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三百年 风起辽东》（12）

前文：（11）4.黑化

5.扶持

古勒山之战，只是李成梁给朝野证明自身价值的开胃菜，李成梁接下来还要主动出击，战刀直指海西女真四大部之一的叶赫部。

  作为女真首领的原是哈达部王台，女真称“万汗”，明朝敕封正二品龙虎将军，这也明朝对于少数民族政权首领最高的封号，再往上就是封王，明人代指哈达部为南关。

  王台死后，叶赫利用哈达内耗的机会屡次攻打哈达，想要通过吞并哈达成为女真新的霸主，这本身是不被明朝政府所允许的。

  古勒寨之战的十个月后，辽东巡抚李松同意与叶赫部展开贡市贸易，大家一起做生意。

  在此之前，李松曾和辽东总兵李成梁密议，在这里干净利落脆不留任何麻烦的解决叶赫问题。

  叶赫的首领清佳砮（明称逞加奴）、扬佳努（明称仰加奴）二兄弟也不傻，知道自己和明朝关系不怎样，留了个心眼身边足足带了两千骑兵。

  之后的事情证明，如果两千后面再多加一个零，事情也许就不是这个样子。

  到了城门，明官吏告知不需要这么多人进去，仅清佳砮两兄弟带领少量随从入内即可。两兄弟觉得即使有意外情况城外主力也可以向城里攻击到时候里应外合，不会出问题。

  两兄弟相信自己手下的战斗力，却低估了明朝的战斗力，更重要的是低估了李成梁的决心。

  经过讨价还价，兄弟两人带了三百随从。刚一进城，咚咚咚三声炮响，叶赫众人还没清楚状况，还琢磨这是不是明朝方面的欢迎仪式。

  很快他们就明白了，因为眼前所看到的情景让他们不得不明白，早已埋伏在房顶明军张弓搭箭，从城内各处道路涌出的明军。

  如果这也是欢迎仪式的一部分，那清佳砮两兄弟的生命就是欢迎仪式的高潮部分了。

  两兄弟对视一眼相顾无言，二话不说操起刀就像城外杀去，两兄弟心中十分坚定，只要杀到城外就可以逃出生天，今天这笔账就有来日再算的时候。

  “李成梁、李松，你们给大爷等着！”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杀出开原城提刀算总账。

  想法很好，就是有些天真。

  城内一片鏖战，城外也并非清佳砮兄弟所想的那般轻松，迎接城外叶赫骑兵的是明军，捎带一句，是明军的主力。

  不出手则已出手就要快准狠，这是李成梁一贯的作风。

  面对明军主力，且处于背靠城墙的地形，骑兵失去了机动力，优势的主动进攻硬生生打成了被动防守，更重要的是无人指挥。

比起清佳砮等人的城内血战，城外成为了地狱。

  清佳砮对自己手下战力的自信没错，当他们拼劲全力好不容易杀出城正准备舒一口气时，等待他们的是城外大势已定的明军。

  此战，清佳砮两兄弟授首，两千叶赫骑兵被消灭一千五百多人，其余残部立下白马之誓宣布永远接受明朝约束永不反叛才得以活命。

  李成梁因功增岁禄两百石，之前因古勒山之战加封的荫锦衣卫指挥佥事也成为了锦衣卫指挥使。

  在很多文学影视作品中，锦衣卫指挥使就是江湖人的噩梦。

  李成梁的命运和辽东的时局是紧密相关的，但却并非共进退，辽东的安稳并不意味着李成梁个人的安稳，反之辽东动荡也并不意味着李成梁及其家族就会官场失意乃至祸及自身。

  简单来说，二者紧密却呈非正相关关系。

  张居正死后的风波，身处辽东的李成梁在这时候越是安稳就越不安稳，原因很简单，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所以李成梁不惜在古勒山之战中杀良冒功以求自保，让朝野明白辽东并不安稳，安稳是因为我李成梁在这守着。

李成梁与辽东的关系可以用男女朋友的关系来比喻。男女朋友怎么维系关系呢？两个人天天在一起，或许甜蜜，或许恩爱，或许可以增加感情，但有过经验的朋友想必都知道，这种模式最后结果往往都是分手。

那冷淡处理呢？一个星期不打一个电话，三天不见一次面，除非必要否则不联系，这种模式的结果就是没有谈过恋爱的人都可以想到。

辽东问题就是这样，按照大多数人的思维，自己为了向朝廷证明自己的重要性，把辽东整治的一片肃然，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俨然一片乐土，没有战火，百姓安居乐业，李成梁也应该这样做。

