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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墩子小说集《虎面》:另类的乡村叙事

2020-08-26  本文已影响0人  云仙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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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翔(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

初识范墩子,还是在2019年11月陕西师范大学举办的长安笔会上。在一次讲座上,刚好和范墩子挨着坐,讲座间隙,和他聊了聊,得以认识这位陕西文坛的后起之秀。范墩子可谓是一个勤奋的作家,在《人民文学》等很多文学刊物上发表了很多小说,说来惭愧,关注陕西文坛已久,但对90后的文坛新人和短篇小说并无太多关注,而这恰恰构成了陕西当下文坛的丰富性和多样性。近来收到范墩子的最新小说集《虎面》,读来让我有种惊艳的感觉,他笔下的三秦大地给人一种另类的感觉,不是陕西文学惯有的那种厚重,而带了一种轻盈飘逸;他笔下的乡村既不是被城市化进程蚕食的衰败凋敝之地,也不是充满浪漫气息的乡土乌托邦,而是一种充斥着魔幻气息的所在。如果说人们所熟知的陕西文学多为现实主义风格,那么范墩子的小说则是现代主义风格的。他小说中所营造的氛围,对三秦大地的描绘以及小说中的人物都是别具一格且另类的,魔幻风格所营造的现代气息,让《虎面》成为一种另类的乡村叙事。

评论家王春林这样评价范墩子的《虎面》,“他不是‘老实而传统’地描写,而是以独特的方式进入现实。”可以说,陕西作家在表现乡土题材时,大多还是老实而传统的,形成了两种风格的乡土书写。柳青的《创业史》,贾平凹早期的商州系列小说和新世纪以来的《秦腔》等作品,陈忠实的《白鹿原》等都是关注乡土世界的历史巨变,乡村世界如何被裹挟进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如何参与建构社会主义新世界,又如何在不断的城市化进程和商品经济的侵蚀下日益凋敝都得以呈现。冯积岐、方英文、王妹英等作家的乡村则着意一种乡土乌托邦的建构。这两种风格也构成了对乡村世界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两种呈现,这同样也是新文学史上乡村叙事的传统。范墩子《虎面》的独特之处在于是以魔幻的风格表现乡土,或者说是一种现代主义式的乡土书写,但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元素又以微妙的方式融汇在现代的风格当中,这大概就是他进入乡土世界的独特方式了。

《虎面》中的小说的空间背景是一个不知名的北方小镇和一个叫菊村的小村落,还有人们只在话语中提到的南方,这一“北”一“南”在小说中构成了一组对立的所在。北边是闭塞的、单调的,南边是充满诱惑力的,似乎人人都向往南方。比如《山鬼》中“我”的父母、《老刁》中老刁,小说虽未明写,但在很多细节上却也隐喻着当下乡村的病症:现代化进程中乡村的凋敝和资源的流失,在这一意义上,空间上的“南”—“北”实际也就是“乡村”—“城市”的对立。《山鬼》中写道,“我父母亲在南方,平常是回不来的。”《老刁》中的老刁是村里第一个南漂的人,他走之后,很多人也跟随他南下了。无数的乡村人进入城市,留给乡村的是“我”这样的留守儿童和年迈的老人,这无疑也触及到当下乡村的种种问题。

小说中的乡村尽管封闭落后,但也有其浪漫之处。路边流浪者的啤酒屋,张火箭的摩托车,杨喇叭的歌声,还有张火箭和杨喇叭的爱情,尽管这浪漫是昙花一现,但确是这片土地上人们庸常生活中的一抹亮色。小说中最浪漫的大概就是张火箭和杨喇叭的爱情了,一个拥有让所有人艳羡的摩托车,一个能唱出最好听的歌声,他们都梦想着远方,张火箭希望骑着摩托车去远方的世界,杨喇叭希望能站在远方的大舞台上唱歌,当张火箭载着杨喇叭在路上风驰电掣时,他们“就像两只黑色的大鸟,火箭一般朝着远方飞。”只是这样的浪漫在现实中太过脆弱,但这毕竟是那个闭塞的小村镇的人们的精神追求,对于远方的渴望,梦想哪怕无法实现,也是美的。

《虎面》中的小说有对乡土现实问题的隐喻,也有对乡民们浪漫梦想的呈现,但最独特之处在于营造了一种魔幻的具有现代主义意味的乡村空间。《摄影家——致未来的我》中人到中年的“我”带着一台照相机离开了生活多年的小镇,开始了一段奇遇。这让我想到了余华《十八岁出门远行》中那个背着红书包离开家的男孩。小说中的“我”是一个中年人,但感觉更像一个童心未泯、固执的孩子。余华小说中的那个男孩一路上找不到旅店、保护苹果被打得遍体鳞伤最后自己也被抢劫,无疑是一次失败的远行。“我”的远行似乎是成功的,来到一个不知名的小镇,成了小镇中最伟大的摄影家,被新闻追访,成了名人。当“我”以一种衣锦还乡的姿态回到家时,发现没有人注意到我,摄影作品也被妻子一把火烧了,“我”的远行终究还是失败的,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这是不是意味着人的梦想就像那个一直等不到的戈多,有时候看起来很近,其实离自己很遥远,“我”的远行其实是极其荒诞的一段经历。如果这个“我”是“未来的我”,也就意味着故事的一切是现在的“我”的幻想,而幻想终究也是破灭了。无论是余华笔下少年的“我”,还是带着照相机的成年的“我”,远行终究是一种虚空。《山鬼》中的“我”似乎活在一个幻觉的世界里,在这个世界里“我”看到了索命的山鬼,山鬼带走了祖母,似乎也想带走祖父。这个故事让我想到了莫言《透明的红萝卜》中的那个黑孩,在那个极端年代,一个物质和精神都贫乏的时代,黑孩幻想了一个奇幻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有一根透明的红萝卜,在这个梦幻世界中,现实的苦难都被隐去了。黑孩之所以幻想一个梦幻世界,源于现实当中爱的缺乏和对爱的渴望,《山鬼》中的“我”何尝不是这样,父母在南方,“我”只有从祖父母这里得到关爱,害怕失去爱的恐惧幻化成了山鬼,如果说黑孩的幻想世界是美的,“我”的幻想世界则是恐怖的,小说对“我”的心灵世界的描绘可谓是细致入微。

《虎面》中的故事一改传统陕西文学的乡土书写,以独特的方式进入现实,进而形成一种独特的叙事风格。范墩子营造了一个独特的乡土世界,现在、过去、未来交织在一起,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现代主义交织在一起,建构起一种另类的乡村叙事。这种独特性也构成了陕西当下文坛的丰富性和多样性。范墩子还很年轻,还有更大的潜力,期待他未来有更好的作品,也期待有更多新鲜的血液注入陕西文坛,继承“文坛陕军”这面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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