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盒一家人
之一
虽然眼睛已经发涩发痛了，但克拉拉还是坚持继续缝纫小衣服小裤子小裙子。她的手边摆着碎布头，针线包，还有剪刀。
清洁鸟小翠立在鸟笼里，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的小主人。
那些看上去像小虫子似的迷你人类仍在睡觉。不过他们醒来的时候，会发现自己竟然拥有了合体又好看的衣物。
克拉拉是在今天放学回家的时候发现了躺在鸟笼里的比她的拇指还要小的小小人的。两个大人，一个孩子，甚至还有一头和黄豆差不多大的小狗儿，都像中了昏睡咒一样睡得又香又甜。凑近看就可以发现他们微小的身体因为匀净深长的呼吸而微微的起伏。小翠在一旁警惕地望着他们，显然不能确定这些“东西”是不是可以吃掉。
克拉拉急忙将小小人们解救出来。用手指很小心地一次拈一个，拈到自己的书桌上摆好，又将鸟笼的门扣紧。
做好小衣服之后，克拉拉找来一个不用的鞋盒，在里面铺上手帕，权作小小人们的家，小小狗她也没忘掉哦，她用剩下的白线给它做了个项圈，趁它还睡得很沉，小心替它套在了脖子上。
之二
克拉拉一早就起床了，清洁鸟小翠都还没开始劳作呢，她就跑到放在书桌上的鞋盒前，她想和小小人们打声招呼道个早安。
看到自己连夜赶制的小衣服全部被穿上了，克拉拉不知道多高兴，可是小小人一见她出现，立即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克拉拉见状急忙向后缩了缩。
小小人中身材最高大的男小人鼓足勇气上前一步，克拉拉见他嘴唇翕动，像在说什么，只好又小心翼翼贴近一些，侧耳凝听。
“你、你是谁？这、这是哪里？”
“我⋯⋯”克拉拉刚刚说出第一个字，就见小小人们连同那头小小狗一起如被飓风刮倒似的倒向了鞋盒的角落。
克拉拉不得不暂时走开，找来化妆镜，又把镜盒里的玻璃拆下来，挡在她和小小人之间，这样她说话时的呼吸不至于把他们吹跑。
“我叫克拉拉，这里是空希岛。”
“什么？”第一次克拉拉没听清，只好屏住呼吸将玻璃挪开，这才听到小小人父亲问，“什么？”
“这里是一个叫空希岛的魔法世界，我是一个叫克拉拉的魔法小精灵。”
魔法世界？魔法小精灵？小小人们又一次搂在一起瑟瑟发抖了，只有小小狗暂时适应了环境，歪着脑袋向上望着克拉拉巨大的脸。
克拉拉撩开脸颊旁的头发，让他们看清她的尖耳朵。
她真的是生活在魔法世界的魔法小精灵呀，不过要让人类接受这一点恐怕不怎么容易。
在魔法精灵看来，人类呢，绝对不算是这个星球上最聪明的生灵，他们就知道他们自己而已。尤其人类中的大人，根本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天使魔鬼妖怪鬼魂精灵仙女什么的。
有时候，所见的未必存在，比如海市蜃楼，见不着的未必不存在，比如尖耳朵的精灵和飘满天使羽的空希岛。
之三
每个精灵家庭都会有一只市政厅免费配给的清洁鸟。
克拉拉家的这一只，被克拉拉取名为小翠。小翠每天早上都要在屋里飞一圈，灰尘就会粘附在它的翅膀上，它抖抖翅膀，灰尘再次飘落时马上变成亮晶晶的透明虫，用玻璃碗倒扣住，就成为晚照明用的小夜灯。第二天，光芒散尽的透明虫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生活垃圾，也由清洁鸟负责解决，它会一口把垃圾吞掉，虽然只是麻雀大小的鸟儿，但清洁鸟有本事把小嘴张到比自己身体大一百倍那种程度，被清洁鸟吞下去的垃圾，空的罐头盒也好，面包的包装纸也好，水果的皮和核也好，最后都会被清洁鸟吐出来，但是这时它们已经结晶为白色的石块，收集后上交，就是用来造房子的原料了。这种石块的粘附性很大，只要按照建造图纸，一块一块垒起，马上就能造成最坚固结实的小矮房子了。