首先，这个难度很大，保证女真和蒙古不劫掠，这是办不到的。

即使哪怕李成梁可以办到，但也万万不能这样做。

狡兔死走狗烹，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从某种程度来讲商鞅韩信张居正这些位就是以上的各种动物；退而求其次也是同样的性质，但结果比他们要好，没被整死，那就是飞鸟尽良弓藏，还是遇到个好皇帝，例如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稍微有点人情那种。

在某些事情上，如造反、改革、打江山等等中国古代史上没几个人干的事情一旦完成，他们也就失去了其相应的价值，或是身死或是隐居或是做个安乐翁，自己退出历史的舞台或是死在历史的舞台。

如果这些事情只做了一半，他们会死吗？起码不会因为以上原因而死，因为他们的价值还在，用经济学来讲就是剩余价值还没有得到完全利用。

所以如果辽东安稳，对明朝来说是好事，但对李成梁来说却是一个噩梦，因为他的价值将无法体现甚至说已经失去价值，那时候等待他的只有飞鸟尽良弓藏这一条路了。

那么李成梁反其道而行之，可不可以？让辽东遍地烽火，狼烟四起，然后自己亲率大军平定战祸，这样就显示出李成梁的价值。

首先，这样做不是不可以，但那得是之前的嘉靖隆庆时期，不能是现在的万历时期。

嘉靖隆庆时期，辽东和蓟州大同等地，经常受到蒙古的劫掠，这个情况被张居正在重用李成梁戚继光的战略下平定了。

可如今李成梁镇守辽东，突然狼烟四起，之前李成梁屡败进犯的蒙古各部，说明了李成梁的才能，这样一来不等于自己打自己脸，自己否定自己？或者说你李成梁老了，控制不住辽东了，那朝廷让李成梁退休吧。

辽东一味风平浪静，辽东一味战火不休，等待李成梁的都不是好事，这点李成梁很清楚。

摆在李成梁面前的只剩下一条路，就是中和。

该平稳的时候平稳，该闹腾的时候闹腾，平稳可以堵住有些人的嘴，闹腾可以彰显自己的价值，正所谓张弛有道，女朋友想你了，你的电话正好打来，女朋友觉得你烦了，迅速保持距离，这才是恋爱大师。

可平稳好说，不打仗就是平稳，而战火就难办了，蒙古人不听你的，人家吃完饭饭碗一扔拎刀就过来打你，也有可能放牧放半年也不见踪影，这种不可预见性，李成梁没办法，用马哲来说就是不以李成梁的意志为转移。

掌控，是李成梁所追求的，而且符合李成梁价值最大化。

所谓的掌控就是李成梁的意志，该稳定的时候一定要稳得住，该闹腾的时候一定要闹起来，两种模式要做到随叫随到，无缝衔接。

想要达到这个目标，必须有贯彻李成梁意志完美配合李成梁的存在。

李成梁把眼光放在了女真身上，首先女真首领和明朝有着名义的上下级关系，女真首领很多都被明朝授予官职，自己和女真来往属于正常的交际不会授人以柄。

更重要的是，女真零散割据造成其实力相对弱小，背叛是因为实力不够，弱小的女真拥有更小的背叛可能性且背叛对李成梁和明朝带来的成本损失更小，出了事更容易解决。

你可能会感叹李成梁的智慧，但其实这并非李成梁的创造性发明，在很早以前，明朝用兀良哈三卫制衡蒙古，用海西女真哈达部制衡女真，这种方式和今天某超级大国扶持一个亲近其的政权本质上是一样的，不过那时候叫羁索，现在叫代理人。

如果你不明白现在，你可以去看看历史，今天的一幕幕或许在历史早有上演。

李成梁第一个想要扶持的，就是哈达部。原因无他，哈达部历史基础好，和明朝建立了长期的有效的久经考验的合作关系，哈达部前董事长王台更是被授予龙虎将军这一最高封号。

可哈达陷入了内乱，因为继承人问题王台几个儿子杀的你来我往，一边窥伺许久的叶赫浑水摸鱼，虽然被李成梁以雷霆之击斩杀叶赫首领，但李成梁同时清楚的认识到哈达大势已去。

在此之后的明朝内部，仍然固执的认为要扶持哈达，直到努尔哈赤崛起，才不得已开始转向支持叶赫，也就是“南关、北关之争”，但已经失去了最好的历史时机。

李成梁第一选择的就是尼堪外兰。尼堪外兰实力弱小，扶持的成本较低且回报较高，标准低风险高收益；尼堪外兰为人懦弱胆小，不敢反叛，更容易操控，你让往东绝不往西，你让赶狗绝不抓鸡。

