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悅己《人生感悟ABC》

当你老了

2018-07-21  本文已影响25人  寒宸如陌
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

1

工作到晚上9点,意外接到妈妈的电话。和有些人一样, 我很少有事没事往家里打电话,妈妈也很少给我打,我一直认为这是一种默契。现在渐渐才明白,我是因为太懒,而她又不想打扰我。

接通电话后,习惯地先问了一句:“嗯?什么事?”

意料之中的沉默过后,她说:“哦,没什么事,好长时间没打电话,就打电话问问,在那边怎么样?”

“就那样,还行吧,挺好的。”接着又是沉默。

往常这时候就该挂电话了,刚要开口:“那没什么事,我挂了。”

“想和你说个事的,你外婆最近生病了。”原来这个电话是有目的的。

“病了?严重吗?”再想想肯定严重,病来如山倒。何况外婆已经九十岁了,人老了,就没有大病小病的区别了。

“感冒了,这段时间不是天气不好吗?忽冷忽热的。”

“那我回去看看吧。”

“暂时不用,我昨天刚去过了,你大姨妈天天去照顾,听说今天比昨天好多了。”

“大舅舅呢?”我有两个舅舅,二舅舅有年冬天喝多了酒,酒精中毒没抢救过来。

“去看了,然后偷偷买了药送去,怕你大舅妈知道。没事,你别担心,有事我再给你打电话给你。”

……

挂了电话,心里就装满了事,简单收拾一下,爬上床,却睡不着了。

2

小时候,走亲戚是一件很快乐的事,穿上新衣服,缠着妈妈,几十分钟的路程,便到了外婆家。犹记得,每次到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阳光越过低矮的围墙,肆无忌惮地铺满整个院子。院落的西北角有一方大青石磨盘,外公经常坐在石磨旁“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进门,我就会大喊一声“外公,我来了!”这时,外公会笑着应一声:“你来啦。”

外公个子不高,瘦瘦的,佝偻着背,显得更加瘦小。外公的背佝偻的很厉害,小时候,我一直以为他后背的衣服下,藏着什么东西,有时看着像是背着一座小山。后来听妈妈说,外公很小的时候,父母都被日本人杀害了,后来跟着小姨一起逃难的途中,哥哥被炸弹炸死了,一个姐姐也走散了。再后来他就参了军,是个小八路,因为年纪小,被安排去抢救伤员抬担架。该长身体的年纪,却被重重的担架压弯了背,后来又入了党。还记得老屋的正中常年贴着一张毛主席的画像。

外公就这样,坐在屋外的石磨旁,一声不吭。低矮的老屋内,阴沉昏暗,不同于外面的光亮温暖,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外婆一边做饭,一边和妈妈聊家常。中午吃饭的时候,外公才会走进屋来,摆上酒盅,自酌自饮地喝两盅小酒,外婆有时也会喝两盅,两个人,你喝你的,我喝我的,很少有什么交集。我抓紧吃饭,吃完饭才好出去玩。外婆和妈妈继续刚刚未说完的家长里短闲事,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有时,一声不吭的外公会“嗯——”一声,然后低声地对外婆说:“你少说两句”。谈话便结束了,接着就是漫长的沉默。

吃完饭,我便跑去找姨妈、舅舅家的哥哥弟弟们玩,外公慢慢悠悠地牵着养的几只羊去田边吃草,从我记事起到外公去世,记忆里,最多的就是外公牵着羊,慢慢迈出门外的身影。妈妈说,外公养小羊羔,卖钱攒着给自己以后买一口好的棺材。只是那时候土葬已经禁止很多年。外公却一直心心念念着买一口好的棺材。有年秋天,养了近一年的羊,在田边被几个外乡人买走了,价格还比平时的高不少,外公少有的笑眯眯地回来了。晚上还多喝了几盅。大姨妈去看他的时候,外婆说起这事,拿出钱一看,居然没有一张是真的,然后外公就病倒了,姨妈们一边安慰他一边说现在不用棺材了。外公一声不吭,就那么躺着。病好了以后,外公依旧养羊,依旧每个晴出日暖的日子坐在院落的西北角,依旧沉默寡言。