空希岛上只有两种类型的房子，高耸入云的城堡，以及环绕城堡的小矮房子。小矮房子是普通的民宅，城堡都是公用设施，比如市政厅，医院，学校，还有监狱。当然监狱差不多所有时间都是空荡荡的，而学校总是满当当的。
岛上只有一所学校，五岁至十五岁的孩子都在其中学习，克拉拉今年十二岁，是学校里的七年级生，开始帮助老师们分担辅导低年级生的责任。
克拉拉很喜欢那些刚入学的，不管说话的方式还是走路的姿态都很可爱的小孩子们。
但是有一天，十年级年级长里奥找到克拉拉，严厉地剥夺了她继续辅导低年级生的资格。这让克拉拉既羞愧又伤心。
幸好，她在家里发现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比她的拇指还要小的迷你人类。
真是用一万个可爱都不足以形容哦！
她在茶杯里放上热水，就变成了迷你小人们的浴缸。
她用橡皮泥捏出的小床小小人们就可以安睡，他们的体温不足以令橡皮泥变软，更不会压垮它。
她只要把一小块饼干掰碎了就够他们一家人吃饱。
可是为了给小小人配齐他们这么迷你的小身材也合用的碗碟叉勺，克拉拉可是费了老大的功夫，最后不得不去求助年级长里奥，里奥是除了大法师外唯一懂得缩小魔法的人，克拉拉可不敢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走进市政厅向大法师们发出恳请。
天知道当里奥蛮横地剥夺了克拉拉辅导一年级生的资格后，克拉拉有多想对他敬而远之。可是为了迷你小人们，她还是不得不开口去求里奥。
里奥是个英俊的少年，父母都是咒语发明者。他是克拉拉的邻居，但克拉拉觉得她和里奥之间的距离简直比从天上到地下还要遥远。
虽然刚满十五岁，但里奥已经像个大人一样刻板严肃，也像那些身负重任的大人一样沉默寡言，至少在面对小孩子的时候总是惜字如金，所以里奥没有追问什么，只是按照克拉拉的要求缩小了餐具。
克拉拉小心翼翼地将变得比米粒还要小一些的餐具捧在手心，不由绽放心满意足的笑容。
多么明丽的笑容！里奥想，应该算是整个空希岛上最漂亮的笑容了吧。可是为什么这么美好的笑容会出现在这样、这样一个女孩身上？
之三
因为克拉拉悉心地供给衣物饮食，还不断为他们的临时居所——鞋盒，添置新的小家具，小小人们渐渐放松了对她的戒心。小小狗是最先爬上克拉拉伸过来的手指的，后来小女孩也爬了上来，最后小小人父母大约是担心女儿的安全，也硬着头皮爬了上去。
克拉拉望着分别坐在她四根手指上的一家人，虽然不得不小心地控制自己的呼吸，但总算是可以不费力就听清他们说话的声音。
“是你把我们弄来的么？麻烦你赶紧把我们送回去！”小小人父亲不太友善地说。
不是呢。克拉拉摇头，她哪有进入人类世界的资格和能力。
“那么到底是你们把我们缩小了，还是这里是个巨人国呢？”小小人女孩已经完全不怕克拉拉了，骑坐在她手指上晃荡着双腿问。
应该是被缩小了吧？克拉拉不想害小小人们又被吹得东倒西歪，所以她举起另外一只手，做了一个捏挤的动作。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缩小我们呢？”小女孩又问。
这个，克拉拉可真答不上来了。魔法精灵进入人类世界施法一般都带着某种使命，警示或启迪他们，但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帮助他们。
像这样把人类缩小又带进空希岛的事情，应该从来不曾发生过吧。
克拉拉的爸爸是个治愈系的精灵，在医院工作，十分繁忙，克拉拉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之后，他干脆就住在医院里了，极少回家，不然的话，克拉拉可以问一问他。
当然也可以去问学校的老师，不过估计又会被当做撒谎吧？
“岛上怎么可能有被缩小的人类？克拉拉你成天都在瞎想什么呀？”克拉拉几乎能够想象出老师会一脸嫌恶地说出这样的斥责。
克拉拉有点沮丧地把小人一个接一个放回鞋盒，然后一头躺倒在自己的床上，用被子将自己紧紧地裹住。每当她渴望谁能拥抱她、安慰她一下的时候，她就会这么做。
