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季候 / 黑女诗选

2020-07-21  本文已影响0人  诗之源

行走的季候/黑女诗选

黑女,1970年生于河南省灵宝市。著有诗集《桃之夭夭》《黑女诗稿》。2018年获第四届北京文艺网国际诗歌奖一等奖。

▌春天,去村子里吊唁一位逝者

除了发芽的事物,村子更多的是各种

修剪下的枝条,青皮里流动着新鲜的汁液;

一只小松鼠在路中迟疑,

跑进左边的果园,还是右边的火车道围栏?

一大捆树苗押着三轮车过来,

清鲜的味道,即将进入泥土的欢快。

地里一包一包的迎春花,护佑着村子

地下的亲人。我想给失亲者说点什么,

出口的却是: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生死太大,我们常常失败,

但必须找到某些答案,无人代替。

我在谁的身上体验了死,

而谁在我的生里感觉到他自己?

每天,我的一部分在某些人那里离去

另一些则到来。我不是等待者,

因此我的一切和一切的我,

如田野这般敞开——

▌山枭和上校

(观影《燃情岁月》)

山枭找到自己的声音,

什么都可以歌唱——

在木头中找火,

灰中叫醒火苗。

山枭好样的,像那位上校,

在山上建造家,庇护血性和自由,

山下恶人来了,用枪子儿让它滚蛋。

山枭在林子飞,上校带大三个儿子

外面来个女孩,三支火把

照着她皎洁,明灭……

上校好样的,儿子们陆续回来

用墓碑和大雪理解了

他的土地和人生。

▌林中

鸟鸣在山气中浮漾,像刚刚饮过

二三月的雨,树竖起向上的路像在告诉,

在春季,从任何一条都可抵达

你从未想象到的。

光线的指引越来越暗,

太深太静,每个念头都像是巨响,

辨认出观念和现实的距离,生活

不是象征,你无法使用一个

已过期的密码,让活着像是一场

解线团运动,但可以给自己造山,

沉入某种无名的攀爬。

隐喻的象鼻山喷出水柱

就像思考的形状,当光不再是一种溢出,

星空的辩解多么苍白。它不会向你道歉:

汲引了你那么多心泉。

很快我们就知道,离那口井还远,

离全身浸透冰水还远。死亡不是终点

悲哀也非了悟,在生活的镜面

我们对世界所做过的探测如游戏……

落叶狂奔而下,在我们身上投下双影……

▌矛盾反光膜

摘掉罩袋的苹果,懵懂地白,

等待阳光的着色剂;暗面的果子

等来了反光膜——银色的长龙

将落在地上的光斑射向果子,

或者说,一排排银键弹奏着光线。

我忽生疑窦:反射的可是一条光谱?

当局限见不到真正的阳光,

必须接受这翻译或转化?

光膜是否知道,某些枝条至今还保存着

冰雹的记忆,虽然曾经离光那么近?

果的暗部是否也有几十种声音,

因缺乏真相而辩论、攻讦?

与光的启蒙沾不到边,催熟剂就是方向?

在即将成熟的日子,观念就可制造

一地落果。当然,光膜诞生就意味着

被灌输和搬运,即使那条穿着旧婚妙的大路

站起来走回,又有什么关系?

该同情还是愤慨,我身上落叶缤纷。

▌等待初雪

酒已经下去两瓶半,胸腔似乎未被熨平

暗火模仿希望的声音:往前看

“这两个月心如刀割,”能够看到清水里的刀子

是因为你在,目光和刀子都因为肉身

也许应该欣慰:还有二三友,

可以期待不久后的初雪:还能

借天地之“雪堂”*洗舌头和肺腑

远近的河冰封就封吧,还有三三两两的

腊梅在赶路,蜕掉虚、躁,蜕巧如炽火

将嗓子磨尖,为了钝……   

“再这样,我愿意化成雪水。”

*苏轼写有散文《雪堂记》。有客为苏阐发“散人”之道,他答道:“子之所言者,上也。余之所言者,下也。我将能为子之所为,而子不能为我之为矣。”

▌雪落无边

这白色的旋转庙宇降下尘世,

短暂与永恒均来自

天地在生命之间。

对事物越温暖,便越

想念你,对这世界做功越多,

越觉得不够。

世界悲喜交加,依赖这种滋养,

雪消融,梅花敛色——

一种精神或灵魂被带走,被赠出。

是啊,作为滋养。

一阵心痛:你收割死亡的刀锋

那么多

大地上的同类彼此取暖,

山下濡黑的槐枝有九吨婀娜,

山顶没有姿态,只有风声

▌上课

当我走进教室,一粒粒黑珍珠的问候

让人着迷,我看到

被不义和无知夺走的孩子们回来

幸存的则返老还童

我举起一个词,两个,严谨得

像开门闩,当一个人从巨大的迷中醒来

一缕光照进浓密的森林

我将开辟更多的瞬间和空地

让它们被照亮,相信这样的时刻

既远又近

不过是向人类的童年致敬

向天真、纯洁、可爱的无知

传达喜爱、羡慕和欣赏

最后是我们都变成学生,让爱和信

上课,划出人性的重点

▌回音壁说明书

每天早上我听闻它的病情,

希望看到医生的消息,哪怕是丁点儿痊愈。

可是很难,它不断地生病,依旧讳医,

它自残,并试图引诱一些人自残,

我的早晨变得愤怒,然后悲哀。

我一定没有藏住这眼神,

于是成了很多人眼中的病人,

他们盯着我,把对光的热切翻译成黑暗。

也许中低音才适合这个时代,

我在鹳雀楼的古编钟那里找到了它。

莺莺塔旁边的回音壁倒不,

信息时代,它仍然把回音当作活着,

当作唯一的声音。

                          来源:公社诗歌

                            本期约稿:朱怀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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