主要的是，在古勒站下的一番讲话就是尼堪外兰的投名状，标志着尼堪外兰彻底倒想了李成梁，为此他抛弃了领导（觉昌安塔克世）、人品、族群，不惜背上了“女奸”（女真内奸）的骂名。

忠心，是李成梁也是很多领导者要考虑的第一要素。

这样看来，尼堪外兰简直是完美的，可惜他并不适合成为李成梁的扶持对象。

因为他还缺少一个因素，一个可能对李成梁而言并不必须但对李成梁扶持计划必需的因素：

能力。

作为扶持对象的尼堪外兰需要能力吗？一个提线木偶本身需要能力吗？在一般的印象中我们自然觉得答案是否定的。忠心是第一要素，能力是备选项，忠心必须有能力则可有可无。

但结合当时尼堪外兰所处的环境，能力是很重要的。

李成梁作为明朝官员边镇大将但在正常的中央集权情况下，也就是没有天下大乱下，他是不可能公开做出违反朝廷规定的事情的，扶持女真首领是满足李成梁个人的需要但在大的方面也是维护了明朝的利益，维护了辽东的安稳，这点上双方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

但是，李成梁不能因为扶持尼堪外兰就去公开的毫无原则没有借口的去帮助尼堪外兰，比如二话不说带兵帮尼堪外兰去消灭尼堪外兰的敌人，帮尼堪外兰统一苏克萨浒部。

这种明目张胆的事情直接给了科道弹劾的把柄。

所以在努尔哈赤和尼堪外兰死磕的时候，尼堪外兰没有得到任何来自李成梁的支持。

如果你记忆不错，当努尔哈赤第一次要求明朝处置尼堪外兰时，明朝官员的答复是“令其为尔满洲国主”。

从这句话结合之后事情发展可以证明，尼堪外兰的“满洲国主”并非来自明朝中央的官方认可，否则尼堪外兰不会得不到支持。

那答案只有一个，尼堪外兰的“满洲国主”是李成梁给的，说李成梁撒手不管这是不对的。

没有实质性帮助，这“满洲国主”不就是空头支票吗？有什么用？

错，这是一张保命符。

因为“满洲国主”的名号，苏克萨浒部无人公开挑战尼堪外兰，就连努尔哈赤的伯父叔叔兄弟也为求不被牵连而主动投奔尼堪外兰表示和努尔哈赤不是一路甚至可以帮助尼堪外兰除掉努尔哈赤。

在明朝这个大旗下，尼堪外兰拥有着理论上的道义上的法律上的优势，可以说是女真版的“挟天子以令诸侯”。

可理论需要实践相结合，偏偏努尔哈赤无路可走硬着头皮用实践证明了尼堪外兰的不堪，优势的尼堪外兰被努尔哈赤几十个人打的大败弃城而走。

在实践面前，一切理论都是苍白的。

在李成梁不可能帮助的情况下，尼堪外兰有着保护符，占尽优势，被劣势的努尔哈赤完成逆转，归根到底，这就是能力问题。

身居高位而名实不副，实乃大祸。换句话说，该是你的就是你，不是你的你也别抢，抢来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尼堪外兰的失败，宣告李成梁扶持的第一次失败，但同时作为让李成梁计划破产的“元凶”的努尔哈赤也自然而然的走进了李成梁的视野。

ps：不知道李成梁的问题是否交代的清楚，我本人并不认同所谓的李成梁“不世名将，万世罪首”把明朝灭亡责任推于李成梁的看法，反而我很理解乃至同情李成梁这个人物，他所做的一切都符合作为一个人的行为逻辑。奔车之下无仲尼，历史人物的道德化乃至圣人化的追求是没有任何积极意义的，除了骂街不解决任何问题。

由于连载的原因，章节其实很零碎，很多章节其实应该合并为一章，标题也只有一个，可是没办法，目前的连载是对我之前的同名连载的一个修改和补充完善，也不知道有看过的朋友觉得比之前如何。

自己是19级考研党，学习压力等也很大，更新这个事情很拖沓，写不出来找不到感觉又不想草草了事，起码要对得起自己，尽全力让作品更好。书中的纰漏是由于文笔 人生阅历 史料等所限，短期内解决也是不可能的，只能尽全力吧。

3.14日，争取四月份之前把作品的修改完成，也希望一切圆满，然后全身心投入考研，祝福自己，感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