“妈妈⋯⋯”临睡前，克拉拉轻轻念出这两个字。
之四
克拉拉终于找到了一个既可以和小小人面对面交谈又不至于把他们吹跑的好办法。
吸声海螺。这是魔法学校里每个高年级生必备的学习工具。上课的时候放在桌面上让它吸收老师们授课的声音，回家可以反复听。被吸入的声音可以通过触摸吸声海螺壳上的螺纹控制大小。
以后每当小小人有问题问她，她都先转过身小声地对吸声海螺说出答案，然后再放给他们听。
“为什么这里的天空飘满白色羽毛样的东西？白天还会闪闪发光。”小小人女孩问。
“这叫‘天使羽’，到了晚上，它们就会自动收敛光芒，好让我们安睡。空希岛上空是没有人类世界的星辰、月亮、太阳的。”
“空希岛还有什么是我们人类世界没有的么？”
克拉拉想了想，其实食物什么都差不多，他们精灵也用床呀座椅呀之类的家具的，最大的不同嘛，“我们这里的孩子都是从地底下长出来的，裹在一种像卷心菜似的植物里，那种植物的颜色也是卷心菜似的淡玉色，不过呢，一层一层的剥开后，每个小BABY身上都裹着一层半透明的胎衣，胎衣的颜色各不相同，有绿色的，那是天生的灵药魔法师，蓝色的，是擅长编写咒语的言系魔法师，还有红色的，格斗系魔法师，如果是白色的，就是治愈系魔法师。哦，我爸爸就是白色治愈系魔法师。最稀少的是橙色的，这是天生的大法师，是空希岛的统治者。”
小小人女孩啧啧称奇，黑色大眼睛扑闪着，“那么你也一定是治愈系魔法师啰，拜托了，你能帮我们变回正常的大小么？其实我是无所谓啦，我觉得这样也很好玩，你摘片花瓣都能给我当吊床，太有趣了，可是，妈妈晚上有偷偷哭哦，爸爸也老是在叹气。他们工作都很忙的，不能一直这样小小的，被困在鞋盒里哪里都去不了呀。帮帮我们吧，好么？”女孩小小的手交握在胸前做祈求状。
“可是⋯⋯”克拉拉犹豫着，“我不能使用魔法呀。”
之五
克拉拉从来没有使用过魔法。不是她不能，不会，学校里那么多老师在教，克拉拉可不是最笨的学生，但她不愿。
她妈妈就曾是空希岛上最厉害的魔法师，但这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好处，她早早就离世了。
“我妈妈曾告诫我，还是什么都不会比较好，这样别人不会对你有什么期望，也不会有谁视你为威胁，大家都对你很友好，愿意做你的好朋友。”克拉拉这样对小小人一家人解释，“因为身上流着妈妈的血的我，一旦开始使用魔法，就可能成为空希岛上最强大的魔法师。然后我所有的好朋友都会离我而去，那样我会很孤独，很难过的。”
虽然急切想要改变自己的“迷你”状态，但小小人父母听了克拉拉的话，也觉得再强迫她未免不合人情。虽然对方看起来庞大得似个怪物，但说到底不过是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从小没了妈妈，爸爸又不怎么管她，如果再连累她失去朋友⋯⋯哎，还是算了。
克拉拉跑去厨房，猛灌了自己一大瓶水，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谎话，她觉得她的喉咙都要烧起来了。
什么“她所有的好朋友都会离她而去”？她哪来的好朋友？从小到大，她连一个好朋友都没有。
那天她没有告诉小小人女孩，其实空希岛小BABY出生时身上包裹的胎衣的颜色，还有一种，比橙色更为罕见。黑色。
一代魔法师中只会出一个。
这是最邪恶的颜色。克拉拉知道妈妈就是这种颜色，所以至今空希岛的魔法精灵们提起她，仍会说，黑魔女！
而她，克拉拉，就是黑魔女的女儿。
之六
“又是满嘴谎话！这孩子就是心术不正！”在市政厅密室和大法师们围着水晶球坐在一起的里奥忍不住说。
那些小小人当然不是凭空出现的。是大法师们施法，让他们出现在克拉拉家的鸟笼里的。又偷偷放置了水晶母石，以便水晶球接收讯号。
这是一项最终测试。
里奥的父母虽然都是咒语系魔法师，但他生下来时胎衣却是耀目的橙色，所以他小小年纪却已是预备大法师，可以在场监测测试的全过程。
