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老太

邻居老太又要离家出走，被我连哄带拽地劝回了家。

“你要上哪儿去？”我大声问道。

“我上我弟弟家去！”她说。

“喏？你弟弟家不是在那儿么？”我指了指她家房子。

“瞎说，那是我家！”她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哟！你还认得自己家呀？”我说笑道。

“自己家怎么会不认得？”她又理直气壮地说。

老太太有时候会在自家门口吵着要回家去，非说是住在亲戚，有时候说她的姑妈来看她了，有时候她要上姑妈那儿去，还让我替她带个信——她的姑妈在地下——我也不嫌晦气，什么都应下来。

这次她倒“灵清”起来了，骗是骗不了了，只得哄。于是我说：“你看天都快黑了，一会儿看不见路了，明天再去！”

她有些迟疑，说道：“不用惦记我……”

“那可不行，明天再去！”我坚决地说。

“不要紧的，不要紧的……”

说完她就开始嘟囔起来，我想也许又是因为她的儿子凶了她几句。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我便扶着她的胳膊往回拽，一边不停地说“天黑了，明天再去。”软硬兼施之下终于回了家。看看家里无人，我便留下来陪着，老太太今天真是过分清醒了——一个劲地劝我回家去，说自己一个人坐着好了，不要紧的，言语中充满了难为情。正巧这时候她的儿子回来了，我交待了几句便回家去了。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手，老太太有时大小便失禁，身上经常散发着一股怪味。儿子不管事，儿媳不得闲，只有她的两个女儿轮流照料。只是远水近渴，哪能周到？于是大多数时间里老太太都是寂寞的。

老太太每天搬了个椅子坐在大门口，冬天穿着厚衣服，夏天摇着蒲扇。人们说她有些疯。她不疯还能干嘛呢？假如没有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中，要怎么活下去呢？我倒是庆幸她的“有些疯”，偶尔也陪着说几句疯话：在她的世界里，真真假假已经不再重要了。

人之所以寂寞，是因为清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