃的。”

“真的不用,我就爱吃水果。”朱晓认真地。

“那看来我以后得给你开个水果店才行。”文博摸摸她的头。

朱晓看到镇定的他,这一刻似乎也有些莫名的担忧,所以故作轻松地笑着,不想让她看出什么破绽来。这千丝万缕的事情牢牢牵绊住她的心,她已经无从应对。

正在这时,“砰”地一声闷响,从朱晓的后座传来,朱晓惊叫着起身回头看,却见一个黄衣男子的头正撞在了铁栏上,额角上已经血流不止。三个赤裸着上身、满是纹身的年轻男子,正在把他团团困住。

朱晓惊惧得张大嘴巴。却发现这清吧里的其他人,都镇定不已,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大家照常玩乐,似乎这样的事件,再稀松平常不过。

“别怕!”文博起身,把朱晓拉到自己的位置上,把她圈在怀里,“晓晓,这个人,拿了我的钱,却没有按时还上,还跟我躲猫猫。我的人不得不找上门去,把他提回来,你说他该不该打?”

朱晓不能回答。

文博接着说:“晓晓,和我借钱的人有很多,像他这样的在欢乐城工作的,得了性病没钱治,找我借钱;夜场的小姐怀了孩子没钱打胎的,也找我借钱;拿着老父亲的救命钱一睹而空的不孝子,找我借钱;学校的学生,为了买一部新手机,为了割个双眼皮,都找我借……

“既然拿了我的钱,就得乖乖听我的话,一天不按时还,后果他们自己都非常清楚,你刚刚看到的就是很好的一个例子。你这么单纯,你一定会问,他们为什么不去银行借,为什么要背负这么高的利息,来找我拿钱,对么?

“晓晓,你要知道,这个社会,还有多少生活在人间地狱的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如你这般,每天出入高级写字楼,有西餐和咖啡、有鲜花围绕。找我借钱的,会是什么好人呢?银行能放款给他们么?但凡他们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想,又怎么会找上我?晓晓,我现在每天要面对的人,也正是这一辈子最痛恨的那一类人,因此,我不会对任何一个人,心软留情。”

文博说到这里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晓晓,我建筑公司的工作,每个月那几千块钱工资,都不够兄弟喝酒的。一个男人,在这个社会,没有钱和拳头,是活不下去的。而钱,是最能生钱的。

“晓晓,这才是我本来的面目。你就像春天的花朵一样,美好,明媚。而我呢?我生活在一个臭水沟里,我的身边,到处都充满陈尸的腐味。我们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不奢求太多。只希望,今晚,还能送你回到家。”

“晓晓,走,我送你回家。”

走出清吧,直到车上,文博都紧紧护着朱晓,唯恐这里的一草一动伤害她分毫一样,他越是温柔深情,她心中越是涌动着难以压抑的疼痛。

直到木然地回到家,朱晓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整个人被掏空了。

至此,他整个世界所有的大门,都向她一一敞开。

当她的目光,扫射过他世界里所有的暗角,她所得到的,不是后怕,不是撤退,而是一种近乎疼痛的惋惜、惆怅和心疼。他所讲述的光影交错、世事迷离的这一切,所构造出来的、一个游刃在道德与法律边缘冰冷角色,逐渐模糊。而那个因为生活的重负而四处碰壁,而无计可施,而不得不举起拳头、铤而走险的孤独少年,在她心中,愈发面目清晰。

岁月啊岁月,你用短短的,四个春去秋来的交替,把一个温暖无邪的少年,改变成今天这般冰冷而又孤独的模样,你似乎要验证什么?

是的,你在验证一个人,所能变迁的极限。

文博把朱晓送到家门口,在他临走之时,晓晓鼓起全身的勇气,拉着文博的手:“文博,你可能做到,放弃这一部分的‘工作’,不再彻夜游离在刀尖上。让我陪着你一起,我们过正常人的生活,好么?”这对于涉世未深的晓晓来说,已经是自己所能倾注的全部了。

文博却一声苦笑:“晓晓,我是一个男人,没有钱,我怎么养你、保护你?”

“我们可以慢慢来。况且,我不需要你养,房子、车子我也都有。文博,你不需要这么辛苦。”晓晓拼尽全力,脑海里轰鸣想到的,是用自己所有的、也仅有的一切,来留住他。

“晓晓,你可知道,我早已经,是一个丢掉了灵魂的人了!”

那天晚上回去后,文博又给她发来一条信息:

晓晓,时已至此,我已没资格表达我对你的爱和幻想。我不会前进,也不会撤退,万事你先我一步。你好好考虑,5月20日那天再告诉我答案,如果你能接受这样一个我,我们就永远不分开了。

末了,他又说:

你做任何决定,都是合情合理的。

晓晓惊叹,这样的情怯,这样的表达,竟是四年前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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