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

白露为霜

清晨。

霜露清寒，道无人两。

他穿着灰黄的布衣，怀里抱着心爱的它。迎面驶来一辆牛车，手执皮鞭的男人面态憨厚，是个老实的庄稼人，车上坐着他的妻子和一双儿女。他伸手拦住了牛车，看着男人警惕的目光，露出雪白的牙齿，将腰间的水壶解了下来。

“这位大哥，别误会。”他摇了摇已经空了的水壶，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只是想跟你讨个水喝，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水早就喝完了。”

男人目光中的警惕放了下来，转过头示意妻子拿过挂在牛车旁的水袋递给他。

“别客气，大家都是赶路，互相帮忙嘛！”

“谢谢大哥！”他接过水壶，却没有打开，而是看着男人的手，刚才衣袖一晃，他看到男人手上有一道印记。

“欸！”他叹了口气，说了句没由来的话，“为什么人人都喜欢背叛别人呢？”

“大兄弟你说啥？”男人疑惑地摸了摸头。

铮——

剑出鞘，寒光带血，风中瑟。

黄牛哞的一声，迈动脚步，继续前行。

水袋落地，牛车上伏了四具尸身，尸首分离，鲜血温热，跟着走动的牛车，滴落点点痕迹。

他解下了另一边的酒壶，烈酒如刀，割开喉咙，辣。坐在道旁，看着手中的剑，泠冽的剑身倒映着他的面容，沧桑，愁苦。眸子清澈，深埋悲伤。

“一如当初，总有人会背叛我呢！”

风吹野草，暗伏禽鸟，夕阳余晖挥洒，行人再次起身，朝着不知去向的前路前行。

破旧寺庙，渺无人烟。他裹了一层层稻草，可还是抵不住那刺骨的寒沁入骨髓，哪怕如此，他的怀中，那最暖的地方，双手紧紧抱着他的剑。

“只有你不会背叛我，对吗？”

梦中呓语。

月光匹练，如同万千丝绦垂落人间，这方破庙仿佛人间净土，不见生灵，不问鸟语。连带失了光泽的佛像也变得温和。

一支火箭穿空而来，落在他盖着的稻草上。霎时间，破庙火光冲天，却未见他冲出来。寺庙院墙破败倾颓，很多人围在外面，看着这火光盖过月光，映照的，是一个个狰狞的笑容。

“等火熄了，我们就进去取剑。”

“天下名剑，想不到我也有夺取的机会！”

“人人有份，各凭本事。”

火光中，他坐在佛祖的肩头，暗铜色的佛像映射橘红色的火光。

“暖和啊！”他的眸子清冷地眨动，“你看到了吗？又是一群不肯放弃的背叛者啊！”

剑出，双刃映照阴阳，火中燃冰。

灵舞，星空垂落点滴，纹丝不动。

晨曦喷薄，一缕仿佛久违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灰黄色的衣服染满鲜红。身后焚败的寺庙躺着温热的尸身，鲜血染红焦灼的地面，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你看，又是新的一天呢！”

剑无声。

“你不愿意陪着我了吗？”他坐在路旁，路的尽头缓缓驶来一辆牛车，车上伏着四具尸身，远远的散发着恶心的气味，腐烂的已经满是苍蝇。

“可你是不会背叛我的呢？”他看着牛车走近，自嘲地拔出了手中的长剑。

剑身崩碎，伤到了他的脸。

一瞬间，他的眸子里被难以置信的悲伤填充。

“霜芷，连你也背叛我吗？”

牛车驶过这里，四具腐烂的尸身上又多了一具尸身，温热，鲜血随着牛车的走动，一点一点滴落地面，被溅起的尘土掩埋，像是循环，像是终结。

... ...

一如当初。

老人摩挲着粗糙的双手，浑浊的眼睛看着他把包裹的骨灰坛放在桌子上，偌大的铁锤随意地靠在一旁，黝黑的风箱彰显岁月的痕迹。

“把她的骨灰封进里面”他看着老人的双眼，眸子里只有悲伤。“这样她就不会背叛我了。”

“好。”老人看了他半晌，点了点头。

“几时取剑？”

“三月后，自会有人送到你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