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地面有条裂缝，里面长出了杂草。

1

和我同车的是一对年轻的哑人情侣，他们沟通的时候肢体动作幅度特别大，喉咙里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像是在吵架，又像是在调情。女的把头靠在窗上，男的把手绕过她的脖子，很用力地，一下把她的脑袋按在大腿上。

他们安静了。

他们一直共同戴着一副耳机，声音开得很大，我试图听清播放的是什么歌。

2

中年男人拉着行李箱，穿着风衣，系着一条黄色的围巾，走在他边上的那个中年妇女穿着一件紫色的呢子大衣，拎着一个红色的小包。她低下头看到他的鞋子，跟他说：“你的鞋子这么脏，我给你擦一下吧。”

他把脚抬起来放在马路牙子上，她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弯身帮他擦皮鞋，他抬头看着天空。今天的风很大，一会他就眯起了眼睛。

擦干净之后，她把自己的脚也放在马路牙子上，用那张纸继续擦自己那双油光发亮的靴子，左左右右，特别仔细认真。

等她直起身子，那个男人拉着行李箱已经走很远了。

3

小区里的户外健身设备早就没人玩了，水泥地板有很多条裂缝，长出了杂草。那里有个小型的滑梯，边上有两个小孩，小女孩手里拿着一根仙女棒，小男孩头上戴着魔鬼角。

小女孩用仙女棒指着小男孩说：“你是个魔鬼，我要惩罚你。”

小男孩一脸委屈：“我不是魔鬼。”

小女孩一手叉腰：“你头上有角，你就是魔鬼。”

小男孩眼泪在打转，好半天后说了一句：“我爱你。”

小女孩愣了一下，然后放下仙女棒：“好吧，那我不惩罚你了。”

小男孩破涕为笑：“那我们能一起玩吗？”

小女孩说：“好啊，玩什么呢。”

小男孩指了指那个滑梯：“我们玩滑梯吧。”

小女孩摇头：“那个太脏了，我可是小仙女。”

小男孩想了想，没能说出话来，看到小女孩一直在看着自己，再次说：“我爱你。”

小女孩打量着小男孩：“好吧，那你能把你的魔鬼角给我戴吗？”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魔鬼角取了下来：“那我帮你戴上吧。”

小女孩戴上之后，歪着头看着小男孩：“好看吗？”

“嗯。”小男孩说，“那我们一起玩吧。”

小女孩把脑袋歪向一边，“可你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小男孩的眼泪又冒了出来，然后“哇”地一声跑了。

小女孩愣在那里，一会之后，她把魔鬼角取下来放在地上，一蹦一跳地走了。

过去有半个多小时，天慢慢暗了下来，我走过去把那魔鬼角捡起来，看了看，打开电池开关，又放回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