说真的，刚刚将小小人放在克拉拉家里时，有的大法师甚至猜测，像克拉拉这种天生的小魔女恐怕会一口一个将他们当做手指饼干吃掉，结果却发现她一直在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们。
空希岛总御官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对里奥说，“有时为了避免说出让自己困扰或难堪的事实，而说一些别的替代的话，虽然也是撒谎没错，但却算是善意的谎言，比如里奥，你不想被别人知道你其实很喜欢克拉拉，所以反而表现得对她更为苛责，这算是谎言么？”
“我、我才不可能喜欢克拉拉这种⋯⋯”有着黑魔女血统的孩子呢，可是最后几个字却像卡在喉间，怎么都吐不出来。
之七
因为深知克拉拉是空希岛上一个潜在的隐患，所以这些年里奥一直在偷偷留意克拉拉。可是她竟然是个寡言、慎行的孩子。
从不招惹谁。被人招惹了也不吭声，更不会反击。
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小小的背影看上去孤独又凄凉。要不是因为她有那样的母亲，里奥相信自己一定会对这个可怜的小姑娘格外地爱护。
可是当年她妈妈可是准备用毁灭咒将空希岛彻底摧毁的。她也是空希岛有史以来第一个被处决的魔法精灵。
虽然说母亲的邪恶未必就会直接传承在克拉拉的身上，可是，克拉拉出生时的胎衣，也是黑色的。是地狱烈火中的恶魔的皮肤和翅膀的颜色呀。
所以不管她之前表现得多乖巧善良，总有一天她还是会露出她邪恶的真面目。
“天上的羽毛呀，叫做天使羽，听名字你们就知道一定是天使撒下来的啦。我妈妈呢曾经就是为天空撒满羽毛的天使，她总是很勤快地工作，后来累得病倒了，接着就死掉了。”
里奥发现克拉拉竟然对天真无邪的一年级生散步这样的谣言，立即解除了她的辅导工作，并向大法师和总御官举报。
他们为克拉拉设置了这项考验，他们将从克拉拉对待小小人的方式中得出对她的品行评价。之前一切都好，直到克拉拉开始说谎，要不是总御官还愿意维护她，此刻克拉拉已经遭到永久性的驱逐。
之八
克拉拉当然不知道厄运刚刚和她擦肩而过。
这些天来，克拉拉越来越习惯住在鞋盒里的小小人一家的陪伴。有时她只是趴在书桌上，看着鞋盒里的一家人忙碌着打扫房间、交谈、交换会心的微笑，这些温馨的画面总是会深深打动克拉拉，她恨不得自己也缩小了才好，这样她就也能住进鞋盒里，和小小人女孩手拉手地玩耍，听小小人爸爸说故事，喝小小人妈妈泡的花草茶，当然还有小小狗，她可以好好摸摸它背上的毛，而不必再担心会把它弄痛。
可是一天下午，克拉拉从学校回来，一打开门就发现清洁鸟小翠不知什么时候从笼子里钻出来了，正张大巨口准备把鞋盒整个儿吸进嘴里。隔得那么远，克拉拉都能听见小小人一家的惊叫和哭泣声。千钧一发之际，克拉拉将鞋盒抢夺了回来。
鞋盒里一片狼藉，暂时不能住了，小小人一家只好再次爬到克拉拉的手上。
“克拉拉，你真的没有办法帮我们变回去么？”小小人父亲说。这次，他用的是祈求的口吻。
小小人妈妈还未从惊吓中恢复，仍在掩面抽泣。小小人女孩开始帮爸爸的腔，她对克拉拉说，她现在已经不觉得变得迷你有多有趣了，就连麻雀一样大小的鸟在他们看来都像翼龙一样可怕呀。
克拉拉把小翠关进笼子，一再对小小人一家保证，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可是他们还是忧心忡忡。
之九
如果以后她出门的时候都把小小人一家带在身边呢？只要放进外套口袋就好了。如果她二十四小时守护他们确保不让他们再遭逢任何危险呢？克拉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鞋盒被她摆在了枕头旁边，克拉拉听得见小小人们一直在唉声叹气。
说到底这里不是他们的世界他们的家。
他们是被迫来到这里的。
如果她只是因为不想失去他们的陪伴而强迫他们留下，是不是太过自私？