长大后,路更好了,来回的时间更短了,也不计较穿什么衣服了。却不再缠着妈妈走亲戚了,有时妈妈去的时候想带上我,我还老大不愿意。于是多了些不愿去的借口和理由。各种的忙,成了各种推脱的借口。偶尔去一次,待得时间也不长,外公依旧坐在那,在我进门的时候高兴地应一声。渐渐的,很多时候妈妈也不问我,一个人去,一个人回,回来也很少说起什么。

3

大一那年的深秋,那晚和高中的女朋友,因为异地而分手,晚上9点的样子,刚进宿舍就接到妈妈的电话,说外公去世了,丧事已经办完了,怕我学习忙,就没和我说。随便应了几句,电话就挂了。心里一半难过,一半怨恨。怨恨的不是妈妈没有告诉我,怨的是自己常挂嘴边的理由,成了阻碍见外公最后一面的罪魁祸首。在阳台上站了很久,期间接到好多以前同学因我失恋而打来的电话,我都告诉他们我没事,不怎么难过,心里却难过异常。深秋的夜异常的黑,黑色的风也异常的冷。一个人说了再见离开了,有可能还能再见,一个人没说再见就离来了,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从床垫下翻出来,外公攒了很久很久的钱,已经够买一口棺材,但外公最后依然没能用上棺材,连小小的骨灰盒都用的很差。因为大舅妈不愿意多花钱,而大舅舅向来听话的,所以事情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即使钱由妈妈这些做女儿的出也不行。大舅舅是妈妈兄弟姐妹中最年长的,也是唯一捧上铁饭碗的人,所谓的铁饭碗是外公一个鸡蛋一个鸡蛋攒出来的,轮到他送外公最后一程的时候,却连好点的骨灰盒都不愿意买。我后来曾想过,或许在大人们看来不争气,天天酗酒的二舅舅如果还活着,最后的结果可能会不一样。我没有权利对别人的做法和生活指手画脚,只希望到我自己的时候能做的好一点。因为在与时间的角力中,我们都会败下阵来,然后不可避免地老去。

外公去世后,老房子就拆了,在原来的地基上起了一栋新的房子,比以前高大不少,天气好的时候,屋内会比以前亮堂不少,只是院落的西北角那个刻满斑驳岁月的石磨不见了,也不知道谁不辞辛劳地把那重重的、如小山般地石磨搬走了,又扔在了什么地方?石磨不在了,那个会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里,坐在石磨旁一声不响地抽着旱烟袋,在我喊外公的时候,笑着答应一声的人也不在了。

外婆小外公十几岁,高高的个子,笔直的背,即使依现在的标准,也是身材高大匀称。这在从前是找媳妇的标准,因为那时候过日子是一件体力活。后来这种找媳妇的观念到了我妈妈身上,记得刚开始交朋友的时候,妈妈一直会问,姑娘高吗?白吗?于是高中毕业时我那个高高白白的女友,让她记挂了许多年。外公去世后,外婆一个人住在原来的家里,日子变得清闲自在,只是这份清闲名字叫孤独。回家的时候去看她,她一准拉着我 ,问个不停,好像终于找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有时一个问题能问上几遍。妈妈在的时候,总会提醒她一下,妈妈不在的时候,她问什么我答什么。

岁月向来无情,不曾因任何人、任何事而停留或慢行。

年前回家,跟着妈妈去看外婆,外婆看着依然身体康健,像往常一样喜欢拉着我聊天。她问我,我听得清楚,我回的,喊得再大声,她也听不清楚。于是,问了两句,她便不问了,就这样沉默地待着,反而让我有点坐立不安。深冬的暖阳斜拉过橘黄色的光芒,勉强迈进门口,便映亮了整间屋子。外婆定定地坐在餐桌的西边,一言不发。我坐在餐桌的东边,从门缝的夹角里刚好望见院子的西北角,那铺满阳光的的地方,原来有一块大青石做的石磨,石磨旁常常坐着一个抽着旱烟的老人,现在那儿虽然阳光依旧,却什么也没有。石磨不在了,外公不在了,年幼的我也不在了。现在外婆️也老了,那份孤独也老了。

时间推着每个人大步前行,从出生的那刻起,长大变老,就是一件身不由己的事。

每个人只需要过自己的人生,也只能过自己的人生,谁也无法越界去帮别人活。这样的我们,依旧过不好这一生。当你老了,

愿关于你的所有一切都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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