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秋去
数秋去
南国无秋,只有干的季节,自然无北地秋味,也无秋色。菊花到冬尽春来时开,这会儿南国应着秋名,是开着别花。南国无季节,花开又是无时节。秋分只合着日历,气温还是夏天,比夏天干,比春天净。时有烈日,照例晒着大地,干着天空。
南国无秋,秋味难寻。走在公园,看到的花,连你都怀疑这时节是否写错。樱花这几天开了,百日草也开了,这些不是本土也非本季的树木草儿,不问你愿意不愿意,划不划圆圈,它们都会开起来,花色浓烈,花形适中,细细瞧去,和春天的还是有异。春花润湿,饱满,春气荡漾,连花脉都粗些,花肉厚些,上面还会水泽漾出细孔。而这秋花,一个字就是干,干的不让人多想,干的花挤不出丝毫水渍。再看花瓣,干了就不能怒放,只能选着小巧,看着它以骨感而存在。唱着金风,等着玉露,一夕阳光,一夜星光,都连着干而爽净,活着,开着。
南国无季,花大概循着合适而开,这气温干,但不热透,人流汗少,空气也少流水分,于花正合适。花是温度的精灵,自然规律的宠儿。阳光高热灿烂,并不会让花儿灿烂无比。这秋,不同塞外,飞雪来了,一夜冬天,秋是短促的。江淮秋长,怕着雨,一场秋雨,一层凉。前朝绿叶山岭,今朝雨后叶红连峰,这时百花谢春,伤悼多,早已化尘没土。而秋红斑斓,风过叶离,只能感慨秋意万千,秋色短暂。人生感喟,观绿叶变红而凋,秋声含悲咽语,便只是动情撼心而已。这种感觉,只有在江淮大地,方可感深而意远。
过了岭南,离海近,离秋远。干季姑且做秋,可就寻不着秋味。时而上街,看女人的背影,身着夏裙,多一层不像,少一层又透。连那裙都不似秋的合宜,不会美着如秋色。此时,你在江淮,一天早晚,气温有冷而透点寒,女人不会薄裙卖俏,或空间胳膊和腿,而是随意搭上厚点薄点的衣料,一些色若秋图,掩点盖点,花点俏点,秋装上身,秋味可眼。有人说女人是春秋间的动物,在换装加减里,才有着自然与人的和谐。南国无季,有女性,但无一身秋的别样背影。
走在水边山脚,南国寻不着的感觉,还有花,尤其找不着菊花的味。即使菊花形色如画,写意工笔,但于我总觉得隔得远。想象回到江城岁月,九月底十月初,总是菊花上市,被园艺工人打扮一番,堆成鸟兽之形,或随山随水,任意剪剪,加加减减,变得有人的想法,但也没有那自然而然的特色,也拉不动那种心情。和着千姿百态,五颜六色,也引不动心。也许这有点挑剔,自然万物一入人工,便少了想象。自然才可驰骋,也骋怀兴志的。
最令心神老在的,是天然野生的菊,花色一例是黄黄的,花瓣小而紧,味道是浓郁又清沁的。你会触目心神动荡,闻香而脾心沁起。山菊,野菊,黄菊,黄花,怎么个叫法,它都是菊,野性十足。每当秋风起,秋雨洗,再加上秋霜突至,一山坡的野菊,黄得目眩而又心动,你站在朝阳里,红光照菊,绿叶枝上,菊是金甲铺去,再是风过,连那阳光都是菊味,这菊味里有秋,更是时光。
如是夕照慢落,山有菊,阳光照一层阴一层,这黄花明暗,睹花可惊心。高中时,逢秋深放学,沿那山脊回家,山海拔有七八百米,人烟稀少,还和着林深风唳,还有古墓残屋,一路走,而路两旁是野菊,秋霜已打,夕阳光弱,归鸦哀呜,那一时看菊,一股悲凉之气突来,此时不易感叹菊之君子风,而是满山黄花,满峰夕晖,还有一路残景,这花,山峰,小径,是无限的凉意。脚步加快,便是一种人生脚下路总是漫长而有深沉的味。
正是这种野菊得自然,为自然,比起那被人驯化的,色单调,形粗野,但更近朴素本色,不迷离双目,但动得心性。
如今菊由巧匠而变形变色,巧丽而多姿。放在哪里,都让人想到人力的伟大。可于我还是喜欢小时候,随意种在竹篱边,山坡地旁,三五几株,也是野味足,野劲足。花自然,叶自然,茎也自然,偶有那变幻的花色,再合上黄色为主,秋天,菊花,才相宜的。如果是种田之余,随意把籽或插上几株,秋天总是惊喜的,菊花竹篱,霜菊山坡,不是古意田园?读书多不多,知不知陶渊明,苏东坡,并不会影响看菊知秋的心情。
如今,南到海边,温暖过头,秋是没,权把这干季当回秋,看着樱花开,想象那秋风秋雨的北地菊也好,特别是那山上的野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