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我成了孤儿（系列之一）
一、童年，被遗弃
“滚出去，你这个死丫头！”
我被人薅着领子，粗暴地一把丢出门外，像是丢掉一包垃圾。我是头先着地，然后肩膀跟着摔下来，最后才是身体重重摔下来的——如果按分解动作来说的话，但其实那只是一瞬间，像一道黑影，眨眼间就被扔出门去。
那一刻，我想，我可能会被摔死。当时，我是被摔的，昏倒了，天旋地转，头脑轰鸣。我恐惧地想着，也许世界末日就是这样吧？乌漆麻黑，不见天日。只是一瞬间，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能灰飞烟灭。我死了？还是——活着？
五岁，我成了孤儿（系列之一）
但我终究没有死成。因为在我被薅着领口，提着身体，垃圾一样被提溜到大门外扔掉的时候，我外婆扭着小脚的身体笨拙地向外追。她发疯一样叫着，“放下她啊！会摔死的……”
她的嗓音像是被撕裂的破锣发出来的，那是极度恐慌之下才发出的哀嚎——但没有用，他——还是把我“啪叽”一下扔出大门来，然后狠心地“咣当”一声关上大门。他嫌弃地没有回头看我一眼，仿佛我是一坨臭狗屎。
他这个该死的恶魔啊！
这个五官狰狞的魔鬼就是我的亲爹——杨作成！他一脸麻子，脸泛着油光，黑铁塔一般，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他妈的，我情愿他不是我爹。我宁愿相信他只是一个变态杀人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混蛋。但是，他们说，他——确实是我亲爹！
他为什么把我扔出门呢？
其实，这里不是我家。这是他的姘头王寡妇的家。我妈妈因为杨作成出轨被气死了，他就公开搬到王寡妇家，把我遗弃。五岁的我，在家里害怕地要死，还没有饭吃，饿了两天。我不想死，摸索着，凭印象摸到十几里外，我外婆家。待我脚步虚浮地一进门，外婆狐疑地问：“小丫，你怎么一个人来啦？你爸爸呢？”
我一张嘴，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嗓子像裂开了，然后头脑发昏，一头晕倒在地。外婆吓傻了，冲上来抱着我呼天抢地地哀鸣。病中的外公也从床上掉下来，爬着去看我。外婆悲怆的哭声惊来邻居们，七嘴八舌提议送医院抢救。虽然我晕倒了，但头脑还算清醒。
看热闹的一个邻居是赤脚医生，她简单检查后说：“这孩子没事，就是饿的，身体虚，吃点东西就好。大家散了吧！”
大家唏嘘不已，外婆趁机哭诉一场。等人都走后，外公抱着我，外婆忙着给我做鸡蛋面条吃。刚开始我什么都吃不下，嗓子像被抹布堵住了，明明饿得发昏，却咽不下食物。外婆哭着喂我，哀求着说：“小丫，吃一口啊。你妈妈死了，我……不能看着你也死啊！”
我的眼泪哗哗流，努力吞咽，终于吃掉半碗面条，然后放声大哭。我告诉外婆：“杨作成…… 他，走啦！”
他遗弃了我，然后奔王寡妇去了。
外婆气得浑身颤抖，外公也气地把烟袋锅摔断了竹子做的烟袋杆。但怎么办呢？外公前年帮二舅舅家放炮（打石头前要钻眼，然后用炸药炸石头）炸断了一条腿，失去了劳动能力。外婆是小脚老太太，他们失去了劳动能力，现在都靠舅舅们提供食物赡养着。他们两老的生活已经很艰苦了，哪里有能力再养活我一个呢？
夜里，我听见他们唉声叹气地商量着，明天问问舅舅们，如果他们不同意抚养我的话，还是把我送给杨作成。我一听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无声地滚落。我不想走，但我也不能保证舅舅们愿意养我。毕竟我才五岁，没有能力主宰自己的命运，也没有能力养活自己。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就怕舅舅们怕负担重，不乐意养大我。他们当时就这么说的。
第二天，两个舅舅都被叫来了。他们愁容满面，唉声叹气，但都说应该收留我，替妈妈把我养大，只是……唉！过了一会，二舅妈怒容满面地跑过来又哭又闹，说不能留下我。她已经有三个孩子，现在负担够重，以后更不能养着我，哪怕花一分钱也不行。大舅妈也被拉来逼迫外婆，她也说没能力养着我。
舅舅们都低头，沉默不语。他们都认为没有义务抚养我。外公气得差点昏倒，大声骂他们是不肖子。但是，没有一个人表态说要收留我。外婆老了，她身体也不好，需要常年服药。这两年给外公看病，把家底磕光了，舅舅们也不孝顺，每年仅仅给点粮食，保证他们饿不死就行。以前妈妈常常接济外婆家，现在……
没办法，他们最后商定明天把我送给杨作成，省得夜长梦多。我哭啊，给外婆说我不去，去了死路一条。那是王寡妇家，又不是我家。但是，外婆说，我在这里舅妈们不会收留我的，就连外公外婆都要受牵连。去杨作成那里，至少还有亲爹管我。他们都这样说的。
所以，第二天外婆牵着我的手，走了二十里路，找到王寡妇家。杨作成不在家，王寡妇气哼哼地赶我们滚。外婆不滚，她口气强硬地说，要等杨作成过来，讨个说法。
最后杨作成飞一般奔回家，大骂我是没用的拖油瓶，赶我们快滚。我看着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哪里像我的亲爹呢？他，他，他简直就是恶魔。
他使劲拉外婆，骂她，让她快滚。外婆浑身哆嗦着说：“你这个挨天杀的！老天爷不会饶恕你的。你忒丧良心啦！”
他气不过，把我一把提溜起来，像提起一个包袱一样骂我：“你怎么不去死啊？你跟你妈一样，死了就一了百了啦！”
我被惊吓过度，老鼠一样拼命踢蹬，尖声惨叫、哭号。王寡妇命令道：“快摔死算啦！省得丢人现脸……”
矮小瘦弱的我，就经历了文章开头那不堪的一幕——被扔出门。那年我才五岁啊，就成了孤儿，从此流浪在世间。
我的心里种满了仇恨。报仇啊，报仇！我长大了要报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