空希岛上每个精灵都说她是魔女，说她心肠不好，可是克拉拉一直坚信，她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的。
第二天，克拉拉去图书馆查到了解除缩小咒的咒语，默记在心中。
“对不起呢，上次对你们说了谎，”克拉拉轻轻地吸声海螺说出了她想讲给小小人一家听的话。“我不能使用魔法，因为我身上有一半来自魔女妈妈的血液，我不想惊动它们、唤醒它们。我不想最后、最后和妈妈一样变成专爱做坏事的坏精灵。可是，如果明明我可以帮助你们，却什么都不做，难道我就是好精灵了么？”
之十
市政厅密室里大法师们纷纷翻阅关于这次测试的标准答案：
克拉拉必须将缩小的人类上交，并如实汇报此事。
大法师们面面相觑，只有总御官微笑了起来。
“我认为克拉拉没有通过这次测试，还胆大妄为擅自在人类身上施法，我们应该依照规定将她驱逐，以免后患。”其中一位大法师说出自己的意见。
“不！”里奥忽然跳起来，“不是连教科书上都说魔法本身并不分善恶，完全视起运用时的目的性所定，用来做好事，它就是善的，用来做坏事，它就是恶的。为什么轮到克拉拉，标准就不同了？你们、你们这是歧视她！”
里奥理直气壮喊完这段话后忽然又觉得心虚，其实他自己，不是也一直都在歧视克拉拉么？
明明是他的邻居呀，却从来对她不搭不理。除了很小很小的时候——里奥发现隔壁忽然多出一个漂亮的小女婴，他常常偷偷溜去逗小女婴玩，轻轻碰她软软鼓鼓的小面颊，津津有味看她熟睡时甜美静谧的模样⋯⋯直到有一天被父母发现，里奥受到严厉的警告：
“不要靠近她，这孩子不好！”
里奥依旧记得自己当时很困惑，那么可爱的小娃娃，哪里“不好”呢？
可是，这样的疑惑是从什么开始消失的？他开始像所有人一样理所当然地认定，有着那样邪恶母亲的克拉拉肯定是不好的、坏的、邪恶的！
她开玩笑就是恶意讽刺。
她大声说话就是瞎嚷嚷。
如果她因为不想面对惨痛的事实而编造了一个故事，那么她就是故意撒谎，心术不正。
“难道你们非要把克拉拉逼到她母亲那个地步么？明明她不坏，却被所有人说她是邪恶的，于是有一天她走投无路真的变坏了，你们又说，看吧，她就是天生的魔女，你们之前的预测都是没错的！”
里奥激愤的指责令大法师们一起静默下来。
总御官一挥手消去了水晶球中的影像，并说出最后的决定，“我宣布，克拉拉通过了这次测试。就算她真的是天生具备阴暗面的女孩，我们也应该给她一个机会追寻她心中明亮的那一面。我始终认为，好的精灵都是天生的，而不好的精灵，恐怕都是后天被塑造出来的。”
尾声
林奇夫妇自悠长的梦境中醒来，脸上各自挂着困惑的表情。“我竟然梦见我被魔法缩小了！”两人异口同声向对方说。
瑞秋听见爸妈说话的声音醒了过来，金毛犬嘟嘟也在床尾抬起头来。
瑞秋仍然记得昨晚临睡前和爸爸妈妈的争执。事情的起因是昨晚吃过饭后一家人坐在沙发上喝红茶吃点心看电视时，瑞秋一边拿着不久前过生日同学送的礼物雪花玻璃球在手里把玩，一边一本正经对金毛犬嘟嘟说，“我认为这个玻璃球里有一个白色的岛屿，岛上有大大小小的白色石头房子，房子住着大大小小的会魔法的小精灵⋯⋯”
爸爸不耐烦地打断瑞秋，教训她说，不要老胡思乱想，这样很容易养成注意力不集中的毛病，她马上就要升中学了，功课会跟不上的。
妈妈也在一旁冷嘲热讽，什么魔法，什么精灵，天啦，瑞秋，你都十二岁了，还相信这些多么可笑！
瑞秋委屈极了。
就算睡了一觉起来依然觉得很委屈，可是爸爸妈妈忽然穿着睡衣走进门来，各自为自己昨晚所说的向瑞秋道了歉。
“我们工作那么忙，难得有时间在家陪你，还动不动就教训你，真是不应该。”
“有丰富的想象力，是值得夸赞的，妈妈却那么打击你，真是不应该。”
瑞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如爸爸妈妈依旧不敢相信昨晚那个奇诡又逼真的梦境，但他们都记得在快要醒来时，听到一把苍老的声音这样说：
好孩子都是天生的，但坏孩子恐怕都是后天塑造出来的。
鞋盒一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