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无奈出嫁，一腔孤苦谁可知
嫁作他人
江南，又是美好的一天，无论昨夜是如何的凄凉。
时间过得好快，丝毫不会因为某人的悲伤而慢下来。
六娘的刺绣丝帕也已经完成，只是待找个合适的时机，交给于扬，给自己的爱情留个念想。
那天一早，鞭炮声从小镇的入口开始响起，响得欢快无比，响得震耳欲聋。仿佛很久没有打破的平静，一瞬间，被硬生生撕裂开。像是刚刚愈合好的伤口，一下子，又变得血肉模糊。
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但是真的当最终面对的时候，还是，无可避免地心疼。
新郎不愧是大户人家，穿着富贵，眉宇间自带傲气，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骑着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穿着祥记铺里的最华丽最新款的新郎服，戴着珠玉暗嵌的帽子，面带微笑，向着六娘的家的方向前进。尾随他的仆人，便把准备的鞭炮，纷纷点燃，一时间，交相炸裂，热闹非凡。
那长长的红色鞭炮，一个个按顺序炸开，就像是幸福的泡沫，一下子破碎成空。更像是那过往的美好回忆，那动心的一瞬间画面，那些缠绵悱恻的记忆，已经完全被点燃炸碎，只剩下陆离斑驳的碎片，散落一地。
于扬此刻，正在家中吃早饭。早饭不是别的，正是刚刚熬好的红豆粥，还是那么粘稠，还是那么滋润，还是那么香甜，只不过，他吃的苦苦的。那么柔软，糯香，他却像吃人世间最坚硬最难以下咽的东西，吃不下，咽不下，苦涩难当，就像是咀嚼自己的爱情一样。
没有什么能比得上，那一碗盛满记忆的红豆粥。
那是他曾经最喜欢吃的东西，因为每当吃红豆粥的时候，他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的那一碗，当年六娘在他放学之后，拦住他亲手喂他的那一碗。无论以后吃过再多再美味的东西，那一碗，在心中，永远铭记。
正当他睹物思人的时候，一串串鞭炮声不断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那般欢快，却又那般刺耳。
“于扬哥哥，你快出来看呐，新郎，新郎来迎娶六娘姐了”。虎子从外面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喊道，汗水从他的额头缓缓沁出，一副热气腾腾的模样。
虎子的话，不亚于晴空霹雳。于扬的手，一下子，怔怔定在半空，动也不能动。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不管有没有做好准备。他极力掩饰自己的不淡定，可是颤抖的双手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慢慢地放下了碗筷，挤出一丝笑容，勉强答道：“是么，怎么，怎么这么快”，他虽然明明知道，她快要出嫁，但是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快刀斩乱麻。他知道，有些痛苦，长痛不如短痛。
“是呢，今天一大早就燃起了鞭炮，听说新郎骑着大马，正带着家人，前来接亲了”，虎子兴高采烈，把路上的见闻统统不管不顾地，一股脑地说与他听。
只是，虎子没有注意到，他每说一句，他脸上的惨白便要加剧几分，可想而知他内心的煎熬。
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可以见她的机会了。她被新郎接走，远嫁他乡，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他最终鼓起了勇气，再去见她一面，哪怕是隔着很多人，哪怕就是在人群中那么远远地撇上一眼。
他和六娘的家，相隔不过一座窄窄的木桥，这么短的距离，却耗尽了他一生的勇气。他一边走着，一边回想他和六娘之间的过往，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一幕幕在脑海浮现。
等他到达六娘家门口的时候，发现周围已经围满了人。里三圈，外三圈，都是熟悉的乡里乡亲。他们都想见证，如花似玉的美人，嫁给风度翩翩的公子的美好爱情。新郎也已经到达门口，高头大马，饶有兴趣地细细等待。旁边的仆人，早已经安排好上等的花轿，轿夫一个个摩拳擦掌，静待佳人来。
此时此刻，六娘还在闺房。这个闺房，她待了这么多年，可能今天是最后一次面对它了。看着熟悉的物件，熟悉的床铺，熟悉的花草盆木，熟悉的自己的气息，熟悉的让人窒息，不忍离去。
她打扮了好久，好久。母亲还是不依不饶，仿佛生怕有一点点瑕疵，有辱了陈家的家门，打破群众眼中的完美爱情。
她心里不禁暗笑。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已经是婚姻最大的瑕疵，至于别的，杂小细节，跟这个比起来，又有什么关系？至于乡里乡亲，那不过是一帮看客，为了他们眼中的幸福爱情，完美婚姻，难道就要自己牺牲？本来可爱的乡里乡亲，此时，她竟觉得如此讨厌。
你幸福，看世界的眼光，都带着温柔。你痛苦，看周围的事物，都带着厌恶。
她知道，但她不能爆发。毕竟，前来迎亲的人，是无辜的。她强颜欢笑，接过母亲手中的红盖头，正准备盖在头上。顺便，遮挡住自己的一切烦恼，还有那一切不合实际的幻想。
但是，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她曾经，花了三天三夜，为他，为于扬绣的那一方绣帕，还没有交给他。但是，她此时此刻，万众瞩目，所有人的眼光都毫无保留地停留在她的身上，她绝对不能当面直接交给他。
思前想去，她临出闺门前，决定让母亲交给于扬。“母亲，此去一别，不知道多少年，请就把这个物什交给于扬吧” 。她的心里，已如死灰，她的容颜，面无表情。
如果要是在平时，她一定唯唯诺诺，唯恐母亲不答应。但是，心痛到极致，便是不在乎了。她的口吻，很冷，很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甚至带着一丝命令的味道。
母亲比她还紧张，顾及到当时的特殊情况，虽然不愿意，但还是很痛快地就答应了。没有什么比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前出丑，更让她害怕，更让她丢人的了。只是送一件东西而已，顺便圆女儿一个心愿，让她彻底死心，也就答应了她。
她把倾注自己心血的绣帕，交由母亲，便盖上盖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很好，她的心里很冷。
新郎倒也心态好，漫不经心地等待着。顺便看看这里的风景，倒也自得其乐。六娘在母亲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出来。
在众人的欢呼下，一步一步，走进了花轿。新郎面带微笑，像是完成了家里任务似的，适当且不失风度地把轿子帘子撩开，任她头也不回地进去。
“起轿”，随从在新郎眼神的示意下，满脸笑容地指挥着轿夫，踏上返乡的路程。终于完成了老爷的嘱托，顺利接到少奶奶，一想到回去的打赏，他的心里也洋溢着幸福。
新郎骑着红色的高头大马，拜别了六娘的父母，顺便朝围观的乡亲拱拱手，便驱动马儿，在前面开路，踏上回家的旅程。他也看起来很高兴，倒不是因为娶了亲，而是可以借着迎亲之名出来逛逛。少年的心性，倒是不急着安定。
一切仿佛已经尘埃落定。
于扬躲在人群中，看到这一幕，努力控制自己，生怕自己会哭出声来。他听到自己的内心，在小心地呜咽，只不过面对喧闹的群众，无人在意，亦无人知晓。
鞭炮声不断，再次炽热地噼里啪啦响起。一切仿佛很幸福，但真的只是仿佛。
风再次吹起，院落里的红豆树沙沙作响，像是辞别故人。饱满的豆荚，晃动了几下，从树上落了下来，鲜红如血的红豆子散落一地。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更像是散落飘零的心，再也捡不起来，发着微微的叹息，溅起一地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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